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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死了,陣中所示的應當是他已再入輪回,而絕不該是魂魄不在三界之內。就算他已修成正果,魂魄跳出三界外而羽化登仙,也不該是這個結果。

黎穆在一旁看了片刻,問道︰「潛之,這是什麼意思?」

顧淵只好苦笑著回答他︰「這陣法的意思便是……他已死了。」

而賀潺在銅鏡之中,輕嘆口氣,接著顧淵的話回答黎穆道︰「何止是死了,他已魂飛魄散了。」

黎穆吃驚不已︰「我前幾日還見過他,怎麼突然之間……」

顧淵搖了搖頭,他也甚為不解,若欒君的確魂飛魄散,那是誰殺了他?又是誰散了他的魂魄?他們剛剛才在萬千謎團當中找到了一絲線索,可這根線忽而便斷了,顧淵不知所措,他坐了下來,細細想了想,干脆就以方才那個陣法再度推算。

這回他所尋的是賀潺肉身的下落,陣法顯示賀潺的肉身尚在那清玄山內,具體位置卻始終無法確定,像是有人用術法掩蓋了那肉身的下落,他們只得前往清玄山看一看,再仔細找一找,才能知道那肉身究竟被放在了什麼地方。

多方考慮之後,顧淵決定先回一趟死陣,將黎穆的那一柄其風劍送回去,請守陣獸將劍封好了後,再度與黎穆一同動身前往清玄山。

賀潺與他說道︰「顧少莊主,去清玄山時必將途經飛雲山莊,你家僕人定已將尹千面的尸體當做是你下了葬,我總覺得這件事古怪非常,不若你們拐到山莊中去,再仔細檢查一下尹千面的尸體。」

顧淵點頭應過,他也在擔心尹千面是否並未死去,若真是如此,那這件事便有些可怕了。

他收起鏡子,與黎穆出了酒館,一同朝死陣趕去,途中黎穆始終沉默不言,與他往日的舉止大有不同。顧淵想起方才賀潺所說的那些往事,明白黎穆此時的心情大約並不大好,那畢竟是他父母的事情,他不知道要怎安慰他,只好這麼陪在他身旁,一言不發。

死陣離此處尚且有些距離,他們趕了一半的路,天色便已全黑了,黎穆現今已知顧淵不是尹千面,以他的修為,夜晚還是如常人一般好好休息得好。他們便在途中停了下來,找了一間客棧落榻,原是訂了兩間屋子,可到半夜時,黎穆卻忽然跑來敲了顧淵的門,顧淵本已要睡下,他早月兌去了外袍,只穿著中衣,越發顯得身材削瘦單薄,他披了衣服起來為黎穆開門,見黎穆強裝著鎮定,眼中卻多少顯得有些驚慌。

顧淵站在門邊,蹙眉關切問他︰「你怎麼了?」

黎穆道︰「我……其實……其實我也沒什麼……」

顧淵不明所以,便隨口說︰「既然無事,那你便回去休息吧。」

他想要關門,黎穆卻死死抵住了門框,大聲說道︰「我屋內的燈油燒完了!」

顧淵一怔,忽而想起二人初遇之時,他熄了燈後,黎穆便顯得十分緊張,厲聲令他重新點了燈去。黎穆是怕黑的,顧淵心下明白,燈油燒完了,黎穆當然不願意在那屋子里多呆,他也許十分害怕,卻又不好意思將此事說出來,便只得來尋自己了。

他心中覺得好笑,忽然便起了逗一逗黎穆的心思。他將一手撐著門,將黎穆攔在門外,笑吟吟與黎穆道︰「天色已晚了,既然是要睡覺的,那又何必點燈呢?待到明日你睡醒時,天光早已亮了,你回去吧,我困了。」

黎穆顫聲說︰「我不要回去。」

顧淵說︰「你莫胡鬧,該休息了。」

他說完這一句話,便又佯裝想要關上門。卻不想黎穆嚇的直直跨前一步,將顧淵撞得一個趔趄,幾欲摔倒。而黎穆匆忙伸手將他摟進了懷中,一面反將門關上了,直將他抵在門上,有些委屈,尾音還打著顫,可憐兮兮的模樣,說︰「潛之,我不要回去。」

顧淵被這一下變故弄得心中怔然不已,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背靠著門,整個人都被黎穆圈在了懷中,黎穆摟得很緊,那氣息呼在耳旁,是滾熱的,連帶著顧淵的耳尖都紅了起來,他想要將黎穆推開,黎穆反倒是摟得更緊了,幾番掙扎,黎穆始終不曾松手,顧淵已分不清他是真的害怕還是故意想要佔自己的便宜,他有些惱了,微慍道︰「你松手。」

黎穆委屈不已︰「我……我怕黑。」

顧淵反倒是更加生氣,他想自己這屋子里可點著燈,亮敞敞的,有什麼好怕的!都過來這麼久了,再害怕也該熬過勁去了吧,便用力推了推黎穆,說︰「你再不松手,我就扯斷你的尾巴!」

黎穆被顧淵的威脅弄得怔了一怔,大約是覺得這個威脅實在是太過無力可愛,松開手後捂著自己的嘴,笑得哆哆嗦嗦,終是忍不住了,滾倒到顧淵的床上去,抱著被子哈哈大笑。顧淵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皺著眉走過去,憤怒不已,要將那床被子從黎穆的懷中扯出來。

黎穆抓著被子不肯松手,他趴在床上,搖著尾巴,燭燈映照之下,一雙眼眸亮閃閃地,說︰「你要是想揪,那就揪吧。」

顧淵︰「……」

他忽而就不想與黎穆鬧了,松開被子,面無表情別過臉去,遠遠地坐在床沿,不想再搭理黎穆。

黎穆爬了起來,爬過去坐到他身邊,仍是晃著尾巴,那尾巴尖幾乎要搖到顧淵的眼前去了,顧淵干脆氣呼呼閉上了眼,黎穆見他似乎是真生氣了,便想了想,那尾巴晃了晃,便直接覆在了顧淵的腿上。

隔著衣料,顧淵只覺得什麼溫熱的東西放在了他的腿上,他不由得睜開眼,最初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處帶著白毛的尾巴尖,他怔了怔,卻很快回過神來,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高聲大喊道︰「拿開,快拿開!」

黎穆覺得十分委屈,他想著前些日子里顧淵的狀態,原以為顧淵是十分喜歡他毛茸茸的耳朵與尾巴的,可萬萬沒想到顧淵的反應竟然這麼大,好像自己將什麼髒東西丟到了他的腿上一般,他失落不已,將尾巴移開,又看了看顧淵的神色,挪了挪身子,坐得更遠了一些。

顧淵不免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是不是太過尖刻了,他只是……只是覺得有些害羞,尾巴這種東西,怎麼是別人可以隨意踫的呢?黎穆竟然還直接將尾巴放到他的腿上,他……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他越發覺得臉上發燒,低垂下頭去,又瞥了一眼黎穆,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你若是真的怕黑,今晚就在這里歇息吧。」

他原以為自己說完這一句話,黎穆便會十分高興,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黎穆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自床上站了起來,走到桌旁坐下,說︰「你休息吧,我在此處坐著。」

顧淵實在不明白他心中所想,皺了皺眉,將外袍月兌去,而後躺了下來。他原是面朝里背對著黎穆的,可無論怎麼也睡不著,便又轉過身來,卻不想黎穆正在看他,兩人目光相對,一瞬間有些尷尬。

黎穆說︰「你怎麼還不休息?」

顧淵支吾著回答他︰「我睡不著。」

黎穆想了想,問︰「莫非是燈光太亮了?」

顧淵急忙搖頭。

他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又不好意思一直盯著黎穆,便垂下眼去,將眼楮閉了起來,卻始終困意全無。

黎穆忽然說︰「師父在世時,也很不喜歡我這副半人半妖的模樣。」

顧淵一怔,睜開眼,問他︰「你說什麼?」

黎穆低聲道︰「他總覺得,半人半妖,實在像是個雜種。」

顧淵萬萬沒想到尹千面曾如此說過黎穆,他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舉動,便覺黎穆如此不高興,莫非是誤會了自己,他難道以為自己是在嫌棄他?心下不免覺得慌張,匆忙說道︰「我並不曾嫌棄你。」

黎穆說︰「我知道的。」

兩人忽然又沉默了下來,這麼過了片刻,黎穆忽而說︰「我一直在想,若我父母不曾過世,那現今我該是什麼樣子。」

顧淵不知該要如何回答,他只得沉默。

黎穆又問︰「你母親尚在,還有個妹妹。」

顧淵點了點頭說︰「是。」

沉默一時甚為尷尬,無人再開口說話,顧淵不敢說出任何與家中有關的事情,他害怕黎穆以為他是在炫耀,也害怕一不小心便會在什麼地方傷害到黎穆。

黎穆又問他︰「你想他們嗎?」

顧淵道︰「我離家已這麼久了,自然是想的。」

黎穆說︰「對不起,若不是因為我,你早已回去了。」

顧淵不知該如何回答,直至此時,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只得輕輕嘆一口氣,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黎穆想了一想,又從桌旁站了起來,走到床沿坐下,他垂下頭,看著顧淵的眼楮,兩人的姿勢令顧淵有些尷尬,他不由的想要坐起來,黎穆卻問他︰「潛之,人為什麼總是如此可怕。」

顧淵不明所以,他不知道黎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好皺眉看著他。黎穆又說︰「父親母親明明是救了她,她為什麼要幫助魏山呢?」

顧淵這才知道黎穆所說的是那老嫗的事,他沉默不言,不知該如何回答,人心本就是最可怕難測的東西,他從來猜不透。

黎穆說︰「我想不明白,或許當時,母親也不曾想明白。」

他不等顧淵開口,就接著往下說道︰「潛之,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顧淵一怔,覺得黎穆說的有些太過了,便低聲說︰「還會有其他人的。」

黎穆沉默不言,他細細看著顧淵,像是在認真打量著他的容貌,忽而開口說︰「潛之,你知道我師父為什麼要殺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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