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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陰風驟起。

吹得千工拔步床上的大紅帳幔獵獵鼓動。那端坐于床上的新娘仍是紋絲不動,紅蓋頭隨著陰風上下翻飛,偶爾露出蓋頭下一小截小巧白皙的下頜。

龍鳳喜燭上桃尖兒一般的火焰也被風吹得噗噗作響,搖曳不定,忽明忽暗。其中一顆桃尖兒晃了幾晃,噗的一聲滅了,一縷青煙裊裊升起。

四周一下暗了不少。

忽然響起一陣少女清凌凌的笑聲,回蕩在大殿之中,如精巧的鈴鐺在輕擊輕撞,叮鈴鈴地撞在人心上,濺起淺淺的水花,讓人漸漸恍惚起來。

「不好,這陰領主會幻術!大家小心,不要中招!」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

容佩玖握著魔言的手猛地一緊,暗道一聲不妙。忙將魔言豎于胸前,默念凝神咒。

那笑聲天真、純善,心上像有根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微微顫動著,四周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容佩玖慢慢闔上了眼,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小善,醒醒,快醒醒。」有人在她耳邊輕聲呼喚。

容佩玖想睜開眼,卻感覺眼皮有千斤重,怎樣也睜不開。

「小懶鬼,就知道躲在這里偷懶。」那人戳了戳她的腰,又在她身上撓了撓。

一股癢意傳遍全身,令她忍無可忍,猛地睜開眼,對上一雙干淨純澈、烏黑湛亮的眸子。

容佩玖怔了怔。她的一生,還從未見過這樣清澈的眼眸,眸中是兩汪清水,干淨得不摻一絲雜質。

「怎麼,睡傻啦?」

鼻子上被輕輕點了一下。容佩玖將目光從兩汪清水中抽離,掃了一眼面前的人。

是個清秀俊美的少年郎,十七八歲的年紀,臉上帶著溫和的笑,膚色清透白皙,宛如質地上乘的白玉一般不含雜色。

「小善,別發呆了,快起來,主人回來了,正找你呢。」

容佩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樹林,躺在一棵樹上。她動了動唇,想問少年他是誰,可是月兌口而出的卻是,「主人找我何事?」聲音清靈悅耳,不是她自己的聲音。

「不知道。不過,主人帶回來一個姑娘。」

容佩玖還是想問他是誰,卻又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姑娘?甚麼樣的姑娘?」不論她心里是怎麼想的,一張口,說出的話卻完全不由她。就像是話本子上已經寫定了的台詞,她只能照著念。

她變成了一個叫做小善的少女。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少年說完,輕巧的一縱身,像只燕子,躍到了地上。

四肢也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操控著,容佩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跟著少年往下一跳,嬌嬌一喚︰「文邪哥哥,你等等我呀。」

原來,他叫做文邪。

這樣一個簡單干淨的少年,卻偏生叫了這樣一個怪異的名字。

文邪停下腳步,轉身微笑著看她,滿眼滿臉的縱容。清俊月兌俗的少年一只手負在身後,另一只手朝她伸出。她快步跑到他面前,將手擱在他伸出的手掌中。他手一翻,便將她的手握住,拉著她向前飛馳。

容佩玖的心瞬間被愉悅和滿足充滿。她知道,這並不是她本人的情緒,而是這個名叫小善的原身的感覺。

恍惚間,兩人已置身一座浮島之上。浮島的中間矗立著一座雄偉恢弘、華美絕倫的宮殿。

容佩玖被他拉著,穿過宮殿中一層復又一層的紗幔,在一處亭台的台階下停了下來。

有一男一女的話語聲從亭台上傳來。男的聲音如高山流水,女的聲音很特別,听起來有些耳熟。她忍不住想走近了看看聲音的主人是何模樣。大概原身也很好奇,她不受控制地提起裙角,抬腳往台階上邁。

忽然黑光一旋,面前突兀地橫了一桿漆黑 亮的黑纓槍,攔住了她。她的目光順著黑纓槍的槍頭往槍身移動,側過臉抬頭,看到一個高大壯碩的中年男子,面容肅冷,給人一種威壓感。

容佩玖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脯,仰頭看著男子,埋怨道︰「藏淵大叔,你再這樣來幾次,小善一定會被你嚇死的。」

藏淵仍端著黑纓槍,面無表情道︰「沒規矩的丫頭,誰讓你老是擅闖。」

「藏淵,她不是擅闖。」文邪上前,溫和地解釋道,「是主人讓我叫她來的。」

「哼,你都听到了罷。」

藏淵不語,刷的將黑纓槍收回,身形一閃,隱在了空中。

兩人往亭台上走。

越往上走,亭台上的說話聲越清晰,陸陸續續傳入了容佩玖的耳中。

「蟄伏在這百丈深的地底下千萬年之久,我不死族還不夠隱忍?」高山流水的男聲道。

「你總是曲解我的意思,誰跟你說隱忍的問題了。」女聲听起來有些氣急。

「好,好,」男聲哄道,「阿莫是甚麼意思,你來告訴我?」

「你們留持人身的手段,太過陰毒,是不道德的。」

男子似是被逗樂了,輕笑一聲,「阿莫,你與不死族談論道德?不死族向來不受道德約束。」

「你不許笑,正經點。」

「好,我不笑,不笑了。」男子清咳一聲,「阿莫別氣。」

想是那喚作阿莫的女子真的生氣了,許久未出聲,男子又是一番好哄,好容易才將人哄好。容佩玖只覺得,那般高山流水的聲音如此低聲下氣,竟是別樣的令人心動。

女子終于再度開口,「你們以前如何我不管,你若是要與我在一處,從此以後便不可再行這陰毒之事。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你與我便到此為止罷。」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阿莫真是好狠的心,在你看來,感情是說斷便能斷的麼?」語氣中透著濃濃的無奈,「罷了,都听你的。阿莫不要我做的事,我再也不做便是。」

容佩玖邁上最後一節台階。

一男一女背對他們緊挨著站在亭台的一邊,正在遙望遠處成群翩飛的仙鶴。男子一身白衣勝雪,女子一身赤衫似火。兩人都是寬衣廣袖,高台風大,白衣與赤衫隨風飄擺。

「主人,我把陰善帶來了。」文邪道。

白衣男子與紅衣女子齊齊轉身。

容佩玖在上來之前便對女子的聲音產生了興趣,下意識向女子看過去。看到一張若春曉桃瓣般動人的臉,不知為何,竟也隱隱有些相熟之感。

「小善,過來。」白衣男子對容佩玖道。

容佩玖轉眸,看向這個被文邪稱作主人的男子,卻甚麼都看不清。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仔仔細細地朝他的臉部看去,可是,不論她如何費力,總是觸不到那人真實的模樣,朦朦朧朧,迷離惝恍。

即便看不到那人的面目,透過他的修竹一般的身形與清泉一般的音色,潛意識卻堅信,她看不分明的這張臉定是舉世無雙的顏色。

「你就是小善?」女子朝她一笑,明媚爽朗。

容佩玖又被那股無形的力道操控著走上前,朝女子一笑,「是,這位姐姐要如何稱呼呀?」

「叫我阿莫罷。」女子道,「所有人都叫我阿莫。」

容佩玖朝她甜甜一笑,喚了聲「阿莫姐姐」。

「小善,」白衣男子對容佩玖道,「我與阿莫說,我家有個很厲害的小丫頭,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幻術,世上鮮有人能抵抗,連我都中過招。她偏不信,還與我打了個賭。你來讓她見識見識,陰氏幻術的厲害。」

容佩玖問阿莫道︰「阿莫姐姐與我家主人賭的是甚麼?」

「他說他看中了我家中的一幅畫。」

容佩玖一臉心痛地看著阿莫,嘆了口氣,「阿莫姐姐,那麼,你這幅畫定是要輸給我家主人了。」

阿莫勾了勾唇,「小善這麼肯定?」

容佩玖點了點頭。眼前忽然一陣恍惚,時光似乎在加快速度向前流轉,等她回過神,卻看到阿莫一臉不可思議地地看著自己,「小善的幻術,果然厲害。」

白衣男子輕笑一聲,道︰「阿莫,你的那幅畫,可是歸我了。」

容佩玖明白過來,那位叫阿莫的女子被小善的幻術迷惑了,白衣男子賭贏了。

阿莫很爽快,「願賭服輸,待我回去取了便給你送來。」

白衣男子道︰「不必阿莫親自送來,讓小善隨你走一趟帶回來便可。」

「這點時光也等不得?你就如此中意我那幅畫?」

「當然,那是阿莫畫的,我覬覦已久。」白衣男子柔聲道,听得容佩玖心里一顫。

白衣男子又對容佩玖道︰「小善,本來我是要親自去的,不過我還有些別的事情,只能拜托你替我跑個腿了。你隨阿莫姐姐走一趟可好?」

容佩玖答道︰「是,主人。」

又是一陣恍惚之後,容佩玖發現自己置身一間書房之中。這書房的風格讓她覺得似曾相識。阿莫從書架上取下一幅卷軸,將卷軸裝入一個細長的綢袋之中,交給她,笑道︰「也不是甚麼名家之作,不知道你家主人為何如此中意。」

容佩玖笑了笑,接過綢袋,轉身告辭。

阿莫將她叫住,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善,陰氏幻術真就無人能抵抗?」

容佩玖搖了搖頭,道︰「也不是。在這世上,我的幻術大概只對一人束手無策。」

阿莫挑眉問道︰「是誰?」

容佩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幸福的滋味,粲然一笑,「自然是我家文邪哥哥。」

「這是為何?」

「因為文邪哥哥是這世間唯一一個心思恪純的人。文邪哥哥的心,比水還要干淨。幻術本就是心術,只要對方心中存有雜念,即便只有一絲,也能讓幻術鑽空子。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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