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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一種黑暗在光明到來時,還能夠堅持不消散。

第四次庭審。當李茂、王志等諸多受到林家賄賂的人都站出來坦誠罪行,表現得如頑石般的林正道終于低下了頭。

他是極有威嚴的商人,在這種情況下也挺直著背,淡聲承認︰「小恩被救出來後,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與進食,精神狀況與身體狀況同樣糟糕,當時我並沒有想得太多,直到某夜小恩在病床上哭著喊出夢話,叫著秦風橋的名字說她不是故意的、語氣非常激動,我這才擔心女兒身上發生了不可挽回的狀況,作為父親,當時能夠選擇的,也不過就是替她遮掩、帶她離開罷了。」

法官質問︰「所以你是承認自己為了包庇林恩,賄賂了醫生余欣?」

林正道閉上眼楮︰「因為醫檢報告中已經說明秦深曾服下安眠藥,會動搖他罪人的身份。」

話音剛落法庭內便是陣陣騷動。

沈牧早就料到如此,可當真在光天化日親耳听到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就好像壓著心靈的巨石被用力掀開,讓已經腐爛麻木的肌肉終于得以放松,異常爽快、也無比痛苦。

反倒是秦深表情如常,不過回眸淡笑而已。

法官繼續發問︰「你也承認,自己雇佣過戶外用品店老板李茂、登山協會會員王志、李佳林、白先齊……」

「我承認,我承認犯了每個父親都會犯的錯誤!」林正道激動地打斷法官的話︰「但小恩已經受到了懲罰、她一直在懲罰自己啊!」

坐在旁邊被法警緊緊按著的林恩魂不守舍,讓看客感覺這個人活著和死掉也沒多少區別。

但法官才不管這些泯滅良知的抱怨之詞,拍了拍手邊的醒木便宣布休庭。

為了等待仍在國外逃竄的證人被捕,還剩下最後次庭審流程,才能宣布審訊結果。

沈牧站起身來朝秦深微笑︰「我們回家吧。」

秦深握住他的手,躲避著立刻蜂擁而至的記者,匆匆朝外走去。

由于一下子成為大家所關注的對象,兩人花掉全部力氣終于擠進車內,關門屏蔽掉那些刺目閃光燈。

這日吳光被派出去買菜,剩下秦深親自開車,難得心情大好的說道︰「我們去約個會怎麼樣?最近精神實在是太緊繃了。」

「能去哪里呢?大概全城百姓都認得你的臉了。」沈牧對于鋪天蓋地的報道十分無奈。

「這是政府想要的輿論效果,證明他們在跨國案件中的能力,否則夏實哪來的那麼多警力資源辦成這麼多事?」秦深笑笑。

「說起來,這幾天都沒看到他。」沈牧走神。

「人家事業風生水起,有的是大案子要忙。」秦深並不在意。

沈牧側頭看他︰「我發現你怎麼一點都不激動,難道最該開心的不是你嗎?」

「當初決定認罪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代價了,所以始終沒覺得多遺憾。」秦深開車繞上大路︰「如果我那麼在意旁人眼光,可能根本堅持不到現在就會垮掉。」

沈牧始終當他年紀小,認為他需要保護。

但其實,雖然自己所經歷的苦秦深未必理解,可秦深熬過去的那些黑暗他也完全不知道。

或許七年時間帶給秦深的不僅僅是痛,還有顆強大的內心。

他的那些笑與安慰,並非全是幼稚的不在意,也有已經完完全全思悟透徹的堅強。

——

靠近市中心的小區套間,雖然面積不過百,但已經是價格不菲了。

房產經紀人很熱情地介紹周邊情況,幾乎把房子吹捧到天上。

沈牧卻不受影響,左看右看研究的很仔細。

反倒是沈歌表情不安,追到衛生間小聲說︰「哥,你這是干嗎啊,我不要房子。」

「要房子有什麼不好的?難道你準備一輩子住宿舍、還是打算居無定所?」沈牧打開籠頭洗了洗手,溫和笑道︰「我答應過爸媽照顧好你,為你做這點小事,有什麼好推辭的?」

沈歌著急︰「這不是小事啊,你哪來那麼多錢呢?」

沈牧說︰「先把首付拿出來,其他慢慢還唄。」

「可你自己都沒房子……反正我不要。」沈歌急得在他後面晃來晃去︰「你這麼沖動秦深知道嗎?」

「這麼難得想起他來?當然知道,而且是他鼓勵我買的。」沈牧的表情坦然極了︰「小屁孩到底在別扭什麼,我不需要房子啊,我跟秦深兩個人生活很容易,但現在的姑娘哪個不渴望安全感,沒房子找女朋友都畏手畏腳,我只是希望別的年輕人擁有的東西你都擁有,少為物質發愁。」

「我才不找女朋友呢。」沈歌嘟囔。

沈牧饒有興致︰「為什麼,當初我出櫃你跟我生氣,總不會……」

「哎呀,不是!別腐眼看人基!我是說自己過的挺好。」沈歌撓頭。

沈牧不理他哩嗦︰「反正房子是買定了,你不提意見,我就按照自己想法給你挑,到時候別跟我抱怨。」

「哥、哥!」沈歌追在後面︰「我不是心疼你賺錢不容易嗎?」

「最近心情好,想花錢,不可以嗎?」沈牧回頭笑,整個人都沐浴在落地窗的陽光中,美麗的不真實。

沈歌捉模不出有力的話回答,想到翻案的確是**不離十了,才放平緊張的肩膀嘟囔︰「明明都快塵埃落定了,我怎麼覺得很不安呢?」

沈牧揉亂他的短發︰「瞎想,好好看看這個格局喜不喜歡?」

——

臨近中午,小吃街的生意漸漸有了聲色。

正盯著工人換新招牌的沈牧總忍不住施力幫忙,嚇得陳勝在旁邊阻攔︰「沈哥,我來我來!你這傷剛好,萬一出點什麼事可咋辦?」

說著就到隔壁借梯子去也。

沈牧搖搖頭,帶上太陽鏡遮擋陽光。

這東西是從秦深那堆悶騷的飾品中模出來的,太光鮮亮麗了,好像跟身上的舊衣服不太相配。

正微微有些暗自嘲弄時,許桐忽然背著包靠近笑道︰「哇,在裝修嗎?」

「原來的牌子老舊了。」沈牧大方道︰「里面坐。」

「我大中午的還來你這吃工作餐,不請我喝個可樂?」許桐自來熟。

「你公司在附近嗎,是做什麼的?」沈牧陪她進屋,到小冰櫃前翻找。

「進出口貿易。」許桐落座︰「我看到新聞了,原來你和秦總的故事那麼曲折啊,可真夠不容易的。」

這些日子沈牧得到過多關心,努力保持態度如常︰「也沒什麼。」

「現在是什麼狀況啦?肯定能翻案嗎?秦總很開心吧?」許桐問道。

沈牧把罐可樂放在她面前︰「還好,他那個人,性格有點粗枝大葉。」

許桐笑盈盈的,用力打開飲料,發出啪的刺耳響動。

——

可樂泡泡順著罐子流到桌上,很快便幻滅消失。

林恩呆呆地看著,喝了口就嫌棄地推開。

「不是你要的嗎?又在琢磨別的借口支開我?」夏實從容落座︰「都到現在的份上了,就這麼怕跟我聊聊天?」

「都到現在的份上了,聊天有什麼意義?」林恩終于沙啞開口︰「我坐牢的話,是進美國的監獄嗎?」

「有什麼區別,反正你那個爸爸總會想盡辦法讓你好受一點。」夏實定定地望向她的眼楮。

林恩側過頭,黑長的的頭發擋住表情︰「你到底還想問什麼,對我的犯罪心理感興趣嗎?昨天干嗎要給我體檢?」

「因為我發現了件很有趣的事。」夏實微笑。

林恩皺眉瞧他。

夏實說︰「你還記得小學時,把個男生推到學校湖里,差點讓他溺水淹死的糾紛嗎?」

「不記得。」林恩終于顯出不耐煩︰「淹死又怎樣,證明我自幼有暴力傾向你就滿足了?」

「暴力傾向不稀奇,稀奇的是你之所以推他,只為他前幾天給了你荔枝味的糖果,害你過敏全身起疹子,耽誤了校晚會的表演。」夏實抬起犀利的眼楮︰「但這個加了荔枝果汁的可樂,你喝了倒沒什麼事嘛。」

林恩愣愣地望著這名警察。

夏實打開手中的文件︰「這一份是昨天血檢過敏原清單,你在美國這幾年,體質變化這麼大?現在反倒對牛女乃過敏,瞧瞧老照片,幼兒園時參觀草原農莊時喝得不是挺開心嗎?」

林恩柳眉緊促︰「你到底在說什麼?」

「DNA檢測竟然和美國提供的一模一樣。」夏實翹起長腿︰「看來在人家的法律中,林恩就是你、你就是林恩啊。」

「你神志還正常吧?」林恩忽然憤怒砸桌︰「給我帶上手銬不滿足,現在講這些胡言亂語是為什麼!」

「因為林恩和林正道很像,都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太听話了會讓我全身不自在。」夏實笑︰「最有趣的地方在于,DNA檢測還確認你和林正道的的確確是如假包換的父女關系,告訴我,你有沒有別的姐妹?」

林恩目瞪口呆︰「夏警官,我覺得你才更需要看精神科醫生。」

——

午後的陽光非常刺目。

沈牧和吃飽的許桐在街上走了段路,指了指街對面的小區說︰「我到家了。」

「我公司也就在前面,拜拜。」許桐笑說︰「以後有機會一起出國登山。」

「沒想到你徒步經歷那麼豐富,喜歡戶外的女孩子不是很多。」沈牧擺擺手︰「等我把腿治好吧。」

「嗯。」許桐點頭。

沈牧這才拎著青菜朝家走去。

許桐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氣,眉角的笑意倏忽間便消失不見。

——

最後的庭審在即,最受其益的當然是摯愛秦深的親友,譬如近來沈牧在生活中就變得極為積極。

看到他打起精神料理原本死寂的生活,秦深自然舒心,同樣也鉚足了勁兒奮斗事業。

由于早就做好父親很可能不願留遺產的打算,眼前這個受許伽子之恩所開的影視娛樂公司,就是他的希望所在。

庭審前日,秦深本約好沈牧去看音樂會,誰曉得手下員工忽然鬧出狀況。

好在沈牧非常體貼,揮別他獨自回家了。

「對不起!!下回一定補償你!!!」

車沒開多遠,秦深的短信便追過來。

沈牧回復了個笑臉表情,而後抱手對著窗外沉思。

吳光扶著方向盤問︰「沈哥,你緊張嗎?」

「還好。」沈牧回答︰「感覺不可能出什麼大紕漏了。」

「老板就是怕你太緊張才訂音樂會的票的。」吳光笑著奉承︰「老板對沈哥真是沒說的。」

「對你也不錯啊。」沈牧說。

「那是兩回事,我就是個雇員。」吳光伸手打開轎車的音樂播放器。

沒想到小提琴音樂頃刻流淌出來。

沈牧好奇地投去目光。

「這時老板給買的,說你坐車的時候可以放給你听。」吳光解釋。

沈牧沒回答。

他不是很懂音樂,卻牢牢記得這首曲子,是老版《羅密歐與朱麗葉》的主題歌。

……

第一次听是秦深在家中親手演奏。

那時東山棄尸案調查的如火如荼,那晚他們喝醉了紅酒。

最不該發生愛的時刻,沈牧卻把身體和心都交給了那個被所有人都懷疑的青年。

現在想來,皮膚微微的冷,心底卻有仍不後悔的溫暖。

笑意從沈牧的嘴角浮現出來。

飛馳的轎車啊,卻深入到了這個城市最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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