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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老夫人讓他們自己做主,可顏五爺心里還是有一分猶疑。他和安氏不同,那日洛清使了小廝將他和顏二爺喊去茶樓時便將事情的原委同自己說了,他當時的確覺得生氣,將顏菀被擄的事情全都怪罪到了將她帶出來玩的洛清身上。

這幾日冷靜下來之後,他便對此事生了疑心。再加上顏二爺也為此事尋過他,將前因後果細細地同自己談了一遍,他對洛清的氣,便漸漸散去了一些。

之前顏菀的病情被散布的事里也有疑點,要說顏菀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又不曾與外人打照面,怎麼會有人特意針對她?既然針對的不是她,那就只能是他們寧國侯府了。

可他卻不敢將這事同安氏說得太透,因著顏菀的病,她比尋常母親要更溺愛女兒一些,稍有風吹草動就提心吊膽地,絲毫拿不出她平日里的灑月兌來。要是讓她知曉府外有人想要通過女兒來打開針對他們寧國侯府的突破口,他想象不出來她會是個什麼樣的反應。

是以明知道她心里對洛清的氣來得有些不公平,他也不知該如何紓解她心中的這口郁氣。

「爹,長公主來了,你們不用過去麼?」顏菀卻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此刻正抱著被子仰著小臉來回看著顏五爺和安氏。她記得上次長公主前來,她娘急匆匆地就去迎了,要不是她爹要上朝,也是要去的。

可現在顏五爺和安氏都還在自己身側躺著,似乎沒有動的意思。

「醒啦?口渴不渴,想不想喝水?」安氏輕柔地幫她掖了掖被角,神色瞧著一如既往,和尋常沒有什麼不同。

顏菀搖了搖小腦袋,拱進安氏的懷里蹭了蹭,听安氏輕笑出聲了,才抬起頭小聲說道︰「娘,我想去給長公主請安。」見安氏面色一僵,她有些不解地回頭去看顏五爺的神情,就見她爹正支著腦袋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心里的小鼓打得更加厲害了,「長公主送了我好多東西。」

雖然那些東西十有**是洛清送的吧,但她總覺得要是自己說想去見洛清,她娘可能會很不高興,這才改口說要見長公主,沒想到她娘還是不高興了。

卻不太明白緣由,上次長公主來過之後,她娘雖然有些憂心,卻沒有不高興的模樣啊?

更何況,洛清還救了自己呢?

「卿卿,我們還是過去一趟吧。」顏五爺適時開口,用眼神制止了安氏想要說的話,「于情于理,長公主為尊,我們都該去給長公主請安。長公主今日過來,定是為了阿菀的事,那我們就更要去瞧瞧了。」見安氏還是沒有吭聲,他垂眸又給顏菀使了個眼神。

顏菀心領神會,撲進安氏的懷里在她肩窩處蹭了蹭,拿自己烏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硬是將安氏給看心軟了。

「我這都是為了誰?就你們父女倆心軟。」安氏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顏菀的小**,到底還是起身給顏菀準備梳洗了。

顏菀反手模了模自己隱隱作痛的小**,心里很委屈。她娘嘴上說的明明是「你們父女」,為什麼挨打的只有她?

「我閨女真棒。」顏五爺打了個哈欠,抬手將顏菀本就有些亂了的頭發揉地更亂了,好好休息了幾個時辰的桃花眼又開始熠熠生輝起來了。

顏菀艱難地扒開顏五爺的手,覺得當年她爹迷倒了大半個京城貴女的事可能是真的,她爹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是……太禍害了……

不由得又想到那位比她爹還要更好看一些的廣平王世子,說起來她好像從沒見過他臉上有微笑以上的表情,要是他能像她爹一樣笑,說不定會比她爹還禍害人。

哎,她早就說她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

顏菀胡思亂想著被顏五爺抱去了靜華苑,可還沒進門,就听到了一倒中氣十足的聲音︰「怎麼跟你那祖父一個臭脾氣,就不能學學你祖母的不要臉?你不把自己弄殘廢就不順心是不是?」

安氏和顏五爺面面相覷,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堂屋。

顏菀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筆筆直地跪在堂屋正中間的少年,又抬眼掃了一圈屋里的情況︰老夫人和康寧長公主並排坐在上首,葛神醫吹胡子瞪眼地數落著廣平王世子,還有個不認識的少年自她進門時就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她。

不知為何,她覺得洛清跪在那里的原因可能同自己有關,不禁有些發急,不等安氏和顏五爺說話就先開了口︰「祖母。」一下子便把眾人的目光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阿菀醒啦?」瞧見孫女過來,老夫人臉上神色大緩。她雖然听葛神醫同自己保證了顏菀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可沒見著人她就始終放不下心。如今見顏菀雖然瘦了一些,面色卻已經紅潤起來了,這才稍稍安心。又听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忙吩咐甘棠去端今日吩咐廚房準備的秋梨水。

「嗯。」顏菀點了點頭,扭著身子讓顏五爺將她放下了地,卻沒跟往常一樣往老夫人懷里撲,而是走過去拉洛清的衣裳,「懷遠哥哥為什麼跪著?」

洛清听她聲音沙啞,不復見往日的清甜,愈發愧疚和心疼起來,只是身旁有那麼多長輩坐著,他的手指動了動,終究沒有抬起來。只是淺淺地笑了笑︰「懷遠哥哥做錯了事,正在受罰。」

他跪著的動作正好牽扯到了背上的傷,方才已被擦干淨了的汗水此時又密密麻麻地布在了額頭上。顏菀見他瞧起來比她這個大病初愈的人還要憔悴,此刻又說自己是在受罰,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他不是救了自己麼?怎麼還要受罰?

她扭臉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和康寧長公主,見她們此刻都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略一思忖,邁開還有些不穩的腳步,搖搖晃晃地撲進了康寧長公主的懷抱。

她拉了拉康寧長公主寬大的袖子,「長公主,懷遠哥哥救了我。」當時要不是洛清及時趕到,她恐怕不知道會被那幾個帶到什麼地方去,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能再回到家里了。想想祁老三那雙死不瞑目的眼楮,和夢中掛滿白幡的寧國侯府,她的心里就一陣一陣地發涼。

所以她就更加不明白為什麼洛清還要受罰了。

康寧長公主看了臉色發白的孫子一眼,又看了看懷里微抿著唇的小姑娘,心下隱約明白了為什麼自家孫子會喜歡這麼一個傻姑娘了,她摟了顏菀,不自覺地放柔了語調,「都是懷遠哥哥貪玩帶你出去,才害你遭了這麼大的一場罪,你不生懷遠哥哥的氣麼?」

顏菀扭臉看了自家爹娘一眼,總算明白為啥她娘今天這麼別扭了。以她娘對她的關心程度,現在沒有拎起洛清直接甩出去,那都是看在他是廣平王世子的面子上了。

可是要真的為了這個理由處罰洛清,她還是覺得有些沒道理。

「我答應了的。」一屋子的人都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看著誰,便低下頭盯著她那雙嵌珠粉緞軟底鞋上的珍珠,瞧著就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是我要去看熱鬧。」又怕自己說得不明白,「懷遠哥哥攔著我的,是我不听話。」

這事若真要分個對錯,她顏菀能佔一大半,當日要不是她非纏著洛清去看熱鬧,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她有些著急,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康寧長公主急忙模了模她的頭頂,柔聲勸道︰「咱們不急,小七說得本宮都听明白了。」她抬頭看了朝自己行過禮之後就坐在一側默不作聲的顏弘夫婦,心里嘆息。

這一個坎,做父母的,哪有那麼容易能邁過去。

老夫人也是在看顏五爺,康寧長公主罰了洛清的事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小五夫婦,若是他們今日不過來也就罷了,現在過來了還瞧見了洛清跪著的模樣,要是還不肯原諒洛清,只怕是要惹惱康寧長公主的。

「洛世子,听說當日綁走小女的人犯,已由你收押起來了?」收到自己娘親投過來的視線,顏五爺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問道。

「是,當時動手擄阿菀的祁老三已經被他們自己解決了。剩余四人里,死了一個,還有三人現下正關在公主府的私牢里。」洛清不輕不重地答道,若不仔細听,絕听不出來他聲音里的那一絲顫抖。

顏菀見他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著急地拉了拉康寧長公主的手。康寧長公主卻沖她笑了笑,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顏五爺又盯了洛清一會,見他背部挺得筆直,臉色蒼白身體卻沒有一絲晃動,起身親自扶了他起來,嘴角微微勾起,不辨喜怒︰「受著傷就別跪著了。」

洛清半垂下眼瞼︰「是晚輩咎由自取。」

「現下阿菀已經沒事了,長公主還重罰了你。」顏五爺雖沒听到事情的全部,可憑著進門前葛神醫的話,再加上洛清此刻的模樣,哪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更何況,要害我們阿菀的人,另有其人。你放心,我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洛清這才站起身來,起身的動作又牽扯到了他背上的傷,任他意志力再強,猶是眼前一黑。

「我就說你不把自己弄殘廢就不甘心!」葛神醫見顏五爺扶住了洛清搖搖欲墜的身子,氣得用拐杖狠狠砸了砸地面,然後一指內室,「還不快點扶他進去趴著?」說著率先轉身進了內室。

葛子竹瞅了扶著洛清微蹙了眉頭的顏五爺一眼,輕咳一聲,給了他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我祖父看到不愛惜自己身體的病人,脾氣就特別暴躁。」

話音剛落就听見里面傳來一聲︰「子竹!還不快將藥箱拿進來!」

「誒!來了!」葛子竹應了一聲,拎起藥箱腳底抹油地溜了進去。

這幾日為了照看顏菀不肯去休息,而被葛神醫訓地有些麻木的顏五爺木著臉扶了洛清進了內室。側目瞟了洛清一眼,見他自始至終都咬著牙強撐,方才回話時也沒有呼過一聲痛,不由心中一動。

意志堅定如斯的人,通常都不會是池魚之物。

「卿卿。」康寧長公主的目光落在了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安氏身上,「你過來。」

安氏身形微動,慢慢地抬起頭來,露出了紅腫的眼楮。她抿了抿唇,起身走到了康寧長公主跟前,行了個禮︰「長公主。」

康寧長公主抬手拂過她的雙眼,目光里滿是疼惜,這可以說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了。她一直想有個女兒,卻沒能如願,見著和手帕交有幾分相似的安氏心里就很是歡喜,一向對她頗為寵愛。如今見她為了自己的女兒哭腫了眼楮,心里不免跟著難過。

「卿卿啊,是我對不住你,沒能讓清哥兒照看好你的女兒。」康寧長公主嘆息著拍了拍她的手。以她的身份,大可不必同安氏道歉,可看著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兒如斯憔悴,對不住的話已月兌口而出。也不自稱「本宮」,將態度擺地極低。

「長公主您快別這麼說。」沒料到長公主會向親自向自己賠罪,安氏有些慌了神,她心里本就因康寧長公主的身份正矛盾著,听了這話,心里的秤便也漸漸斜了,「是我鑽了牛角尖,一時轉不過彎來。」剛剛她听顏五爺問洛清的問題,便明白了幾分,只是一想到顏菀躺在床上脆弱無力,只能靠著米湯活命的模樣,她便松不開這口氣。

她盼了三年才盼來的孩子,才一出世就遭了劫難,之後又被診斷為痴傻。她吊著一顆心悉心照顧了顏菀六年,看著女兒一天天地好起來,還知道了女兒並不是真的痴傻,本以為往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誰知女兒不過出去玩了半天,就被人擄走,回來後還發起了高燒。

她原本就有些千瘡百孔的心,一下子就有些崩潰了,朝著牛角尖里越走越遠。

「你不用多說,你心里想的我都明白,也都懂。」康寧長公主握了安氏的手,「我知道你和你姑母一樣,是個嘴硬心軟的孩子。這次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清哥兒一回可好?」她又低頭看了一眼乖巧地坐在自己懷里的顏菀,咬了咬牙,「若再有下次,不必你們說,我親手打斷了他的腿,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出去胡作非為!」

此話一出,不光是老夫人和安氏,連顏菀心里都震驚了。

繼而又有些疑惑,康寧長公主似乎很擔心安氏會不原諒洛清一般,寧國侯府在她心中的分量能有這麼重?甚至都超過了她唯一的孫子?

「阿瀟你這是說什麼胡話!」老夫人急地都喊了康寧長公主的小名,「若是讓清哥兒听到了,他該如何想?」

「我實話同你說了吧,」康寧長公主掃了一眼內室的方向,「這話,是懷遠求我過來時親口承諾的。否則,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又有什麼顏面來要求你們的諒解呢?」她又看向安氏,「好孩子,你只告訴我,好或不好。你若是不願諒解,我也絕不怪你……」

她的話沒能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合了眼。

安氏忽然覺得,這位風華絕代的康寧長公主,似乎真的是蒼老了許多。

「長公主,我听您的,我不會再怪清哥兒了。」她反手握住康寧長公主,急急地說到。

康寧長公主睜開眼,面露驚喜︰「那日後,還讓懷遠常來看望阿菀可好?」她不再提讓洛清帶顏菀出去玩的事,當務之急,是讓安氏這個當娘的原諒洛清,以後不會攔著洛清與顏菀來往才成。

「娘,不生懷遠哥哥的氣。」顏菀也抬手去拉安氏的手。

安氏咬住下唇,有些承受不住長公主企盼的目光,終于緩緩地點了點頭。

在座的三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氣。

話說到這個份上,屋里的氣氛便輕松了許多。葛神醫幾人從內室出來,見她們已經心平氣和地聊起了顏菀的病情,便知道這事總算是有了了結。

這時候倒是可憐了後面那個挨打的,到現在除了葛神醫對他多嘮叨了幾句,其他的連噓寒問暖都沒听到幾句。

「你們倒是和好了。」葛神醫就涼涼地看了她們一眼。

老夫人哪能听不出他話里的意思,當下便關心道,「清哥兒的情況如何了?」

「回家好好歇息幾日,別踫著傷口,別受涼,傷好了便沒事了。」葛神醫將對洛清說過的話又給老夫人重復了一遍。

顏五爺掃了一眼安氏一眼,見她的神情已經輕松了許多,偷偷松了口氣,對老夫人道︰「懷遠的傷不能久坐,需得盡快回去休息才好。」又同康寧長公主玩笑,「長公主,我可不是在趕你回去。」

他長得本就風流多姿,此刻一雙桃花眼微微彎起,心里有再多的不適也漸漸散了。

葛子竹雙手捧臉︰「顏五叔你是怎麼長才長得這麼好看的?能不能教教我?」

顏五爺的臉就微微僵住了。

被葛子竹這麼一鬧,眾人臉上便有了笑影。康寧長公主又實在擔心洛清的傷勢,今日來的目的都已經達成了,她稍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了。

老夫人送著她一路到了二門口。

康寧長公主的車駕很快地便消失在眾人眼中。

「你的傷可還好?」康寧長公主心疼地替洛清擦了額頭上的汗,她本想讓洛清再休息幾天,可今日有私衛回來稟告顏菀醒了,他便坐不住了。

她也知道,此時過來是最好的時候,就隨了他的心意。

「葛神醫說了,沒有傷到根本,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了。」當著康寧長公主的面,他才蹙了眉頭,遲疑了一下,開口道,「祖母不要怪她,您也說了,這都是孫兒自己作的。」

見他生怕自己日後會遷怒顏家小七的樣子,康寧長公主深深覺得,「女大不中留」這個說法放在她家孫子身上也是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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