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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日上三竿,艷陽高照,屋里的水蒸氣慢慢蒸發,也帶走了那些陰森的鬼氣。

華逸書洗完澡出來,看見縴瘦的少年坐在客廳數錢,面前擺著那只裝有骸骨的布袋。

他在干什麼?

「周安?」華逸書喊了一聲。

「你洗好了?」周安聲音啞啞地,發現他看著自己的手,連忙尷尬地解釋︰「我看看夠不夠錢,給鐘霖買個骨灰盒。」

不能買太次的,他可能會生氣不說,自己也過意不去。

「骨灰盒的話,我給你介紹一間鋪子。」華逸書就是做這行的人,他接觸這一類的店家比較多。

「好的。」周安點點頭︰「可以從網上訂購嗎?」

「可以。」華逸書和他交換了聯系方式,給了他那家店的鏈接。

後來周安就不好意思再打擾他。

想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覺,卻發現肚子咕咕的叫起來。

「我餓了,做了一些面條,你要不要起來吃一點?」又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周安悄悄來到床邊,小聲說。

華逸書雖然疲憊,但是卻睡不著覺。聞言道了聲謝謝,起來吃了一大碗面。

也許是餓了吧,吃完面再去躺下就睡著了,一覺睡到下午三點,被窗子外面的雷陣雨吵醒。

這個時候突然下雨,周安連忙從沙發上起來,把窗戶和陽台的玻璃門都關上。

他看到外面烏雲密布,狂風大作,太陽頃刻間就被吞沒。

這種情形又讓周安想起了山里那一次,也是這樣的狂浪天氣。

不由就會想到那名蒼白的青年,他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唯一記住他的只有自己,周安甚至不知道華逸書有沒有見過鐘霖。

想起華逸書,周安皺了皺眉頭,這種天氣他還回得去嗎?

回頭看著那扇虛掩的門,他不確定臥室里的窗戶有沒有關好,于是進去看看。

「華大師……」他推開門的瞬間,看到了詭異的一幕,坐在床上的華逸書竟然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那張臉明明十分痛苦,因窒息而脹得通紅,卻死也不放手,用力的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就像跟自己有仇似的。

這實在是太詭異,周安被嚇得一時反應不過來。

「華大師!」呆愣了兩秒鐘之後,周安連忙跑上去,用力掰開那雙恐怖的手︰「你干什麼呀!快放手!你想掐死自己嗎?」

說來也奇怪,那雙手被周安一踫,就松了力道,讓華逸書有了喘息的機會。

「咳咳咳!」他剛才被自己的雙手掐得不輕,脖子上頓時出現了一道紅痕,再過不久應該就會變成青黑色。

「華大師,你好端端地干嘛掐自己脖子?」周安害怕他再次尋死,不敢放松地抓住他的手腕。

「哪里是我要掐自己的脖子……」華逸書還沒喘均勻,臉上的表情突然換了一個樣,從苦笑變成詭異扭曲,這種變化的過程中經歷了幾番掙扎,最後還是變成了另外一個神態。

不僅嚇人,還惡毒道︰「是我要掐死他。」

這樣的畫面,把周安嚇得趕緊撒了手,驚悚地看著,前面這個莫名恐怖的人。

華逸書的性格溫文儒雅,難以想象他的臉上會出現這種怨毒表情。

周安原本不敢確認,直到……

「害怕了?」暫時奪回話語權的鐘霖,看見周安露出懼意,對自己退避三舍,他越發詭異地笑了起來︰「安安,還記得我是誰嗎?」

熟悉的口吻,讓周安整個人僵在那里,臉上閃過不可置信的神色︰「鐘霖……」

這是鐘霖才會有的感覺,可是他應該消失了才對。

那種屬于鐘霖的口吻和神態出現在華逸書的身上,周安只覺得毛骨悚然,很不可思議。

「你……」他看著鐘霖,結結巴巴道︰「你怎麼會在華大師的身體里?」

「怎麼了?我還活著你不高興嗎?」鐘霖站起來走向他,一路陰笑著質問道︰「你不是說喜歡我嗎?怎麼這會兒又開始躲了?」

聲音輕輕地,卻充滿諷刺的意味。

他靠得越來越近,周安遵從本能往後躲,直到後面踫到一堵牆,他避無可避地停下來,抬頭面對被附身的華逸書。

那青年的眼神很可怕,跟外面的暴風雨一樣肆虐。

「你冷靜一點……」周安咽了咽口水,這句話是對鐘霖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這種情況下,自己必須先冷靜下來,找回這場對峙的主導權︰「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聲音輕柔,帶著若有似無的引導。

「發生了什麼?」鐘霖對他笑︰「我搶了姓華的身體,準備殺了你,然後再殺了他。」

一拳之隔的距離,讓周安看清楚了他的表情,里頭確實滿含殺意,同時也有怒氣。

他發怒的原因不用想,全都是因為自己做了那個決定。

可是周安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他身心疲倦地跪了下去,對他說道︰「你大概不想听我的道歉和解釋,我們人鬼殊途,立場不同,認真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青年眼神一凜,渾身氣息暴虐,站在一個臨界點上。

少年高高地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你要殺我可以,但請你不要傷及無辜,華大師他只是個局外人。」

周安已經後悔把華逸書牽扯進來,要是早知道鐘霖沒有這麼好對付,他就不會這樣做。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遲了︰「鐘霖,你殺了我吧,放了華大師,我下去做鬼陪你……」

「……」鐘霖披著華逸書的皮囊,居高臨下,瞧著準備受死的少年。

周安在等他動手,可是他沒有。

鐘霖的沉默,暴露了他的虛張聲勢。

就像一頭窮徒末路的凶獸,爪牙已經在路上丟失了,這正是他悲哀的地方。

什麼都抓不住,似乎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

就連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人,也從來沒想過把他留下。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周安顫動著微濕的睫羽,睜開帶淚的眼楮。

那個說要殺自己的青年,神情悲哀地跪在面前呢。

不用說什麼語言,光是表情和眼神就能讓人感覺到,他在絕望。

就這麼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嗎?

和他對視的周安,失態地抬起手掌捂住嘴巴和發酸的鼻子,然後靠過去抱著他的脖子。

「你剛才很嚇人,知道嗎?」

沙啞的聲音,慢慢地從自己的肩窩傳來,那淚落在皮膚上,灼熱煎熬。

鐘霖被他抱著,面容憔悴︰「除了嚇唬你,我還能做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也抬手抱著他。

單薄的身體在手臂下瑟瑟發抖,不是因為受到驚嚇,而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來不及發泄出來。

想到自己等會兒要說的話,周安深深地倒抽了幾口涼氣,因為他還是要勸鐘霖離開。

「華大師是無辜,你從他身上離開吧。」周安說︰「不要著急找我撒氣,我只是讓你從他身上離開,沒有說讓你離開我。」

現在這樣當著他的面,周安當然說不出太過分的話,得先讓鐘霖從華逸書身上離開。

「我之所以附他的身,不是因為我想這樣,而是無可奈何。」鐘霖掐著周安的下巴,讓他對視自己的雙眼︰「離開他我就會魂飛魄散,你還要我離開嗎?」

事情就這樣陷入了另外一個僵局,周安感覺自己渾身冰冷,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面臨這種難以抉擇的境地,是前世欠的孽債,還是上輩子做的壞事太多呢?

看見他這樣失神,鐘霖也不好受,低聲道︰「華逸書的體質特殊,是通靈之體,我附身對他沒有損傷。」

周安總算回了點神,點了點最近越發變尖的下巴。

鐘霖又說︰「他的本事不是抓鬼,而是渡鬼。如果他肯幫忙,我就可以重塑身體,回到陽間。」

「怎麼做?」周安睜大眼楮,有這樣的秘術?

「這個得問他。」鐘霖壓下嘴里,眼中彌漫著陰鷙之氣︰「想讓我從他身體上消失,除非讓我重回陽間。」

哪怕是對不起華逸書,周安也忍不住問︰「那他會用別的辦法把你弄出去嗎?」

「各憑本事。」鐘霖模模周安的後腦勺,喃喃道︰「所以我的時間不多,要讓他盡快答應。」

周安迅速地思考,對他搖搖頭︰「我不贊同你用暴力的方式來逼華大師答應,你要知道,哪怕是他答應了也可以從中做手腳,把你除掉。」

雖然這麼說有點白眼狼的即視感,可是周安還是硬著頭皮出主意︰「不如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懇求他答應。」

「我沒有求過任何人。」鐘霖這時候還傲嬌上了。

「那你就等著被弄走……」周安沒好氣地嘀咕,然後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你要想清楚。」

鐘霖就不說話了,這麼多天沒有好好跟周安親熱,他想親近他。

可是湊上去又退了回來,因為他還記得,現在這具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華逸書的身體。

擁抱是底線,親嘴什麼的就算了。

「好,不過我不確定。」他不敢告訴周安,重塑身體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的,就算華逸書肯答應,也不一定能做到。

「嗯……」周安對他欲言又止,其實還是有點害怕︰「記得要禮貌一點……先道個歉,不行就賣慘。」

其實鐘霖的遭遇足夠慘,只要他好好利用的話,雖然達不到聞者傷心听者流淚的地步,但是也能讓人動容。

周安會喜歡他有很多原因,其中一部分就是因為他悲慘的遭遇。如果最開始沒有體驗過他的絕望,也不會有慢慢靠近的可能。

後來是因為鐘霖的倔強,明明心里面難過得要死,表面還是一副高大上的厲鬼樣子。

「好了,雨快停了。」周安望著窗外的風雨說︰「我媽五點半會回來,你最好在這之前把身體還給華大師。」

「你不是在哄我?」鐘霖什麼都不怕,他怕周安只是權宜之計,先把自己哄住,然後再跟華逸書一起慢慢計算怎麼把自己除掉。

「沒有在哄你。」他的懷疑之色太明顯,周安一陣無語,眨著還紅腫的眼楮說︰「有還陽的機會,我就不會堅持讓你走了,也不想讓你殺人,等你還陽了,自己親手把他們告上法庭,好不好?」他握著鐘霖的手︰「我陪著你一起。」

這個藍圖畫得太好,太溫暖,鐘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我還陽了,你會跟我在一起嗎?」他問周安。

「嗯,會。」周安哄人小能手,神情堅定,以及肯定。

「不要騙我。」他這麼說,眉眼已經柔和了下去。

「不騙你。」周安使出殺手 ,指指自己通紅的眼楮︰「這雙招子差點沒哭瞎了。」

鐘霖一陣心悸,靠上前抱抱這個少年。

他看起來膽子總是那麼小,也沒有什麼特別出色的地方。可有時候充滿元氣和力量,總會在需要的時候,給予光芒萬丈。

「好,我答應你。」就算被他騙了也認了。

「謝謝。」周安心里默念道,對不起。

互相依偎在一起,擁抱了十分鐘左右,鐘霖放開了周安,遠離他身邊︰「我走了。」

「再見。」周安動了動嘴唇,看見對面的青年恍惚了一下,露出另外一副神態。

華逸書突然奪回控制權,首先確認自己完好無損,屋里的少年也完好無損,他頓時松了一口氣。

那厲鬼身上的怨氣頗重,積年累月就聚攏成為他的力量,最近更是執念四起,有化魔的趨勢。

鐘霖說得對,華逸書不擅長對付厲鬼,他家是秘術起家,傳承至今已有百年歷史。

「華大師,對不起。」周安從地上站起來,替鐘霖給他道歉道︰「我知道他還沒有離開,他現在在你的身體里面……」

「你知道了?」華逸書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鐘霖為什麼會自動放棄身體的控制權?

原因一定跟眼前的少年有關,畢竟鐘霖一直說要殺他,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

「我暫時把他哄住了。」周安心虛地閃爍著眼神,害怕鐘霖會听到這句話。

華逸書聞言,又嘆了一口氣。他這次算是遇到棘手的對象了,要是那厲鬼想同歸于盡,剛才就可以得手。

幸好對方還有所求,不想離開這個世界。

剛想叮囑周安注意安全,就看到那少年撲通一聲跪在自己面前︰「華大師,求你幫幫他,他已經答應我不殺人,你幫他重回人間可以嗎?」

華逸書一愣,又馬上好笑起來︰「你認為重回人間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嗎?」

如果是的話,那多少人就可以長生不老。

「沒有任何辦法嗎?」周安屏住呼吸問道。

「有。」華家秘術確實有這麼一門,還陽之術,只是華逸書從來沒有操作過,也不知道這門秘術的真假。

鐘霖想還陽,肯定會用自己的性命威脅。

華逸書沒有選擇的余地,與其跟一只厲鬼同歸于盡,他肯定會想局面雙贏。

這些鐘霖都預料到了,接下來只看秘術成不成功。

「別高興得太早。」華逸書擰眉說︰「還陽之術始終是邪魔歪術,就算還陽之後,也不確定跟我們一樣。」

這門秘術已經幾十年沒有被施展過,因為老祖宗定了規矩,要不是殃及自身性命,斷不能貿然施展。

「總歸要試一試。」周安低聲道,否則誰都不甘心。

「你想過承擔後果嗎?」華逸書擔心的是,到時候還陽的鐘霖人不人鬼不鬼,那時候周安若是不接受,鐘霖會不會大開殺戒?

「大師,我想清楚了。」沉默了幾秒鐘,周安說︰「無論什麼後果我都承擔……」

華逸書一臉不贊同︰「你的決定很草率,你有想過你的家人嗎?」

「……」周安沒有想過,他確實下了一個不成熟的決定,就像如今不成熟的他一樣,為了那份懵懂的感情筋疲力盡。

可是不答應鐘霖,華逸書也沒辦法月兌身。

華逸書自己倒是沒所謂,就是比較擔心周安。

屆時鐘霖真的還陽了,按照那一種可怕的偏執,周安只有被栓起來的下場。

他才十八歲,一輩子還很長。

青春期的青澀情感,只是一輩子中很小的一段插曲。

他真的要為今天的決定,送上自己的一輩子嗎?

華逸書卻知道,自己擔心也沒辦法,除非在施展秘術的時候悄悄動手腳,把鐘霖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

「讓我再想想。」周安握著拳頭,他誰都不擔心,只是顧慮自己的媽媽。

這樣做會不會給對方帶來傷害?

但其實這個局面已成定局,要麼是同歸于盡,要麼是助他還陽。

看到周安的猶豫,華逸書點點頭,越發在心里堅定了悄悄除掉鐘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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