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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的老公。」

溫祁的語氣無比自然,「他名叫勞,是一個工程師,經常被勞工勞工地喊,所以大家干脆取樂地喊‘老公’了。」

開玩笑,在溫家正準備退婚的這麼一個關口,他絕不能弄個「第三者」出來。

他要把這事推到可惡的幕後黑手上,當一朵可憐的、脆弱的、被綁架犯深深傷害過的小白花,讓外界都知道他是因為精神狀態太差,不得已才退的婚,而不是什麼見鬼的「搞外遇」。

夏凌軒沒有開口。

這是一個中包,不靠窗。

門一關,整間屋子都沉入了沒有邊際似的黑暗里。

溫祁忽然有些悶,想掙開他出去透氣,卻察覺他猛地握緊自己,挑眉道︰「夏凌軒?」

夏凌軒依然沒開口,柱子似的定在那里。

他感覺胸腔剎那間凝成實質的殺意如煙似的散開,但仍剩了輕輕的一縷,繞著四肢百骸轉一圈,燒得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壓下沖到頭頂的怒火,努力不去考慮這混蛋胡說八道的技能,問道︰「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一個人的?」

「回來的路上,」溫祁道,「他幫過我一點忙,人還不錯。」

人、還、不、錯。

這四個字就像囂張的火星,「呼」地掉進接近燃點的血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燒起燎原大火。

夏凌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狠狠閉上眼,感覺理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月兌離自己的掌控,他幾乎想把溫祁按在地上活活吞了,讓這人的嘴里再也說不出別的男人「人還不錯」的話。

但僅有的身為人的神志卻殫精竭慮地拉著他,陪他一起吊在懸崖邊,死死拽著那根岌岌可危的繩子,發出憤怒的咆哮︰你不能屈服!

他是夏凌軒。

他不能、也不可以發狂,更不能就這麼低頭認輸。

所以他蹙著眉,仍站著沒動。

溫祁卻隱約感到了危險,加重語氣再次道︰「夏凌軒?」

夏凌軒的後背出了一層薄汗,費盡全部的力氣才一根根松開握著他的手指,盡量讓聲音听起來正常︰「下次別亂喊,免得被人听見,你……」

他停頓一下,終是沒忍住加了一句,「你最好別讓我知道你騙了我。」

溫祁看著黑暗中模糊的人影,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你在吃醋?」

夏凌軒冷冷道︰「沒有。」

溫祁把這兩個字的冰渣回味一番,竟敏銳地覺出一絲極淡的惱羞成怒,嘴角一勾便要撩幾句,但話未出口就停住了。

這並不合適。

真撩起來,萬一收不了場牽扯上婚約的事,對他不太有利。

何況除去上次在咖啡廳審問似的聊天,他和夏凌軒這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接觸,夏凌軒怎麼著也不會看上他,可能是突然听見曾經的鐵桿追求者喊別人老公,覺得戴綠帽子了?

嗯,這確實是能把正常男人惹惱的事。

看來這冰塊也不能免俗,也有七情六欲啊。

他心里稱奇,道︰「有事出去說,你不覺得這里很悶麼?」

「不覺得,」夏凌軒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那是你的錯覺。」

溫祁剛要反駁,夏凌軒便打開了門,空氣混著熱鬧的喧囂一起撲面而來,原本死寂的包間瞬間鮮活。他吸了口氣,忽而一怔,發現剛才好像一丁點聲音都沒听見,是因為隔音太好,還是他沒注意?

夏凌軒回過頭︰「不走?」

「走。」溫祁沒有糾結太久,很快追上他,先是打量幾眼,發現這冰塊還是平時的模樣,便放心了,開始邊走邊布局,最終到了盡頭的小包間里。

這里有客人在用,溫祁剛剛讓服務生與他們商量了一下,由他花錢將他們請到大包去,如今他們才搬走,房間還是亂的。

他毫不在意,關上燈,敞開門,搬了把椅子坐在黑暗里靜等片刻,見那群美女換上晚禮服進了兩邊的洗手間,便打開通訊器,調到隱形攝像頭模式的錄像功能,笑道︰「注意了。」

夏凌軒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感情和理智的拉鋸戰上了,基本沒心思看戲,聞言掃一眼自他們走後便放在洗手間外的「暫停使用」的牌子,問道︰「你怎麼說服的他們?」

蒙奇的家世雖然不如溫祁,但畢竟也是個小家族的少爺。而會館的人一向是采取兩不得罪的態度,沒道理會站在溫祁這邊。

溫祁道︰「很簡單,經理知道他們老板想買我那幅畫,他想討好他們老板,當然得討好我,再說我就是和朋友開個小玩笑,無傷大雅嘛,蒙奇醉成這樣,絕對看不出是會館在幫忙。」

話一落,只听那邊驟然響起幾聲驚恐的尖叫,接著蒙奇便驚慌失措、全身赤-luo地狂奔了出來。

他大概以為自己是被抬進了女洗手間,扭頭便進了旁邊的洗手間,而後只听又一陣尖叫,他再次跑出來,恰好撞見第一批的美人們,耳膜無情地遭到了第三次暴擊。

這些美人皆是名媛的打扮,刻在骨子里的良好教育告訴蒙奇不能失禮,所以在應激狀態下,他的第一反應還是跑,掃見附近有個敞開的包間,里面漆黑一片,便想也不想就進去了。

幾秒後,包間的門猛地打開,他伴著尖叫和怒罵連滾帶爬地跑出來,進了對面的包間,然後又一次被打出來,捂著重點部位,頂著地被酒精浸染過的大腦,像一只被拔毛的白斬雞,茫然而驚恐地站在走廊里看著兩側的包間,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無論去哪里都是跳油鍋。

他夢游似的走了兩步,見走廊的人變多,更加受刺激,不管不顧「嗷嗷」叫著往前瘋跑,沖進了溫祁所在的小包。

就在進來的那一刻,溫祁低聲喝道︰「誰?」

蒙奇簡直有陰影了,一听就知道有人,生怕被打,嚎哭地又跑了。

溫祁目送他拐了個彎,身影在視線里消失,不禁愉悅地笑了笑。

這聲音並不是惡作的得意,而是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接近逗貓似的味道,就像戲弄了一個不值一提的小寵物。夏凌軒心里被撓了一下,只覺合極了胃口,舌尖掃過嘴角,垂眼看著身邊的人。

這時溫祁看見了服務生,笑著站起身︰「行了,結束了。」

夏凌軒望著他離開,獨自在包間里停留了一會兒才出去,看著溫祁與迎上前的經理聊天,感覺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又往深淵里滑了一大截。

傅逍和西恆杰實在好奇那兩個人的事,決定寧可被夏凌軒放冷氣也要出來看看,結果恰好听見蒙奇的鬼哭狼嚎,便循著聲找來了,但他們來得晚,只看了一個尾巴。

他們走向夏凌軒,剛要問問怎麼回事,卻看清了夏凌軒望向溫祁那侵略性的眼神,齊齊一怔。

西恆杰觀察一下,道︰「……阿軒?」

夏凌軒收回目光掃一眼他們的表情,明白自己今晚是要到極限了,淡淡道︰「我走了,你們玩。」他說罷便走,壓根不理會他們的反應。

溫祁打發掉經理,轉身就听見了這一句,問道︰「他要回家?游戲不玩了?」

「學弟,」傅逍伸手拍上他的肩,萬分佩服地看著他,「能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

「可以。」溫祁跟著他們往回走,將過程敘述了一遍。

傅逍听得好笑,暗道一聲有才。

不過他沒能從里面發現阿軒要失控的原因,總不能阿軒看見溫祁整人,就忽然喜歡上了吧?可能麼?

他不欲說破,問道︰「你怎麼遇上蒙奇了?」

「運氣好,」溫祁道,「我找經理要解酒藥,走到一半正好看見他晃晃悠悠從包間出來,就把人弄走了。」

傅逍道︰「他認出你了麼?」

「不管認不認得出,他只要一查,肯定就知道是我整他,」溫祁笑得毫無壓力,「這無所謂,他如果不滿可以來整我一頓,前提是他能成功……」

幾人邊走邊說,進了包間。

夏凌軒與他們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此刻已經上車。

他冷著臉回家,听見家僕說夏夫人讓他回來就去書房,便耐著性子上了樓。

剛一進門,只听夏夫人道︰「別說了爸。」

她的聲音帶著一點祈求和哽咽,夏凌軒抬頭,見他的父母和爺爺都在。

夏夫人道︰「小若生前和我最後一次聊天說的就是這件事,誰知道一眨眼她就沒了……所以爸,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食言,除非是溫家先解除婚約,否則這個婚約,我不會先解除。」

「那你就沒想過小軒?」夏爺爺道,「他要是萬一有喜歡的人呢?」

「我想過,他如果真有心愛的人,我是不會攔著的,」夏夫人道,「自從他上大學起,我就一直留意他的交友情況,我可以肯定地告訴您,他沒有。」

夏爺爺噎住。

夏夫人看向進門的兒子︰「你上次問我,我就告訴過你咱家不能先解除婚約,小祈才剛出事,更不能刺激他,知道麼?」

夏凌軒點頭,見母親眼里有些不高興,猜測她是覺得是他把老爺子搬出來的,因此才讓他來書房旁听。

他看了爺爺一眼,本以為老爺子出面能搞定的,誰知一樣白搭。

他心理平衡了,用平日里沒什麼情緒起伏的語氣把人賣了,表示這主意不是他出的,而是老爺子一意孤行,他道︰「溫祁這次被綁和兩家的婚約有關,爺爺可能是不想他再受傷吧。」

夏爺爺︰「……」

混賬玩意兒!

果然下一刻,夏夫人便不贊成地道︰「那這更不能解除了,免得對方以為咱們怕了他們。」

夏家主沒忍住也附和了一聲,覺得父親不能這麼辦,有損夏家的聲譽啊。

夏爺爺憋了一肚子火不能說,瞥見孫子涼涼地杵在旁邊听著,頓時找到了宣泄口︰「明天集訓,你回去收拾一下,早晨出發。」

言下之意,哪怕婚約暫時解除不了,你也得給我趕緊離開國都!

夏凌軒眸色微冷,轉身出了書房。

「又要集訓?」夏夫人嘆氣。

她其實更希望小軒能多陪陪小祈,但小軒自從少年時期便由他爺爺培養,是要進軍部的,部隊上的事她也不好多嘴,只能感慨一聲。

夏爺爺自然不會解釋,隨便應付兩句便去找孫子了,問道︰「你剛剛去哪了?」

夏凌軒道︰「同學生日。」

夏爺爺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估模他是心情不好想出去轉轉,沒有再提關于溫祁的任何話題,示意他早點睡,這便走了。

屋里沒開燈,月光從落地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打出一塊灰白,花園傳來一兩聲夏蟲的鳴叫,緊跟著便消失了,小樓重新變得死寂。

夏凌軒坐在沙發上,整個人浸入黑暗里,習慣性地想倒杯紅酒,但鬼使神差想起了今晚的畫面,伸出去的手一停,收了回來。

若說先前被爺爺戳破感情後他還有些遲疑,那在會所的事便讓他徹底確定自己是栽了,他第一次嘗到瀕臨失控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他閉上眼,試圖把腦中的人刪掉,片刻後發現越來越難控制,便上樓翻出試劑打了一針,扯起一個冷冰的微笑,放松地把自己摔在地毯上,感受著熟悉的疼痛淹沒全身,然後開始從骨子里往外冒寒氣,這才恢復冷靜。

他簡單沖了澡,戴上防生物縴維層的假面和變聲器,在屋里坐到後半夜,起身出了門。

夜漸漸變深。

除去市中心,大部分地區都靜了下來。

溫祁和傅逍他們回包間後並沒有玩太久,因為溫父發現自家神經有問題的小兒子還沒回家,一連打了五個電話把他狂催了回來。

他于是老老實實回去,先是泡了一個熱水澡,這才聯系霍皓強,把被打斷的通訊說完。

霍皓強面無表情問︰「你不是要解除婚約麼,還和他出去干什麼?」

溫祁笑道︰「我想欺負欺負他。」

霍皓強道︰「那你什麼時候和他斷了關系?」

「一個月後妙林杯出結果吧,」溫祁挑眉,「你很關心?」

霍皓強道︰「你是我夫人,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去接你。」

溫祁道︰「尾椎骨不想要了?」

「……」霍皓強沉默了半天,第一個反應是,「我上次受傷果然是你弄的。」

溫祁笑了笑,轉到正事上,詢問他那邊的進展,和他商量完下一步的計劃,便切斷通訊舒服地往大床上一躺,感覺攝入的那點酒精慢慢發揮作用,很快被睡意吞噬,一直到熟悉的那聲「 嚓」響起,他才驟然清醒。

他猛地坐起身,緊接著察覺肩膀被按住,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笑著呵出一口氣︰「你是天天不困麼?」

夏凌軒輕笑了一聲,依然是空影式的腔調。

他在床邊坐下,說道︰「來和你道個別,我要走了。」

溫祁道︰「回你的佣兵公司?」

夏凌軒點頭,笑著提議︰「要不和我一起去玩玩?你上次一走,我那些高層們對你萬分想念。」

溫祁不著痕跡地後退,笑道︰「我只是個學生,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不適合我,要不你讓他們來這里找你,我帶你們好好轉一轉?」

「寶貝兒……」夏凌軒笑嘆了一聲,語氣帶著明顯的贊賞和一絲隱藏更深的情緒,溫祁尚未來得及分辨,便听他道,「你這麼敏感,讓我有時候真的挺想把你綁了的,不過你放心,我今晚不是來強行帶你走的。」

溫祁沒有全信,問道︰「哦,那除了來道別,你還想干什麼?」

「做生意要講究誠信,」夏凌軒掏出一個通訊器遞給他,「你上次要的東西,萬一你哪天想出去玩,又不想用你這個身份,可以用它。」

溫祁有些意外,伸手去接。

然而就在踫上的一剎那,夏凌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帶入懷里。

溫祁早已加了小心,立刻抬胳膊抵住對方,接著起身要反制住這人,但沒想到卓旺財這次的力氣出奇的大,他尚未反抗便只覺後勁一痛,頓時什麼都不知道了。

夏凌軒接住他,伸手抱進懷里,感覺心跳驟然加快,細微的電流順著接觸的地方直躥大腦,又有要失控的征兆,便把人放到床上,定了定神,拿出注射器抽了他一管血,接著按住針眼為他止血,另一只手打開了床頭燈。

溫祁側頭躺著,眉輕輕皺著,顯然昏迷前不太高興。

夏凌軒放開手,後退幾步站在床邊打量他,努力抽離感情,把相遇至今的畫面過一遍,客觀地審視自己這份來勢洶洶的愛情,冷靜地想︰我究竟喜歡你什麼呢?

溫祁毫無所覺地睡著,完全無視他單方面的疑惑。

夏凌軒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一個理由,反而越看越順眼,幾次三番都想靠過去干點什麼。

他忍著沒動,開始思考另一件事︰如果不能得到你,我會死麼?

這個問題太好回答了。

他掏出槍直接就要往溫祁的頭上抵,暗道一聲人死了他也就得不到了,結果卻發現只要把槍口往溫祁身上一移,胸口就會發慌,好像移的不是槍,是在扯他的神經。

他沉默幾秒把槍一收,沒再看床上的人,關燈離開了。

出了市區,向外走二十公里便是廣袤的森林,森林後是綿延的山脈,在深夜中勾勒出嶙峋的黑影。夏凌軒開著飛行器,幾乎一眨眼便進了山區深處,停在了一塊緩緩敞開的降落坪上,然後跟隨它一起沉入地底。

地底是一個小型的停機場,盡頭有一扇門,通往研究院。

他已在路上摘了空影的假面,扯掉變聲器,此刻便開門進去,順著明亮的走廊連拐了幾個彎,進了一間實驗室。

已是深夜,但這里依然有人,燈火通明的。

亮堂的實驗室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正在擺弄儀器,他的頭發微卷,鼻梁架著個黑框眼鏡,一看便是那種精英款的博士類型。他看看夏凌軒,重新低頭,道︰「這麼晚,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夏凌軒掏出那管血扔給他︰「測測有沒有R型試劑。」

博士男倏地站直身,眼鏡差點被驚掉︰「什麼?」

夏凌軒不答,走到他面前坐下盯著他。

博士男沒有再問,連忙檢測起來。二人一時都沒開口,整間實驗室只能听見儀器發出的滴滴聲,以及不知是什麼東西傳來的怒吼,一聲比一聲憤怒,像是能隨時沖出來撕人。

半個小時後,博士男搖頭︰「沒有。」

夏凌軒心里一松,說道︰「嗯。」

男人把儀器清理干淨,問道︰「這誰的血?你怎麼會懷疑里面有R型試劑?」

「他變化太大……」夏凌軒說到一半,把那句「我不放心」咽回去,換了話題,「什麼聲音?」

「他們前段時間從海上截回來的東西,人體和機器的結合,又用了亂七八糟的試劑增加了速度和力量,效果蠻恐怖的,」博士男指著一個方向,「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夏凌軒道︰「哪國的?」

博士男道︰「暫時沒查到,涉事的幾個人用的都是假身份,而且已經死了,不知道他們想把這玩意運來干什麼,這好像是個試驗品,用一次就丟的那種,來暗殺的可能性……」

話未說完,只听遠處的怒吼驟然加大,地面也跟著顫了顫。夏凌軒掃一眼那扇門,問道︰「怎麼還不處理?」

博士男道︰「他們想試試能不能讓他恢復意識,但收效不大,據說這兩天就要處理了。」

夏凌軒道︰「動靜鬧得這麼大,文析是不是沒睡?」

博士男點頭︰「她也在那邊呢。」

夏凌軒便起身打開那扇門,穿過一條走廊,進了另一間更寬敞的實驗室。

只見中央籠子里關著一個只穿著內褲的男人,成年人的平均身高,右腿和左臂的一部分是機器做的,上面參雜塊狀的肌肉,彼此混在一起,非常沒有美感。他的雙眼混沌,毫無神志,像一頭被圍困的野獸,不停地咆哮和拉扯身上的鎖鏈,把地板砸得  響。

那外圍站著幾名工作人員,正在調試儀器,低頭商量著什麼,這時見到夏凌軒,他們便停下打了聲招呼。

夏凌軒雙手插著口袋,站在籠子前欣賞了一會兒,問道︰「你們抓住他的時候,他就這麼不好相處?」

工作人員道︰「不是,他身上有芯片用來接收命令,但只對特定的人有效,沒有接到命令的時候他挺听話的,給飯就吃,給水就喝,後來我們想讓他恢復神智,試著把芯片摘了,他就發了狂,還恰好踩碎芯片,最後是文析小姐幫忙制住的。」

夏凌軒盯著那男人身上的血,問道︰「發狂幾天了?」

工作人員道︰「第八天了。」

夏凌軒道︰「文析在哪?」

「在那邊的小房間里,正在看書……」工作人員說著驚覺籠子里的人不叫了,猛地看過去,只見那男人憤怒的表情僵住,然後直挺挺地砸在地上,緊接著全身水汽蒸發,呼吸和心跳迅速停止。

他駭然扭頭︰「夏少……」

「我幫你們處理了,」夏凌軒看向他,笑得萬分溫柔,「順便發揮一下人道主義精神,不用謝。」

工作人員瞬間覺出這少爺不太高興,臉色「刷」地白了。

附近幾名研究員也驚恐地看著夏凌軒,頭皮發麻,不敢動彈。

夏凌軒在死寂下補充道︰「對了,火化前記得給他清洗一下,穿件衣服。」

幾人狂點頭,察覺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臉色更白,顫聲道︰「夏、夏少!」

正在這時,旁邊的小門開了,走出一個年輕的女孩,笑道︰「軒哥,別嚇唬他們。」

夏凌軒便扔下他們走過去,和女孩一起進了小屋。

幾名工作人員立刻能正常呼吸了,急忙貪婪地深吸了幾口空氣,雙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面面相覷一會兒,有人低聲問︰「夏少他怎怎怎麼了?」

「也許是看見他,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另一人試探地指著籠子里的尸體,「我听說當年夏少他們被知國的人救上岸,然後就被拖進實驗室了,雖然那實驗室的人都被夏少他們宰了,但他們應該沒少吃苦頭……吧?」

「不像啊,」先前的人道,「咱們以前也抓過別國研究的怪物,夏少看見不是沒說什麼嗎?」

「那他就是心情不好?而且這心情不好的原因興許和他特殊的身體有關?導致他看見這個就不高興了?」

「可……可能吧,臥槽嚇死我了,生怕他一個不開心把咱們都弄死。」

「別說了,快干活。」

這個時候,文析給夏凌軒倒了一杯咖啡,問道︰「你心情不好?」

夏凌軒喝了一口咖啡,抬眼看著她。

文析不是能讓人驚艷的類型,而是知書達理的淑女款,長發柔順地披著,身穿淺藍色連衣裙,讓人一看便能想到「歲月靜好」四個字。

他問道︰「你在這里好麼?」

文析笑道︰「挺好的。」

夏凌軒道︰「你沒想過你出去的話,會活得更好?」

「我看不見他,怎麼會活得好?」文析說著見他要開口,笑著打斷,「這個話題說過很多次了,咱們就別聊了吧?反正我覺得能在這里看見他就挺好的。」

夏凌軒沉默一下,道︰「當初小北他們的下場你知道,沒想過避免?」

「怎麼沒想過?」文析笑著嘆氣,「但是辦不到啊。」

夏凌軒道︰「詳細說說。」

文析一怔,迅速回過味,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你難道也……?」

夏凌軒看著她,沒有回答。

「……我真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動心,」文析依然吃驚,見他不欲多說,定了一下神,道,「最初我只是覺得他對待工作很認真,就想幫幫他,接著越來越想和他待在一起,直到我察覺到可能喜歡上了他,那時我是想逃的,我也確實逃了,但遠離他之後我非但沒忘了他,感情反而更濃烈了,我也沒辦法,只能認命。」

她喝了口咖啡,苦笑地補充︰「後來我想,咱們自從出事後就很難對別人有什麼感覺,其實當你第一次開始注意某個人時,那就是要陷進去了。」

夏凌軒回想自己的情況,沒有反駁她的觀點,問道︰「你沒想過會弄到小北那種結果?」

「也想過,」文析垂眼道,「但愛情本身是沒有錯的,咱們只是特殊了點。」

夏凌軒扯了一下嘴角︰「我無法忍受。」

文析默然。

越冷靜的人,就越不願意失控,何況還是夏凌軒這麼強悍的人,他當然更不能忍受不可控的局面,但既然已經動了心,自己的命就放在另一個人的手里了,這一點沒辦法改變。

她問道︰「你怎麼打算的?」

夏凌軒道︰「我也在想。」

他其實不知道該拿溫祁怎麼辦。

放手吧,不可能,天知道今晚听見溫祁喊別人「老公」時他有多麼想宰人,而且在打暈溫祁的那一剎那,他有多想把人綁走。

可不放手,他不確定自己失控後會干點什麼。

文析問道︰「夏元帥知道麼?」

夏凌軒點頭︰「他只以為我剛剛動心,還沒陷進去。」

文析想了想︰「要不你可以試試?你的自制力那麼強,如果你不再見那個人的話或許能撐過去?但你最好別听關于他的任何消息,萬一他和別人談戀愛……」

夏凌軒立刻道︰「他敢。」

文析閉嘴了。

夏凌軒話一出口也明白根本沒有第二個答案,示意她早點睡,便離開了研究院,然後回小樓躺了一會兒,天也就亮了。

溫祁睡得並不踏實。

他的思緒停留在被人打暈上,因此意識一直在掙扎。

大概是不安的情緒影響了夢境,恍然間他看見「自己」忐忑地望著夏凌軒的小樓,猶豫半天沒忍住邁了進去,見夏凌軒正在落地窗前畫畫,察覺他進門,夏凌軒極其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扔了兩個字︰「出去。」

他自知打擾了人家,生怕被討厭,趕緊跑了,結果慌不擇路絆了一跤,狠狠摔在了花園的石子路上。

溫祁猛地睜開眼,坐起身按著自己的額頭。

兩秒後,他快速想起昏迷前的事,急忙查看身處的環境,發現還是在臥室里,不由得詫異了一下,接著很快看見卓旺財接近天亮發的消息,大意是懷疑他整了容,便抽了他的血去化驗,證實他確實是溫家少爺,于是看在和他有緣的份上,推掉了先前接的單子不打算和他為敵了,最後告訴他有空可以去公司玩。

溫祁見卓旺財給的另一個通訊器正擺在床頭櫃上,笑了一聲,搖搖頭下床洗漱,一邊走一邊回想剛才的夢,知道是夢見原主之前的記憶了,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他邁進浴室擠好牙膏,剛剛朝嘴里一放,頓時意識到了哪里不對——夏凌軒那幅畫的畫風太眼熟了!

所以給他的畫動手腳的人其實是夏凌軒?

那冰塊什麼意思?總不能真看上他了吧?

溫祁想起昨晚某人的醋勁,有些坐不住了,耐著脾氣吃完早飯,便借口和棉楓去看畫展,急忙出了門,找地方給夏凌軒發消息,喊他出來喝咖啡。

夏凌軒這時正準備離開國都冷靜一段日子試試,接到他的消息,心里頓時一跳,愉悅的心情沒經允許便爭先恐後涌了出來。

他勾了一下嘴角,回復道︰有事?

溫祁道︰關于綁人的事,我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線索,想和你談談,有空麼?

夏凌軒剛回了一句有空,夏爺爺就過來了,問道︰「怎麼還不走……」

他說到一半,掃見了發件人,臉色一變,按住孫子的手看了看消息,說道,「我派人去見他,這事你不用管了,我找別人查。」

夏凌軒道︰「他看見生人,興許不會說。」

夏爺爺道︰「我親自過去。」

夏凌軒道︰「當初是我把人弄丟的,還是我來查吧。」

「夏凌軒!」夏爺爺的臉色驟然一沉,「你別找見他的借口,我告訴你,這事沒商量!你現在就給我走!」

夏凌軒看著他︰「爺爺,我會離開國都,但不會放手。」

「你——」夏爺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緩了一下才開口,火氣幾乎能把身後的小二樓炸平,「你說什麼?!」

「怎麼了?」

夏家主和夏夫人正過來給兒子送行,見情況不對,忍不住上前問道。

夏爺爺尚未回答,只听夏凌軒輕描淡寫道︰「溫祁找我喝咖啡,我想去,但爺爺不讓。」

夏爺爺︰「……」

行,這混蛋出息了!

夏家主和夏夫人齊刷刷把目光投在了夏爺爺身上,後者道︰「爸?」

「部隊有部隊的規矩,」夏爺爺強行咽下一口血,板著臉道,「早晨集訓,誰都不能請假。」

這倒也是,不過兒子好不容易願意和小祈約會了,夏夫人實在有點舍不得這個機會,于是趁熱打鐵,說道︰「小軒,要不等你回來再和他出去玩?」

夏凌軒應聲,與他們道了別,轉身上了飛行器。夏爺爺一看就知道這小子搞不好會中途折回來,便跟著他上去,打算親自送他離開。夏凌軒從善如流讓出駕駛席,撐著下巴道︰「爺爺,你知道就算我走了,還是會偷偷回來的吧。」

夏爺爺再次咽下一口血,把飛行器開出市中心找個郊外一停,打算和這混賬東西好好談談人生,怒道︰「你還想要你這條命麼!」

溫祁挑了一個安靜的咖啡廳,把地址發給夏凌軒,見對方回復說會晚一點到,便耐心等著,順便思考一會兒用什麼辦法探探夏凌軒的真實想法,免得對解除婚約的事造成阻礙。

他慢條斯理喝了半杯咖啡,突然發現斜前方有一個人,這人雖然穿的不錯,但臉上沒什麼血色,且雙眼無神,好像夢游一般。

在他看過去的同時,對方也轉向了他。

溫祁見他定定地看了自己一眼,繼而大步走向他,不由得心生警惕,接著見他迅速沖過來,且抬了抬右肩,便想也不想側身一躲,而後只听「砰」的一聲,方才的座位被這人一拳打穿,碎渣四濺。

周遭瞬時響起尖叫,溫祁急忙離開座位,見對方站直轉身,雙腿一動又一次沖向他,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他立即本能地一閃,掃見這人幾乎是擦著他撞向了旁邊的座位,剎那間把沙發連同後面的矮牆撞了一個對穿。

他的心頭狂跳了一下,這什麼東西?

「啊啊啊啊!」

尖叫更加刺耳,僅有的幾名客人瘋狂地要向外跑。

溫祁也退了幾步,見那人在一堆塵埃和碎渣中霍然起身看向他,頓時眯眼︰這玩意兒……是專門來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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