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歡穿黑色的衣服。他這天的衣著依然是黑色的。黑色襯衣，黑色褲子，黑色皮帶，黑色皮鞋，周身透著一股子成熟穩重的氣息。她坐著，他站著，她的頭抬得很高很高才看到他的臉——五官深刻英俊，神情從容柔和，因為他的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林璇有些恍惚，記憶中他有過這樣溫柔的時刻麼？
恍惚有，又恍惚沒有。因為她太久沒想以前的事了。但很快，林璇確定了是有的。
那天下了雨，雨後天青，還有彩虹，五顏六色的像拱橋一樣掛在天邊。但她沒有心情欣賞美景，因為程墨青惹她生氣了，她的腳也崴了。
她坐在地上，悶悶不樂。程墨青的二姑來的時候買了兩條絲巾。一條紅色，一條藍色。電話里面，她跟二姑說了要藍色。等她從外面回來，二姑有事先走了，藍色的絲巾被程墨青給了沈茵，只留下紅色的。她認為程墨青是故意的，把她喜歡的東西給別人，因為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叫她讓著沈茵。她一听程墨青說藍色的給了沈茵，她調頭就走。到了外面，腳也被崴了。
林璇坐在地上，崴了腳不想走路。坐了很久，天色漸晚，林璇才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看到迎面走來的人，她停下了腳步，氣憤地瞪著他。
「伯父伯母在找你。這麼晚了，一個人跑到山上來干什麼？」他走過來，說得若無其事。
她大聲質問，「程墨青，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跟二姑說好的要藍色絲巾，你卻把我喜歡的東西給了沈茵，你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你要了藍色的。沈茵來家里時，看到了藍色的那條，說要那條，我就讓她自己拿了。平時你不是更喜歡紅色嗎？」
「但我這次就喜歡上了藍色的啊！你就是故意的！」
他蹙眉，「真不是。」
「就是！就是！」
「不就是一條絲巾嗎？還因此賭氣跑到山上來？」
她的眼淚卻流了出來。
他愣了一下，說︰「你怎麼這麼小氣啊？」
她的眼淚流得更多了。她抹了抹眼楮，昂了一下頭，沖他大吼，「你們所有人都希望我讓著她！希望我把喜歡的東西讓出來！好吃的是這樣，好玩的是這樣，從小到大，哪一次不是這樣？你們眼里只有她。你心里只有她！」
「你胡說什麼！」程墨青斥了一句。盯著她，又緩和了語氣，仿佛是無奈，「你也沒有听過長輩們的話讓過她。每次都是你佔強。她搶也搶不過你。不過是這次，我也不知道你跟二姑說好了的。」
「誰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也會說不知道，你只想著她！」
「好了。對不起。」他嘆息一聲。
她還在抽泣。他輕聲說︰「回家了。一會兒天黑了。下山的路不好走。」
林璇不理他。他蹲下、身子，柔聲說︰「剛見你的腳崴了。上來。」
林璇扭扭捏捏還是趴在了程墨青的背上。林璇沒有再抽泣了。程墨青背著她一邊走一邊說︰「好意思嗎？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哭。你十六歲了，還是小孩子嗎？」
「十六歲就長大了嗎？二十歲才能結婚。」
「你……扯到哪兒去了。」
她趴在他背上笑得咯咯響。
「這會兒又笑了。剛才哭得真難看。你要藍色的絲巾，我再給你買一條就是了。」
她埋頭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我就是小心眼。喜歡的東西就不讓。」
「你這性子也沒人能強迫得了你。」
她听出他聲音里的溫柔。她把頭埋在他的肩窩。他背著她往山下走，晚霞在他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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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八年，林璇出國後極少想起程墨青，這其中有一種拗勁的原因，她臨走時對他大吼過，「程墨青，你再也見不到我了！」。但她回來了，不可避免地見到了他，也讓他見到了她。此刻，她卻又想起了那麼久遠的事。他讓她憂愁，又讓她歡喜。
林璇看著比以前還更加英俊的臉，出神了片刻，向他伸手，示意他把水瓢給她。他仿佛看不懂她的暗示一樣，嘴角還微微揚起。
「我自己來。」林璇開口，想要回水瓢。
程墨青說︰「我幫你。」
林璇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水瓢，態度沒了這段時間在人前的那種端莊大方。程墨青睨了林璇一眼，沉默地站在一邊看。
林璇自己用水瓢一下一下地舀水沖洗頭發上的洗發露泡泡。
「耳朵旁邊還有泡泡。」片刻後，程墨青說。
林璇舀水小心沖耳邊。
「還有一點點。」
林璇又舀了一瓢水。
盆子里面沒什麼水了。程墨青問林璇還要不要加水。客廳里忽然傳出沈母幾聲響亮的大笑。林璇說了兩個字，「不用」。迅速洗了頭，越過程墨青，端著水盆進房。收拾完後，經過客廳去樓上。
程墨青跟在她身後。但程墨青一進客廳，沈母就驚喜地招呼，「墨青來了？快過來，快過來坐！」
程墨青看了一眼林璇的背影，朝客廳里的兩位長輩走去。
林璇一個人爬上了樓，走進自己的臥室，拿了吹風吹頭發。等頭發吹干了，就拿了書來看。看著看著總想起母親和沈母的對話。
沈母說︰「我心里一直有中意的女婿人選。小茵要是能和他走到一起就再好不過了。」
母親說︰「這幾年看來，他們兩個相處得不錯，或許不久就會如了你的願。」
沈母又說︰「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母親說︰「你的準女婿人選一直都寫在臉上的，誰看不出來？難道不是墨青那孩子？」
「就是不知道小茵和墨青兩個當事人到底怎麼想的。」
林璇坐在椅子上，手里捧著書，過了很久都沒有翻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