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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春來了上房,二門處使個丫頭進來稟報,老夫人听說之後對孫姑姑笑道︰「這小子,長了順風耳不成,想給他說媒他立馬就來了。」

孫姑姑也笑︰「難為他老大不小了,當然對這種事上心。」

老夫人就讓小丫頭出去將達春叫了進來,因是親戚,所以老夫人對達春有著特殊的感情,更喜歡達春平時聰明機靈善解人意,他剛打起軟簾走進,老太太就招呼道︰「吃了飯沒有?今晚廚房給我做了個鍋子,太膩,我撿了幾根菜葉吃了,剩下一鍋的肉,我讓銀杏端給你。」

達春按照主僕之別給老夫人行了禮,然後道︰「謝老夫人,我剛啃了幾個餑餑,這會子還不餓。」

老夫人用煙袋指點著他︰「大男人,又這麼年輕,幾個餑餑怎麼能吃飽呢,銀杏!」

正在廊上喂那只鸚鵡的銀杏忙小跑著進來,天天的在身邊服侍老夫人,她也不施禮,只躬身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老夫人就道︰「你去廚房把我吃剩下的那個鍋子給達春端來。」

達春性子好,長的不算俊朗,也還端正,所以府里的丫頭小子連同媳婦老嬤嬤們都喜歡他,銀杏歡快的應了,轉身去了廚房,剛邁出門檻,听老夫人對達春道︰「我將玉醐說給你,你可同意?」

銀杏心一沉,腳步也發滯,黯然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達春卻道︰「謝老夫人,只是我已經心有所屬。」

老夫人的語氣里都是好奇︰「是誰有那麼大的福氣?」

達春有一陣停頓,最後道︰「是銀杏。」

門口的銀杏小嘴一抿,羞紅了半張臉,低頭跑走了。

老夫人有些不高興,若不是想打發掉玉醐,她或許不會反對這樁事,可是方才已經同玉醐提了親事,遂道︰「銀杏不成,銀杏我已經做主許給小六子了。」

小六子,大名張六全,是將軍府負責跑腿傳話的小子,成日的油嘴滑舌,善于逢迎,最會巴結老夫人和孫姑姑、阿克敦這等人物,老夫人明知道他不可靠,也還是非常喜歡。

達春想成人之美,卻遭遇梗阻,心里著急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這樣說︰「老夫人容稟,小的不喜歡玉醐。」

老夫人听了他這話就像听見有人說在後花園的水塘里看見了龍,根本不信,還揮舞著煙袋桿子作勢欲打達春,並罵道︰「混賬!那麼標致的人兒你會不喜歡,打量我老邁昏聵是麼,行了這事就定下來了,合適的時候就給你們完婚。」

達春歡喜不是痛苦不是,啼笑皆非道︰「這事不成的。」

老夫人就臉一扭︰「滾犢子!」

達春舌忝了舌忝嘴唇,老夫人攆他,也就只好出了上房,然後徑直去了巴毅的書房,將事情說了。

巴毅拔腿就走,達春知道想攔他是攔不住的,再說攔下來又如何呢,自己已然沒轍,只能看著巴毅大步流星的背影長吁短嘆。

巴毅來到上房,老夫人就明白他是因何來的,不等他開口,老夫人先下手為強道︰「你身邊的那個達春,我做主將玉姑娘許給他了,想那玉醐是罪臣之女,按例她的籍是要沒入辛者庫的,身份低賤,配個侍衛長倒是抬舉她了。」

孫姑姑瞧著巴毅的臉色極差,知道此時的上房乃是非之地,于是趕緊溜之大吉,對老夫人道︰「你們娘倆有話好好說,我去漿洗房看看,新來的幾個小丫頭都是些毛手毛腳的,我不放心,才送去的衣裳可都是上用的貢緞,太後賞的,若是給那些小賤人糟踐了,豈不是辜負了慈恩。」

她說完出溜下了炕,急匆匆走了,臨走給其他婢女使了眼色,婢女們也悉數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他們母子,巴毅往炕沿前一站,沉聲道︰「玉醐只是家里的客,您沒權力替她定親。」

老夫人看他陰沉著臉,兒子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自己,氣道︰「你給我坐下,看你還得抬頭,我脖子仰的累。」

巴毅沒有坐,繼續道︰「玉醐她雖然沒了母親但還有父親,她的婚事該由她父親做主,您憑什麼把玉醐許給達春。」

老夫人心道還不是為了你,你這樣的尊貴身份,豈能配個罪臣之女,還是個漢人,老夫人冷笑︰「這里只有咱們娘倆,你不妨跟我說個準話,你是不是打算把她續弦?」

續弦這個詞一出,巴毅恁般不舒服,道︰「兒子並無娶妻,何來續弦一說?」

老夫人拽過煙料笸籮,一邊往煙袋李塞煙料一邊道︰「那個漱玉格格已經死了,你再娶不是續弦是什麼?」

有關漱玉格格的案子,巴毅本不打算告訴母親的,老人家,知道這種事除了擔心就是嗦,可是眼下這關系到玉醐,巴毅就道︰「兒子同漱玉格格雖然拜了天地,但沒吃合巹酒,算不得夫妻,並且那個漱玉格格有可能是假的,兒子並未同真的漱玉格格拜天地,更加不能算是夫妻。」

「假、假的?」老夫人驚愕的看著他。

巴毅點頭︰「應該是,目前為止雖然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不久既可以破案,到那個時候真相大白,兒子便會上疏給皇上,兒子同漱玉格格的親事,根本不算數。」

老夫人已然听不進其他,也忽略了玉醐和達春的事,只懵怔的喃喃著︰「假的?怎麼會是假的?真的漱玉格格呢?達爾罕王為何將個假格格嫁過來?沒听說蒙古人有這種習俗……」

她一手抓著煙料,一手擎著煙袋,木然坐著。

巴毅忙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煙料塞進煙袋鍋子,然後又取了紙媒將煙點著,做這些個事的時候,他一直是半蹲在炕沿前的,老夫人看兒子如此孝順,心一軟,嘆氣道︰「娘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你好。」

娘做了妥協,巴毅也軟了態度,柔聲勸道︰「娘,兒子這麼大個人了,很多事就讓兒子自己料理好麼。」

老夫人吸口煙︰「行了,玉醐的事娘不管了。」

巴毅一笑,一躍而起,跳上炕替母親捏著肩,道︰「您到底是什麼病啊,蘭香天天的給您熬藥。」

煙霧繚繞,巴毅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自從父親過世,母親對煙的依賴更大了,他嗅著那苦澀的煙味,玉醐覺著嗆人,他卻感覺這是母親的味道。

老夫人嘆口氣︰「還不是因為這條老寒腿,蘭香說那藍花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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