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5.佛祖非主流(五)

但凡天將大災都有些因果,天花事起,是因為今年將有惡煞橫空出世。

朱決雲佔了重生的便宜提前知道了這前後始末,惡煞生于一只死了十余年的黑貓的怨恨,踫巧遇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饑荒,吞了太多的愁、苦、怨、恨,忽然就壯大了,帶出了一陣污穢的氣。

這惡煞說厲害也並不怎樣,若是之前的朱決雲恐怕一挑十都算輕松,只是現在他丹田里空空蕩蕩,練氣期都沒過,有點惹不起,所以現在確實只能念經來給曲府祈福。

「南無蓮池海會佛菩薩。」以此開頭,往後去念,精氣越發充足,四肢百骸好似往天池里泡過一遭,朱決雲念經時一向如此,感覺通體透澈,沒什麼不懂的,也沒什麼不能理解的,他想為誰祈福,那就能讓這人有福氣加身。

掌門方丈向來說他有天份,沖著他搖頭,不知是喜是憂。

當然是喜,不過這老頭子已經修了三百年不止,很可能真得參悟透了些什麼,看出他擔不起這份福祉,可能得早死。

朱決雲打坐整晚,睜開眼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焚香後誦經,他上一世在誦經時是不想東西的,並未真正為任何人祈求過什麼福,不去給佛祖添麻煩,更像是走個過場,演一演‘比你聰明的人比你還努力’這樣的假象。

這次倒是心里過了一下小世子,願佛祖蔭庇曲叢顧,以及他平城那對不省心的爹娘。

曲府待這個自稱是佛修,但是哪哪都不像是佛修的人很好,緊著吃喝用度,還將府中的祠堂收拾出來,供他禮佛。

曲叢顧就跟在他**後頭,不知道是想干什麼。

朱決雲焚香,他就隨身把火折子揣著,等需要時就往前遞,朱決雲念經,他就跟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打著哈欠混著念兩句,朱決雲打坐,他就趴在蒲團上睡得昏天黑地,哈喇子半尺長。

曲夫人溫柔,也幸虧她溫柔,不然恐怕掃帚桿子都要打斷兩根了,要把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拎回屋里老實地去念書。

現在氣急了也只能捏一下曲叢顧的臉蛋,說︰「不許再叨擾法師!」

手上也不用力,捏得紅了還心疼夠嗆。

曲叢顧听話,就要吭哧吭哧地把平時背的書搬到祠堂。

曲夫人︰……

「這樣不行,」曲夫人語重心長,「法師需要靜心,你這樣會打擾到他的。」

曲叢顧就轉過臉去看朱決雲。

朱決雲道︰「這倒也無妨。」

曲夫人︰「……」

大師你這就有些不看不懂人情世故了。

朱決雲倒是看得懂,就是確實覺得沒什麼,他喜歡跟著就跟著,影響不了什麼。

而且大和尚再油鹽不進,念完了《阿彌佗經》再一睜眼,一個漂亮的小孩伏在案上睡得香著,衣領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頸,也覺得挺有趣。

不過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曲叢顧到底是為何跟他如此親近。

要不是他就是行內人士,他會覺得這孩子中了降頭。

曲叢顧得了母親的首肯更加肆無忌憚,這之後簡直要住在祠堂里了,他也不吵人,朱決雲若是不理他,他也不主動說話,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案旁,有時候練字,有時候小聲背書。

今天下午曲叢顧在臨摹字帖,旁邊堆了數張廢紙,寫得挺用心,爬在案上,手上臉上都沾了墨跡。

朱決雲走過來︰「累嗎?」

這一聲把曲叢顧給嚇了一跳,激靈了一下子手歪了,筆下的一撇抖了幾抖。

朱決雲道︰「抱歉。」

曲叢顧卻軟軟地笑了︰「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朱決雲俯身看了他的字,問道︰「你在臨誰的字?」

「先生給的,」曲叢顧道,「《千字文》。」

朱決雲翻了兩頁,然後拍了他的後背一下,讓他背坐直了,道︰「姿勢不對。」

說著虛握住曲叢顧拿著毛筆的手,提著他的氣往上走。

曲叢顧卻在他懷里抬起頭來,咯咯地笑了。

朱決雲也笑︰「怎麼了。」

曲叢顧就道︰「我手上全是墨。」

朱決雲松手一看,右手也染了一片黑。

曲叢顧笑得厲害,

朱決雲重新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在他紙上的字旁寫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兩相比較,曲叢顧說︰「你寫得好好看啊。」

朱決雲實在沒法引以為傲,他都活了多少年了,這對人孩子也太不公平了。

因此這個時候只是在字上畫了兩個圈︰「握筆要活一點,這塊不對。」

曲叢顧點頭,又從旁邊重新寫了一個。

朱決雲夸道︰「好看。」

曲叢顧高興得不行,被夸還有些不好意思。

朱決雲後來便不教了,在旁邊站著看他自己寫了一會兒。

他總覺得這孩子有些和常人不同,你不能單純的說出是因為這小世子過于好看,也不能說是因為他從未吃過苦,所以保留天真,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曲叢顧身上有著近乎不真實的美好。

過于善良,富貴,美麗,反而讓這個已經十二歲的少年身上有著稚氣,毫無疑問,若是他永遠過著這樣的日子,那這份稚氣他將永遠保留下去,哪怕垂垂老矣。

是曲府給了他過于安全而溫柔的環境,養育出這樣一個像小女乃貓一樣性格的孩子。

朱決雲覺得自己心中那些仇恨無所遁形。

曲叢顧寫了整整一頁的字,抬頭殷切地看他。

朱決雲非常上道的說︰「有進步。」

曲叢顧卻很不好意思地,小心翼翼地提了個請求︰「我們能出去玩嗎?明天初三,有集會。」

這神態語言簡直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

然而朱決雲還是拒絕了︰「街上已經沒有人了,我們也不能出去。」

曲叢顧頓了下,好像沒想到朱決雲會拒絕。

朱決雲道︰「這些日感染了病的人很多,已經沒有人出集會了,你想玩,等過些日子我陪你去成嗎?」

曲叢顧道︰「好啊,那就過段時間再去好了。」

話是這麼說的,很明顯興致落下去了很多。

這個確實不行,朱決雲把道理講清楚便不再多說。

曲叢顧也不說話,兩人間一時沉默。

過了半晌,曲叢顧忽然道︰「對不起。」

朱決雲低頭看他。

曲叢顧道︰「我無禮了,不該沖你生氣的,也不應該說要出去玩,明明我都答應娘不能出去了。」

說話間也不抬頭,就盯著桌案看。

‘撲哧’、‘撲哧’數聲,朱決雲心頭連中數箭,鐵石心腸生生給穿軟了。

朱決雲伸手撫了撫這頭細碎的絨發,道︰「真是個好孩子。」

最近的空中永遠彌漫著草藥的味兒,天倒是還是一般的藍,偶然吹來兩陣風,也吹不動這濃重的藥味,這下面的氣好像是死了一般,大街上一整日也不見一個人,無論是餓死還是渴死抑或是病死,那都在家中默默地進行著,死活都不會出門。

曲府一直平安著,再未有人發熱,但個個也都被摧殘地身心俱疲。

朱決雲練功數日,稍微有些氣色,體內真氣積攢,不日便要突破練氣。

曲府的門卻忽然被敲響數下。

這扇門已經有近一個月不曾被敲過了,上一次響還是朱決雲來。

下人隔著門大聲問︰「誰?!」

但外面並未有人應。

下人不敢開門,連續問了兩聲,這才听見外面有一個女聲道︰「求您……賞口飯吃。」

曲家向來是行善的,無論是曲老爺還是曲夫人年年都會布粥,上門討飯的也時常有,平日里下人便直接打發了,如今情況特殊,這個下人往上通報給了曲夫人。

曲夫人道︰「你去收拾些干糧遠遠地遞給她,亂世求生,都不容易。」

下人便領命,包了些干糧,門剛開一條縫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一道黑光一閃而過,直沖進了府中,沖著祠堂而去!

下人大驚,嚇得往後栽去,連聲大喊。

這邊曲叢顧正背《周頌》,午後陽光曬得人發懶,困得一頓一頓地,嘴里還念叨著背著。

朱決雲猛然抬頭,轉身站起。

房門應聲而開,直沖他面門而去!

曲叢顧嚇了一個激靈,一抬眼便看見朱決雲抬起手,震袖一揮,忽然一道黑光出現,落在地上了,現出了一只威風凜凜的——狼崽兒。

真得是狼崽,應該還沒斷女乃的那種。

曲叢顧‘啊’了一聲,道︰「這怎麼了。」

朱決雲低身,毫不顧忌地將它從地上抱了起來,沖曲叢顧招了招手,道︰「這是我的法器。」

曲叢顧一臉茫然。

數個下人把臉裹得只露出眼楮,拿著棍棒追過來,嚷嚷道︰「法師!你看到什麼——」說著就看見了朱決雲懷中的狼。

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是狼而不是狗,是因為灰白相間的毛發和瑩綠的瞳孔太過明顯。

朱決雲道︰「沒事,是來找我的。」

這只狼跟在朱決雲身邊很多年了,原身是降魔杵,自由靈識不久便與他結了契,身與靈永世相隨,朱決雲身死,降魔杵自然隨著主人重生。

這已經找來的很慢了。

狼崽在瞅著朱決雲,他們一同經歷了生死,此時重回了起點,即使才隔了不到兩個月就再次見面,還是難免有些波瀾。

曲叢顧很喜歡這只狼,有點想模,在一旁眼巴巴的瞅著。

朱決雲索性將狼整個放到了他懷里,道︰「不咬人,玩吧。」

曲叢顧又驚又喜,忽然拿臉蹭了蹭狼脖頸上的毛,道︰「好軟啊,它好可愛。」

狼喉嚨里咕嚕了一聲,不像是厭惡,一翻身扣在曲叢顧的肩膀上,反正也不大老實。

曲叢顧哇哇地叫著,來回地去捉狼,讓他回自己的懷里,卻總被狼上下在他身上躥跳著躲開。

一人一狼簡直在比誰更萌。

曲叢顧死皮賴臉地抱著狼玩了一下午,晚上回屋前磨磨蹭蹭。

朱決雲看透了他了,便道︰「抱著回去吧。」

「這怎麼好,」小世子假意推月兌,「它是來找你的呢,跑了那麼遠的路。」

朱決雲笑了︰「那好,那便還給我好了。」

曲叢顧︰「……」

說出去的話不能食言,小世子心情很不晴朗,忽然看出了這次朱決雲在逗自己,又揉了把狼崽的毛,想遞出去。

朱決雲卻直接推過去,讓他穩穩當當的把狼抱好,道︰「帶走吧,別玩太晚。」

曲叢顧這才笑了,眉眼彎著,問道︰「它叫什麼啊?」

朱決雲道︰「草古。」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