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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節 趙武

卻說那趙武離了趙家莊子便向禹州城去,一雙肉腿兒貼著地的翻,走的兩條腿肚子漲得生疼,卻不敢停下來歇一歇腳,眼看著到禹州城了,卻見城門口那處一片黑壓壓的,走近了才知道全是人!

都倒在那黃土之中,都是衣衫襤褸,都是面黃肌瘦,還有那小小的孩兒頭如蘿大,身卻似狗兒一般,蜷縮在那地上,只見胸口處微微的起伏著,應是還有一口氣在!

趙武見了嚇得不行,他一路之上過來也見了少倒伏的人尸,卻是沒有那一處有這城門前的多,他悄悄兒隱在那大石後頭卻見前頭有一群人正緩緩向那城門聚攏去。

「退!」

上頭有持箭的官兵木著臉遠遠的見到了,門官在上頭大喝一聲,

「統統給我退到三丈之後,不听令者,一概射殺!」

那一群災民們此時如同那行尸走肉一般,半分神智也無,唯有那肚子里一點知覺在告訴他們,這處有糧!到了這處便有吃食,骨子里透出來的只有活命的那一點子執念!

一眾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臉容同樣森然,目光一般呆滯,如那被提了線的木偶一般,一步步向那城門處挨去!

「退!」

城門上的門官見了又是一通大喝,

「本州州府大人已下了死命,爾等流民自那里來回那里去,各自歸家不可生事,若敢擅闖城門,必將爾等射殺與此!」

只可憐下頭那些人那還有耳朵?那還能知懼怕?再可怕也不如那抓腸撓肝摳心撕肺的饑餓可怕!

他們茫然無知的繼續向前走著,打頭的嘴里喃喃念著,

「大人,可憐!可憐我們吧!只要一口……只要一口就成!」

上頭守城的門官拉弓搭箭,箭頭微微顫著斜向下方,右手一松,

「嗖!」

頭一支箭射在額頭,中箭那一個身子一頓緩緩倒了下來,後頭的人腳步停了停,抬頭看向上頭,腳下卻仍是不停,直愣愣向前走著……

更有幾個後頭來的見到地上倒伏的人,眼里頓時冒著血光,嘴里赫赫喘著氣,沖過去一腳踩在頭上,雙手握了那箭桿向外一拔,那血自洞中竄了出來,熱氣騰騰的落到黃土地面上,後來的人臉上現出可惜之色,推了同行的人一把,自家伏下去大口吸那冒出來的血……

城上的門官見了,持著箭的手抖了抖,又自箭筒中取出一只來搭上,

「放箭!」

這一次箭雨瀉下,那群災民一個個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一聲,便緩緩兒倒在了地上,不多時,重重疊疊左一堆右一堆,這城門前尸橫遍野,血染黃土,已成了一處屠殺場!

趙武在後頭看得只覺襠下一熱,低頭一看自家竟尿了!

幾輩子壯家漢出身那里見過這種!

縮了身子,抱著頭在那大石頭後抖個不斷,半晌才穩住了腿,支著身子又探出頭來,那城門上明晃晃的不是別樣,正是那殺人的刀,索命的箭!

趙武不敢站上前去,一扭身,撒開腳丫子一氣兒跑了下去!

這一跑竟是跑了幾里地遠去,到得最後他累得似一條老狗般靠坐在一棵老樹下,撈了衣角去擦頭上的汗,心里暗暗尋思,

「我爹讓我報信兒!這城里卻是進不去了,這可怎生是好?」

正垂頭思索時,只听耳後呼一聲,一根棍子正正打在腦後,他忍著疼,勉強轉過頭看了一眼,兩個瘦得似骷髏一般的漢子跳入眼中,接著眼前就一黑昏了過去!

等到再醒來時卻發覺自家赤著身子,被五花大綁吊在樹上,左右上下這麼一看,這處竟是一個密林子,樹葉子枯干,那樹杈子卻還密密的立著,自家就被掛在那樹權子上頭,

「啊!啊!救命啊!」

趙武掙了兩掙沒能松開,立時拉開喉嚨慘叫起來,下面有人赫赫笑了,

「你這小子還嫌死得不夠快竟在那處亂叫!」

他低頭一看,卻是那兩個瘦得似骷髏一般的漢子,正在下頭升了一堆火來,其中一個拿了一塊白面餅正在火上烤,那不是自家身上帶的麼?

又看那漢子身上青衣布鞋,不是自家的麼?

「你……你們……想要做什麼?」

他們搶了自己的糧食衣裳,還把自己吊起來,這是要做什麼?

趙武不敢想,只覺著下月復那處又漲了起來!

那烤餅的漢子在下頭赫赫笑道,

「你且說我兄弟要做什麼?吃了你的餅總還是欠你一個人情!等下割喉取血時自然會給你一個痛快!」

那一番話說的趙武真尿了褲子,只是他如今身上半分布帶子也沒有,那「水」兒便順著大腿流了一地金黃!

「救命啊!救命啊!」

那烤餅的漢子很是嫌棄道,

「兄弟,你看這人是個孬種,嚇得尿了,等下哥哥我可不想吃那一身尿臊味兒的血!」

另一個漢子過來不耐煩道,

「你吵什麼吵!這趟買賣我們兄弟也是頭次做,以前也只是殺豬,還沒有殺過人呢!」

說著過來用手里舞著的棍子又捅了捅他,

「等下你也別亂動了,我那哥哥手藝最是好,一刀兒下去包你連疼都不知道,若是亂動的話,扎到了別處半天兒都不死,可別怪我兄弟沒可憐你!」

那趙武听了只覺又擠了幾滴出來,當下在上頭不停扭著身子哭叫道,

「來人啊!救命啊!」

「別叫了,你再叫,來的也是跟我兄弟一般餓極之人,大不了我們兄弟分些肉出去罷了,你也照樣難逃一死!」

那下頭罵著,上頭的卻已是眼淚鼻涕流不停,

「救命啊!救命啊!」

火堆邊那漢子怒道,

「再讓他叫真引來人了!」

樹下那漢子將那栓在樹上的繩子一放,那趙武便撲 一聲重重摔到了地上,摔得他哎喲喲叫個不停,那廂卻模了一把殺豬刀出來,

「再叫!爺爺立時便殺了你!」

卻在這里,那林外傳來陣陣馬蹄聲,

「駕……」

人聲隱隱傳來,趙武听了外頭聲響當下也不顧那架在脖子上的刀,立時使出吃女乃的勁兒叫起來,

「救命啊!救命啊!」

外面頭果然有人吁了一聲,停下了馬來,

「里頭有人叫救命!」

那說話的聲音傳進來,趙武竟覺著有些耳熟,竟不知那里來的勁兒,奮起身子撞到那漢子胸口上,跌跌撞撞的就要起來,那漢子過來撲到他身上,按住了嘴,

「再他娘的叫喚,我立時殺了你!」

趙武此時如那溺水之人撈了救命的稻草,才不管那明晃晃的刀尖抵在肚子上,左右也是死,叫了人興許還能撿一條命!

「唔!救……救命啊!唔!救命啊!」

外頭果然吱吱嚓嚓的腳踩枯枝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兩個漢子互視一眼立時過來聚到一處,那兄弟掐了那趙武的脖子將他拖了過來,都面向著腳步聲來處,不多時只見一個身形高瘦,面容陰沉的青年男子,自那樹干後轉了出來,

「唔……唔……」

趙武見了他立時瞪大眼,扭得更厲害了!

兩個漢子見這個青年男子穿著勁裝,看那面色健康、雙腿有力定不是那些手軟腳軟的災民,又見他一只手拿了把短刀隨意的把玩著,那刀在他手指尖上轉來轉去,跟條小魚兒似的!

兩漢子互視一眼,

「竟是練家子!」

那當哥哥的見這青年男子一步步逼近過來,忙壯著膽子喝道,

「你……你是何人?」

那男子挑了挑眉頭,兩個指頭捏著刀尖兒,用那刀柄一甩指著趙武道,

「我是何人你不用管,這個人卻是我熟人!將他放了吧!」

那個當弟弟的道,

「你想得美!我們兄弟餓了這許久,難得尋到一個肉多的,你說放我們便放,那我兄弟倆的肚子就要遭罪了!」

那青年男子想了想,陰陰笑了笑,

「這好辦!」

說著解下背後背著的包袱,里頭打開來有幾個白面的餅子,他用手輕輕掰開一個,里面露出大塊的肉色,幾處青翠來,竟是蔥油肉餅子,那兄弟兩人見了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唾沫,

「你們把他放了,這幾個餅也歸你們!」

兩人互視一眼,當哥哥的叫道,

「你那餅不過幾個,這人卻是一身腱子肉,將他殺了,可做多少個肉餅了?這買賣劃不來!劃不來!」

那青年男子皺著眉想了想,又自腰間模了一個錢袋出來,里面倒出來幾個黃燦燦的東西出來,竟是幾片金葉子,

「這些也歸你們!」

兩個漢子看了看很是心動,對視一眼,那當哥哥的打了一眼色,當弟弟裝模作樣的看了看那些東西,問道,

「你那餅是啥肉的?」

「牛肉!」

兩人眼前一亮,那當哥哥的又看了看趙武撇了撇嘴勉強道,

「雖說吃虧了些,但人肉終究吃著燒心,牛肉倒還可以!換便換罷!」

說罷拖了那趙武緩緩走了過去,

「你先把東西給我,我便把他推過來!」

那青年沉沉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道,

「好!」

果然將東西包起來扔給了他,卻不料那當哥哥的竟然哈哈一笑,扯了趙武急急向後退到了自家兄弟身邊,

「現下我們不想換了!」

那青年也笑了笑,把玩著手里的短刀道,

「好巧,我現下也不想換了!」

說罷沖著兩人身後道,

「還不動手!」

那兩人心道不好,剛要回過頭來看,卻听得腦後聲響,後脖子一疼,卻是也被人從後頭劈了穴位,一頭栽倒在地!

等到被人打醒過來時,卻發現兄弟兩人如之前那趙武一般,雙手反綁著,兩腿也被並在了一起捆著,赤果果掛在樹梢上,卻比那趙武還慘,吊的枝頭那都是選好了的,不高不矮剛剛兒繃直了腳尖能夠到地,脖子上靳著一根兒細繩,你若想上頭能喘氣兒,便要下頭腳繃著,初時還好勉強支撐著踮著腳還能進氣兒,到了後來那腳尖兒都繃抽了,上頭正正卡在那氣管子上,一松勁兒便被靳的翻白眼……一松勁兒便被靳的翻白眼……

這兩兄弟在那里自家都被自家弄得快斷了氣,連那哭叫的勁兒都沒有了!

只是此時樹下三人卻無暇去過問他倆,只听那趙武在那里哭道,

「……那許……許多的流民過來圍……圍了莊子……我出來時他們便在搭人梯子往里爬,如今也不知家里情形如何了!還請兩位爺開開恩去救一救吧!」

那陰沉的青年身旁卻立了一個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漢子,皺了眉道,

「這些流民竟成了勢!只怕還要向大爺稟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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