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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回了平陽公府,劉氏車馬剛到二門小劉氏就在里面候著了。劉氏目不斜視,任由她伺候著回了正院。

「姑母,薛家是個什麼意思啊?」進了廳堂,還不等劉氏轉進廂房換下外出的大衣裳,小劉氏就急不可耐地問了。

劉氏由著丫鬟往廂房里扶,只給小劉氏一個背影︰「把老三媳婦叫來。」

小劉氏咬咬牙,听命去了。

三太太是知道老夫人此行目的的,實話講,她不太願意摻和這些。但打斷骨頭連著筋,元娘的事情處理不好鬧出來,是國公府的姑娘們一齊丟臉,大房只有一個兒子無所謂,可她還有一個姑娘啊。因此知道靜姐兒和淳哥兒平安回來,三太太還顧不上去見子女,听到丫鬟傳訊,稍作收拾就過去了。

「……薛老夫人對事情的始末並不知情,但態度拿捏得不錯。」換過家常服,劉氏坐在上位對兩個兒媳婦說︰「總之,我應下了給薛大人在王家尋個親事的意思,不過親事能不能成,還要看那邊的意思。若是不成……咱們還要想別的法子。」說著,劉氏的語氣就沉了下來。

今日看來,其實薛家並不很想要平陽公府這邊牽線搭橋,薛老夫人後來對靜姐兒和二娘那個態度太過親近,保不齊他們還打著從孫女聯姻的算盤!

小劉氏松了一口氣,听這意思就是薛家同意了。她倒沒想過那邊真會拒絕國公府說的媒,說白了薛平負再厲害也不過是三品官。超一品的國公爺和一品誥命夫人給他做媒,他還拒絕不成?想罷她喜滋滋地就說︰「還是娘做事周全……」

「娘,若是不成……」卻不想二太太開腔正和三太太撞了個正著。

二太太就不高興了︰「三弟妹,姑母出馬哪還有不成的,你這是不相信姑母了?」顯見她還在嫉恨三太太之前不肯出手相助。

三太太垂眸看著地板,順服道︰「二嫂說的是。」她不會跟二太太賭氣爭個口舌,但剛才老夫人最後的轉折確實讓人有些心驚。

劉氏看著座下的兩個兒媳婦,最後道︰「不成有不成的法子。老二媳婦,你現在回去使人把二娘的箱子搬到我這邊的西廂房來,既然讓她留下也不能再孤身住你們那兒了,不用看日子,就今天罷。」

「是。」二太太這才想起之前答應過,此事一過就要立刻回貴州。她倒是有心以給薛家尋親事為借口再拖延幾日,但看老夫人的意思怕是容不得她一再耍賴。

「老三媳婦留一下。」在兩個兒媳婦告退的時候,劉氏又添了這麼一句。

二太太看著三太太波瀾不驚的面孔,恨恨地出門了。

「你一會兒去把安哥兒院子的那幾個下人安置了罷。」劉氏轉了轉佛珠,冷漠地說。

三太太心里打了個突,但也還是應承了。老夫人用安置二字,就是不想留活口,國公府幾十年平靜日子過過來,已經很少見這樣讓人膽寒的事。

劉氏嘆了口氣︰「就把那日在院門當值不做事的收拾一下,剩下的灌了藥便宜去莊子還是叫牙婆來領,就隨你。」她看著手上的檀木佛珠,想不到臨老要享受兒子兒媳婦供奉的時候,自己還會下犯下此等罪孽。

「是,媳婦省得。」三太太也知道事關重大,這些下人在元娘事發的第一時間被控制住就是怕露出一絲半點的口風。之所以沒有就地解決也是要看薛府的回應,如今薛府事了,他們就再不能留了。這一點上,三太太比老夫人還要果決,畢竟若是傳出不好的話,還有可能給女兒招來橫禍,倒不如當機立斷。

「我依稀記得……那日報信的是靜姐兒身邊的丫頭?」劉氏忽然道,卻看向雪芽︰「那晚靜姐兒還過來尋過那丫頭?」

雪芽早就被廳堂里壓抑的氣氛鎮的說不出話,此時听到主子問,腿一軟跪下回道︰「回老夫人,是姐兒身邊叫夏椿的丫頭。那天一直是奴婢看著她,之後姐兒見她一直不回轉到院子看過一眼。」

劉氏低頭捻著佛珠。

廳堂里再無別的聲音,誰都知道夏椿丫頭的性命就在老夫人一念之間了。

「罷了,是個忠心的。」劉氏忽而道︰「念在靜姐兒看顧她的份上,這事就過去了。」她目光沉沉地盯著雪芽︰「去把陳家婆子叫來。」

雪芽抖著腿下去後,劉氏對兒媳婦道︰「其實元娘的事上,這個丫頭也是有功的,就是莽撞了些。靜姐兒不喜乳娘,咱們依著她這些年也沒給她添個嬤嬤,這陳家的在咱們家也當值了好些年,我做個主讓她去靜姐兒屋里,也幫著調|教下人。」

劉氏做事,三太太自然不會反對,只是︰「您說的陳嬤嬤,是針線房的管事麼?」

老夫人搖頭︰「你怕是很少見過,一直管著咱們家廟的,月例單從我的賬上走。」她似是想起舊事,嘆息一聲︰「她腿腳不好,平日里就在家廟看著小丫頭們灑掃,因此也沒叫她過來給你們磕過頭。」

從老夫人的語氣里,哪里听不出這個陳家婆子與老夫人有故,三太太也不會在這方面挑理︰「那陳嬤嬤腿腳不便,再過來會不會太辛苦了?」

「無妨,管教個院子她還是能做的。」

兩人正說著,丫鬟報陳家婆子來了。

三太太連忙去瞧,就見一個穿著干淨的青色粗布夾襖,頭發花白的中年婦人一步一緩地走了進來。

「給老夫人、三太太請安。」陳家婆子在身邊小丫頭的攙扶下,結結實實地磕頭。

「起吧,雪菊,給陳家的看座。」劉氏嘆道︰「又要麻煩老姐姐一段時間了。」

陳婆子笑笑︰「老身吃著國公府的米,為您做事才是正理。」她語調輕柔,語氣平淡,就連目光都十分鎮定。

劉氏也頗有幾分無奈,她動了動身子︰「也是最近家里出了件事,才要勞煩老姐姐。」三言兩語把元娘的事和今天薛家相談的事講了,末了她又嘆氣︰「那個小的我帶在身邊看著,我就擔心靜姐兒,這孩子性子有些直,別時候還好,面子功夫也做得,但我就怕家里一個看不住……要知道我也只有這麼一個孫女。」

她和陳婆子這些話並沒有避諱三太太,這番說辭倒讓三太太有些坐不住。老夫人對靜姐兒自然沒得說,但直言自己只有靜姐兒一個孫女,這傳出去……

陳婆子卻笑了,語調依舊輕柔︰「老夫人您這話口不對心啊。真個兒疼愛的才要帶在身邊手把手教著,哪有推給旁人的?」這話恁的直白,便是梁氏都忍不住往她那里看了一眼。

「哎。」老夫人卻對她的耿直並無不滿,而是苦笑道︰「我也不瞞你,這薛家有些不知足,看著不像是要接受國公府給他找續弦的樣子,倒想在兒女婚事上有牽扯。要說那個薛小爺模樣學問都是好的,但做親沒有這麼辦的。因此我尋思,若是薛家真拿元娘的事做文章,要挾做親,倒不如就說給二娘。」在劉氏心里早就對薛平負有幾分看不上,國公府門前少不了想攀關系套近乎的,但沒有薛平負這麼做事。要是真清高,那就捅出來咱們御史台上見,要是想吃好處,就好生商議,是錢財俗物還是甚麼都好說。

現在卻弄這種歪心思,想跟國公府討價還價,劉氏自問沒有這麼好的度量。但薛平負要真想從國公府上咬下一塊肉,她就是有能力應對也懶得管,反不如就讓二娘去一了百了。都是二房挑出來的事端,沒得拿她的靜姐兒頂缸,那薛明悟資質再好,有這麼個父親,劉氏就打心眼里不喜歡。

陳婆子莞爾,她被歲月摧殘的面容上竟然有一絲促狹閃過︰「您這話,我老婆子可沒多想,就怕三太太听不明白,不然您這好心被人誤解了去可就不好了。」

三太太這回真是坐不住了︰「瞧您,這……我也沒有……」她的語無倫次倒不是回不上話,而是對陳婆子的稱呼有些糾結。听老夫人話里話外的意思,竟是跟陳婆子感情十分的好,老姐姐都叫上了。而且陳婆子的自稱一直是老身、老婆子,並不是奴婢,這非奴非主的,三太太還是頭一次見。

反應過來的劉氏笑著搖起頭來,卻听陳婆子又說︰「老夫人既然看得上老婆子伺候靜姐兒,倒不如也叫老婆子按個手印,如此各家招呼起來也便宜。」

笑到一半的劉氏僵住了︰「這可不行!」

陳婆子的笑容和語調一直沒有變過,還是那般輕柔舒緩,好似不是在說自己︰「我自欺欺人了十余年,也就有老夫人看顧才苟且偷生混沌度日。現在既然老夫人要我幫忙,那是看得起我,我又怎能讓老夫人失望?旁的不說,沒有契約,您讓三太太怎麼使喚我這老婆子呢,怕是姐兒還得被囑咐拿我當什麼供著,這也不是老夫人想看的吧。」

這已經不是三太太第一回見識陳婆子的直白,在二門里待久了很少遇到這種有話直說的人,且因著陳婆子都是在為自己說話,三太太對她頗有幾分好感︰「陳嬤嬤多慮了,您既然是母親請來的貴人,我自是相信您會一心為姐兒打算,哪里還能讓您簽契約啊。」

陳婆子笑笑,看了眼劉氏,那意思好似在說︰看到了吧,敬稱都用出來了,你這是叫我去當管事嬤嬤還是二婆婆啊?

劉氏犯了難,皺著眉不肯說話。

陳婆子又笑了,她似乎永遠都有能笑的事物︰「你們啊,就是把面子看得比天重。」她進來磕頭不見劉氏挪動一步,談了許久,劉氏一直在主位上坐得端端正正,而這些劉氏絲毫沒有覺出不妥。實在是這位平陽公夫人已經習慣了這一切,而她早已經是平陽公府一個真真正正的婆子。

今天她不簽這份契約,日後不一定會有多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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