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瞧著殿中一切,就仿佛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一般。可不知為何,蕭閱此刻的心境竟然十分平和,仿佛一個戲外人正在看戲一般。
只是不知這是一出什麼樣的戲?
絲竹聲,妙齡舞,皆在眼前美如夢幻。可一曲落畢,一直沒有出聲的西晉皇子木玨卻拍手笑著道︰「素聞大周美女如雲,且個個能歌善舞,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不過一個舞蹈,舞者們竟都生的美若天仙,我等真是開眼了。」
「這有什麼,大周有一幅十二金釵圖,圖中舞女個個容貌皆如天仙,其所之共舞更是看的叫人驚嘆,是以被周先皇命人畫出,命名為十二金釵。」
接話的仍是李原靖。
他一出聲,蕭閱見封為的臉色從方才的不好已變成了更加不好,還不待開口,木玨卻笑道︰「真有此圖?不知我等可有幸一觀?」
封為一听此言,再也按捺不住,猛一拍桌,呵斥道︰「我大周的東西,豈是想看便能隨意看的。」
「封門主此話何意,難道是在侮辱我等!」木玨似乎沒想到封為會有這樣過激的反應,同樣拍案而起,對封為怒目而視。
「不過一幅畫,木皇子何須計較呢?」李原靖笑著,眼楮卻放在上方未有出聲的靖文帝身上。
「只是敬仰大周文化,想一觀罷了,既然不肯,便罷了。」言罷,木玨一甩衣袖坐了下去,卻仍黑著臉瞪著封為。
李原靖卻接話道︰「十二金釵圖是大周先皇所鐘愛之物,自不可隨便拿出來。」
木玨听了仍有些生氣,卻也無法反駁,只得冷哼一聲。
而李原靖卻慢吞吞的站起身對著靖文帝躬身一禮,道︰「此次前來,南楚除送上國禮為周皇賀壽外,本王還有一份私人禮物想送給周皇。」
此話一落,蕭閱見坐在一旁的封為臉色大變,幾乎到了要翻桌子發怒的地步,尤其是在見靖文帝對李原靖提出的這事沒有異議的情況下。
靖文帝的那聲︰「好。」幾乎讓封為徹底炸毛。
「皇上!」他不由得喝出聲,雙拳緊緊的握著,就好似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他卻阻止不了一般。
果然,只見李原靖帶著殺氣凜然的眼神瞟過來,繼而拍掌讓人將禮物呈了上來。
蕭閱一看,竟是一幅畫軸。
「此畫乃是本王一忠僕私藏之物,偶然間被本王瞧見了,一見畫中人非比尋常,便討要了來。」
言罷,隨著李原靖嘴角一揚,那畫軸便在他手中打開。
桃花灼灼,枝葉蓁蓁。花下撫琴的男子俊朗非凡,花中蓮步起舞的妙齡女子美不可言。好一幅畫工卓然之作,將二人那戀愛中幸福的神態勾勒的一清二楚,看的旁人也心動不已。
但,滿殿文武卻都驚訝異常,交頭接耳聲不絕于耳,皇後更是如被人打臉一般,一張臉漲的通紅,頗有無地自容之態。
連蕭閱也不由得有些吃驚。
只因畫中那俊朗的男子正是如今端坐在上方龍椅之上的靖文帝,而那女子不是皇後,不是儀貴妃,也不是宮中任何一個嬪妃。蕭閱不認識她,但封為卻很恨的閉著眼,叫出了她的名字,「林齡。」
蕭閱知道這個名字,每個江湖都有它的傳說,而這傳說里必有一個江湖第一美女。此女子便是已香消玉殞的曾經的江湖第一美女林齡。住在武夷山腳下的桃林中,與武夷派毗鄰。
「阿齡~」靖文帝的這聲輕喃如一口洪鐘敲響,眾人只見他緊緊的盯著李原靖手中畫軸,末了後便又盯著李原靖。
「此畫你從何得來?」
「當年桃林失火,本王的忠僕不顧一切的將其搶救了出來。」
蕭閱一看,那畫軸邊緣確實有被燒灼過的痕跡。
靖文帝起身踱步而下,從李原靖手中將此畫拿了過來,用手掌輕輕撫模,「朕以為世間再沒有她的痕跡,」
「看來周皇曾經有過一段很是美好的感情啊。」木玨看著,笑意盈盈的說話,靖文帝不出聲,只盯著那畫怔怔的出神。
「皇上。」皇後坐在上方疾呼了一聲,此等場合,靖文帝有些失態了。可靖文帝知道自己失態了,只是卻不在意。他撫模著那幅畫,手指掃過畫中女子的眼角眉梢,雙眸中滿是追憶的柔情。
「李原靖,你是何意!」封為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抽出佩刀指著李原靖,靖文帝卻突然扭頭,凶狠的大喝一聲︰「放肆!」
蕭閱愣了愣,此時的靖文帝他很是陌生。
自來後,靖文帝就對他說過,為君者,當喜怒不形于色。靖文帝自己也做的很好,可如今的他,與這句話大相徑庭。
看來這個女子對靖文帝著實重要。
更讓蕭閱意想不到的是,滿殿文武,雖驚訝,卻不意外。觀他們的神情,蕭閱覺的他們知道並且認識這林齡,甚至知道她和靖文帝之間的關系。
或許靖文帝也有什麼傷情的過去?
「你那忠僕是何人?」喝畢,靖文帝轉過來看著李原靖問道,李原靖卻勾唇一笑,眼角有意無意的掃過蕭閱。
他的笑和神情看的蕭閱有些心驚,若之前是覺的李原靖的目的是針對自己,那麼現下,李原靖看自己的神情里已有了一絲帶著挑釁的殺意。
只見李原靖一拍手,那所謂的忠僕便從殿中而入,跪到了靖文帝面前。
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齊嬤嬤。
剎那間,蕭閱腦中閃過許多畫面,有什麼事已在他腦中清晰起來,「齊嬤嬤。」蕭閱上前一步,聲音有些慍怒,齊嬤嬤卻越過他,看著仍撫模著畫軸的靖文帝,叩拜了下去,「老奴叩見皇上。」
「是你。」封為出聲,驚訝程度到不低于蕭閱。
「封門主,沒想到還能見到老身吧。」齊嬤嬤跪在地上,聲音仍是帶著寂寂的蒼老,听著很是沉悶,只是語氣卻從之前的漠漠,變的憤恨。
「你居然沒死。」封為眯著眼,大拇指一動,手中佩刀已冒出了一絲寒光。
封為得靖文帝信任,他與駱鴻,都可隨身攜帶刀劍入宮,此時利刀出鞘一寸,明亮的白光卻因為角度的問題折射到了靖文帝臉上。
「封為,別把朕給你的信任當做隨意!」
蕭閱沒有見過這樣的靖文帝,以往靖文帝再是生氣和嚴厲都不會如現下這般,殺氣昂然的叫人望而怯步。
「老身躲在宮中數十年,伺候太後,後唯恐被影門查到,只得躲進掖幽庭。」齊嬤嬤面無表情的說著,眼角余光卻飄向李原靖。
靖文帝順著她的余光看去,末了收回目光,攙扶著齊嬤嬤起身,並道︰「阿嬤,朕與你已有二十年不見了,朕以為你也在武夷山桃林下的那場大火里同阿齡去了。」
同在一個宮檐下,卻二十年不曾見,齊嬤嬤當真藏的好。
「不是老奴不願見皇上,只是小姐去了,老奴總要拼死確保小皇子的安全,故而一直藏匿著。」齊嬤嬤垂首道,聲音很是愴然。
「小皇子?」靖文帝呢喃著。一旁的封為卻已听不下去,「皇上,當年桃林大火,連武夷山都險些不保,更何況是人。」
「武夷桃林為何會失火!」靖文帝沉聲一怒,盯著封為的雙目淬煉著火花。滿殿文武興許多年不曾見靖文帝發飆,都被唬住了,這怒氣,比之當日得知蕭閱被陷北流,儀貴妃欲登後位,借假太子弄權還要怒上數倍有余。
剎那間,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皇上~」皇後起身踱步而下,眼中閃著淚花欲要攀上靖文帝的胳膊,卻被靖文帝推開了,皇後不可置信的表情,讓蕭閱看的心里頗為難受。
「皇後先出去吧,你們都退下!朕今日乏了,壽宴到此為止。德喜,傳人送三國皇子回沁芳園。」
「是。」
德喜應了,便招呼人退下。原退下不打緊,可靖文帝卻偏偏留下了那齊嬤嬤。
封為開口再勸,卻被靖文帝一連疊聲的喝退。
霎時,殿中便只剩下靖文帝和那齊嬤嬤二人。
事情突然變成這樣,眾人都很是吃驚,卻又都接受,仿佛這件事是理所應當的,只是遲早的問題。
蕭閱對眾人的態度很是疑惑,但不絕于耳的議論之聲卻似乎為他解了一些惑。
「那畫中女子是江湖第一角色林齡無誤。」
「可為何那畫會在南楚燕王手中?」
「照方才那老婦所說,莫不是?怎麼可能?太匪夷所思了。」
「二十年前,皇上拜師武夷派,偶遇到那女子,結為秦晉之好,連皇子都出世了,可仍舊觸怒了先皇,之後,那林齡和剛出世的小皇子卻都相繼染病逝世,武夷梅林也失了一場大火。」
議論聲漸行漸遠,蕭閱汗顏。這等大事他怎的從未听皇後和宮中任何人說起過!
西晉同東渝兩國人已返回沁芳園,而李原靖卻未急著走,蕭閱見他走過來,听他對封為道︰「有些事,影門做的再滴水不漏,也會露出破綻的。」
末了,帶著冷淡的笑看著封為,繼而看向蕭閱,那眼中的殺氣仿佛突然被無限放大一般,轟的蕭閱有些措手不及。
「燕王想表達的不只是那幅畫那麼簡單吧。」
突然,蕭閱冷靜的開口;李原靖挑眉看著他,卻听他冷笑道︰「需不需要來個滴血認親?」
李原靖臉色的變化蕭閱盡收眼底,只是卻沒能看出異樣來。
李原靖的身份是什麼,自己清楚,這突然三百六十度大反轉著實讓人吃驚,還是說李原靖那所謂的身份有誤?
若有誤,那誤出在哪兒?駱少津告訴自己的消息有誤,還是白夕禹傳出來的消息有誤?
蕭閱的話沒有說明白,也無法全部猜測出來,但今夜發生的事已讓他心中有了譜,已足夠說明許多事。
只是不知為何,蕭閱這時候卻有一種不在線的即將解月兌之感。
「殿下!」封為站在他身後,沉著聲音低吼了一句。
這個反應代表蕭閱的猜想對了。只是,那人皮又該如何解釋?蕭閱想起來,自那人皮被白夕禹拆下後,自己竟沒有來得及看一眼便又還了回去,如今想起,倒對那上面的內容很是感興趣了。也對白夕禹更加感興趣。這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不見的人。
李原靖給了他們一個瀟灑的背影,然後出宮先回了沁芳園。
封為眯眼盯著那背影。蕭閱看的出,封為很想,非常想立刻一掌要了李原靖的命,只是因為什麼事才竭力忍耐著而已。待喘了幾口粗氣後才轉身看著自己。
封為看自己的眼神,從上而下,就像打量一個小女圭女圭一般。雖然事實上自己現在也算是個小女圭女圭。
打量完後,卻什麼都沒說便走了。
蕭閱回東宮後,去了柴房,元貝的傷不重,且吃飽喝足了,現下被綁著也倒在柴堆里進入了夢鄉。但蕭閱進來後他卻醒了過來,觀察了蕭閱臉色半天後,狠狠的笑道︰「有人來和你搶儲君的位置了?」
蕭閱斜眼看著他,「你知道了?」
「那日不巧正好也听見了。」元貝得意洋洋的說著,眼神仍舊狠毒,只是那狠毒,蕭閱也看習慣了,並且不知是元貝狠毒的眼神太過單一,還是李原靖的太過老練。總之,見識過李原靖狠戾的眼神,再看元貝的,便覺的不值一提。
不過現下,蕭閱沒心思分析這些帥哥美男的眼神,只道︰「你故意不告訴我,就是等著我措手不及吧。」
「不錯,並且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元貝應道。
「你以為李原靖能把我弄下來?」
「是,一定能!殺你不解恨,我更想讓你跌入萬丈深淵,讓你嘗嘗如我這般什麼都沒有的滋味!」元貝突然直起身子,梗著脖子嚷道。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能?李原靖究竟是誰,你到底听到什麼了?」蕭閱對元貝的炸毛不以為意,只暗暗的吸著氣,問道。
元貝卻不語,蕭閱瞧著他那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就來氣,正不知該如何套話時,四喜卻道有故人來訪。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