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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思往事君王憂社稷•念今情文起寫江山

卻說聖駕一行人等走走停停,是日已至蘇州。那日今上先將此地官員一一見過,至夜方閑下來,自往房中歇息;因日間所見此地一派安寧,倒為歡喜,于是又想道︰「果然江南富庶之地。今日見他幾個來報,言說這一年並不曾有水患,故而收成也好,瞧著倒是個盛世太平的光景了。」想到這里,卻又暗忖︰「先帝在時極重河工海防;這些年看來,果然有理的。如今往這里親臨閱視,亦是要將此事放在頭里,方不負先帝之意。明日且同胤之他幾個說,教去往各處看上一回,拿個章程,便是‘未雨綢繆’的意思了。」如是想罷,方才沉沉睡去。

翌日今上便召見瑧玉薛蜨二人,命他兩個往此地河工之處巡視。見二人領命而去,乃想道︰「這薛文起雖是商賈出身,眼界卻勝似多少官家子弟;怪道胤之同他這們好,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若他日將胤之認回,得登大位,此人便是其一條臂膀;只可惜其家室弱些,不足為他人所懼。卻怎生設一計,教他有個爵位才好。」因又想起馮岩來,暗笑道︰「馮朝宗那老小子,只恐招人耳目,把個孩兒養得就同廢了一般;只是他自己那里甘心得?前日觀他操練侍衛,顯是深諳兵法之道。若是他日同別國征戰,或可教他下場一試的。」

那廂戴功見今上良久閉目不語,便知是在想甚麼事情,乃輕輕走至身後,替他揉按頭肩等處。今上雖不曾睜眼看,聞聲已知是他,乃放松了倚在靠背上,由著他替自己在各處揉捏。過了一陣子,方出生笑道︰「戴功,你在朕身邊有幾年了?」戴功聞言,手上依舊不停,一邊低聲道︰「回皇上話,今年是第五十年了。」今上想了一回,笑道︰「可不是五十年了麼。當日母後將你放到我身邊時才六歲,尚且懵懂;如今身邊卻只有你一個當日之人,同我也算得是自小的情常了。」

戴功聞得今上不曾自稱為朕,先自心下一動;及至聞得後面之語,便忙稱不敢。今上見狀笑道︰「你也太過小心了。如此看來,在朕身邊之人,只有你是最老的了;這許多年過去,朕也深知你為人,再不疑你的。如此自小一道長起來的才為可信;若是半道上再來,終究又是放心不下。」說道這里,卻又想起三皇子來,乃嘆息道︰「自己瞧著長起來的,也是這們等人;那不在自己眼前的又當如何?」

戴功听了這話,便知其意;只是不敢插言,只得諾諾應是。今上見他如此,乃道︰「你往這里來坐罷,同朕說說話兒;這們多年了,自皇後過世,朕也不曾有個人說話的。」戴功因素知今上脾性,又跟隨其多年,情分不比常人,便也不過分推辭,自往今上對面坐了。今上見他坐下,乃道︰「這些日子你也都見了,想來胤之便是臻兒不差。平日見他倒也算得滴水不漏,只是不知于這殺伐決斷上如何;且不說如今尚未想好怎生將人認將回來,縱認了,朕又能扶持他到幾時?」

戴功見今上頓住不語,便知是要問自己意思的,乃斟酌著道︰「依奴才所見,小皇子實是聰明老練,果然是聖上之嗣。」今上笑道︰「你不必只選這漂亮話說。胤之固然是極聰明的;只是其幼年在民間長大,並不如在宮中一般,有那們幾個心月復之人,恐將來不便的;當日我只道他已死,並不曾替他選人服侍,如今現要挑,只怕也無人了。」

原來此朝之慣例,自皇子幼時便選出許多人來,有貼身太監,有伴讀,有丫鬟嬤嬤,不一而足。這些人自小伴在身畔,又有皇上皇後等教人查考這一起人之秉性,多方篩選之下,方得了這們幾個心月復,其身家性命皆在皇子自己手中。有這們一起人在身邊服侍,便可放心許多的;這朝後之事既為妥帖,便可將心思一意用于前朝之事上,是以不失為一樁妙計。只是本朝自開國皇帝以來,業經三世,太祖之子嗣原艱難,竟是一脈單傳的,故而亦不曾有甚麼皇子太子之分,惟獨先皇一人耳。先皇亦只得一子,便是當今聖上;及至這一朝,倒得了五個皇子,卻又手足相殘,如今也凋零不堪了。

今上如今卻也想到這一節,面上便有些慘傷,良久方嘆道︰「皇祖當年曾言自己殺戮太重,雖奪了天下,終究于這子嗣上艱難,只得皇考一人罷了。或者此乃天意,卻是人力所不可改移的;如今只剩得他二人,定然也是個‘一山不容二虎’的光景,你是從朕年幼時便跟在身邊的,如今也近花甲;縱教你再去跟隨于他,又能到幾時去?」

戴功聞言,便知今上此是屬意瑧玉了。只是卻也知今上同他說這些話,並不是當真引自己為知己,不過是心下煩悶又無處可說;自己卻是身家性命皆在他手中,縱知曉些甚麼,也不足為慮的,方可說上一回;是以只听著今上自說,並不敢多言。今上倒也不以為意,說罷這些,便又闔上眼,不知想些甚麼。戴功見狀,知是乏了,乃悄悄退將出去。

只是戴功一時出來,心下卻自想道︰「如今看來,三皇子是個不敬君父的;況皇上之身體原不算多麼好的,卻不知還有多少日子。假使教三皇子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少不得要將這里的人皆換上一遍;他又是個記仇的,到時那里還有我的命在?」是以也暗自想教瑧玉即位;自己得了今上旨意,今後定然要對他多加在意的,少不得教他承自己些情兒。況他在宮中又沒甚麼心月復,自己可不到時又是新帝面前第一人麼?如此想罷,自然暗暗打定主意扶持瑧玉,如此無話。

這廂主僕二人心下各有想法,只是瑧玉一概不知,且忙著理會河工之事。他此前並未親至過這里,是以不敢再將前世之章程生搬硬套,乃下意查閱此地所錄之前人所為,又往各處去詢問。過得幾日方寫了折子,瑧玉送將上去;今上看了一回,乃暗自點頭,道︰「放在這處罷。你們這些日子也累得很了,且將此事交與他人去做便是。」瑧玉聞言應諾。今上笑道︰「文起今日那里去了?往日你兩個是焦不離孟,如今怎麼不同你一道來的?」瑧玉道︰「他說要寫甚麼‘河工注’,自己在房中用功呢。」

原來薛蜨前世為胤祥之時,便曾多方查看這治水之策,頗有心得;這一世卻見此間並無一部系統之書籍,乃起意要將前生所總結之事錄將下來,以利黎民蒼生;是以日日在房中用功,已有數日。今上聞言倒喜歡,乃奇道︰「你二人怎生都不曾有少年人模樣的?每日雖也愛頑,卻並不貪著去頑的,竟比多少一把年紀的人猶自強上幾分;只是太苛待了自己。如今十三四歲的年紀,如何這們少年老成,瞧著教人可嘆。」

瑧玉前世為胤禛之時,乃是大清第一勤政皇帝,如今聞得他這話,暗道︰「若見我此生所為,已是比前世松懈得多了。只是他人不知,倒覺少年老成,因有此贊,可不慚愧?」是以面上並無得色。今上見他神態,更添了些喜愛,想了一想,笑道︰「朕見你之行止遠勝眾人的;只可惜生在別人家里。若朕有這們一個皇子,可不歡喜得緊麼?」見瑧玉口稱不敢,笑道︰「此是朕說的,你怕甚麼?朕那小皇子若還在世,只怕也同你這們大了。」

瑧玉聞得此話,便知今上約已將此事作準了的;只是面上卻不肯顯露,道︰「臣不敢同小皇子相提並論。」今上本待多說幾句,卻又道他不知其間緣故,縱說也無益的,乃轉了話頭,道︰「胤之如今出來的久了,可想家麼?」瑧玉聞言,卻實是想起了黛玉來,于是便道︰「不瞞聖上。臣之妹妹如今獨在京中,雖知有親戚家長輩照應,臣卻實實有些掛念的。」

今上笑道︰「朕前時便知你同你妹妹情誼深厚。他如今年紀尚小,只不知可曾許了人家否?」瑧玉聞言卻唬了一跳,忙自鎮定心神,只得道︰「臣妹尚未許人。」今上撫掌笑道︰「你前日求一恩典與他,朕整想了這些日子,卻不曾有甚麼頭緒;如今卻得了。」

瑧玉听到這里,料是今上要替黛玉指婚的,乃暗想道︰「我每每想,待我登位之後,自然慢慢地替玉兒選一個十全之人;如今若今上揀擇,不知又是甚麼人品,更不好辭的。這卻是白白費了我那些心思,可不惱人麼?」是以不免心下焦躁。只是不知今上接著要說些甚麼,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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