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之間交好的方式不僅僅只有聯姻。
回鶻聯系兩國友誼的方式就是「送禮」。
送他們的大祭司,足足準備了十年的，在天神的注視下,祝福過的「神器」。
每一次的神器都不一樣。
有時候是一塊珍貴的玉璧,有時候是一塊獨特的奇石，有時候是精美的工藝品,可也不是每一次都是那麼看起來順眼的。
比如上一代送來的,就是個牛頭骨。
一個碩大的比普通牛大三倍的牛的頭蓋骨。
十年前，回鶻送來禮物的時候,全大墨圍觀的人都用一種「你tmd在逗我」的眼神看著一路招搖入京的隊伍。
幾個脾氣暴躁點的官員，都差點擼袖子了。
認為那是回鶻的挑釁。
最後還是一個見多識廣的史官出言安撫,那真是對方的傳統。
他們在選擇祭品的時候,會選擇當年最特別最珍貴的寶物供于神前，念經祈福十年。
十年後,這個東西就會擁有「神力」。能保佑人身體健康,保佑這片土地風調雨順。
而這選擇的寶物,有時候就是會如此奇葩。
「送牛頭骨總比送人頭骨好。唉,史料記載，有一年選神物的時候,正好是他們一個有名的智者去世。于是回鶻就把智者的頭蓋骨當禮物供奉了十年後給大墨送來。」
听完這句話,被迫接受頭蓋骨的先帝頓時感覺牛骨頭還是能接受的。
看看,這雪白的骨頭，還是挺威武的，挺霸氣的。
牛氣沖天，兆頭也不錯。收入國庫放著……至少比人頭骨強。
其實大墨真心不想要他們這類「貢品」,可偏偏在人家的傳統中，這是最寶貴的，最有誠意的。
今年正好也是回鶻人送禮入京的年份。
有消息來說，今年送的是一個造型奇怪的樹根。
對此，司軒很滿意。
還對韓少軍說，等回鶻人走了，就找根雕大師，雕刻個作品出來。
若是體積夠大，就雕刻個茶幾，送給黎崇。
他家有一棵很大的納涼的梧桐樹。
若是在樹下放一個根雕茶幾，一定相當野趣。
尋常年景的歲供是一回事，十年一次的大禮是另一回事。
只不過這次巧了。
十年一次的送禮，恰巧遇到了柔然和親。
回鶻十年固定時間，要說柔然不知道，那才是假的。
按照他的推測，這位公主如果真的有「保家衛國」的野心的話，怎麼都不會錯過這次搞事情的機會。
韓少軍一邊把這幾天收集的情報給黎大大送去，還順便寫了自己的推測。
目前的異常和意動，以及柔然公主自己的那些小動作，應該都是還屬于個人行為。
如果說是柔然這個國家意圖通過公主搞事。那麼大墨安插在柔然的情報人員不應該會一無所知，整個柔然的狀況也不該如此平穩。至少，柔然使團入京後，听說了有一個沈氏女寵妃的事情，他們的猶豫和彷徨以及退縮是真的。
而且，只有公主一個人搞事也有好處。那就是事情失敗了，暴露了。柔然完全能把公主扔出去當贖罪。
來抵消大墨的怒火，畢竟這件事他們是真無辜，真不知情。
「不過孤軍奮戰的話，很多技能就不能教給公主。」送來和親的公主從小到大的生平肯定被查得底朝天。偷偷培養不是不可以，但是只要被大墨發現了。
那柔然即將面臨的肯定是滅頂之災。
大墨如今有能力滅了柔然嗎？
當然有。
只不過柔然的地盤對于大墨來說，沒什麼油水又不好管理。吞下去喇嘴，還不如放著。
但是人家看不上你的地盤，和你主動挑釁完全是兩回事。
送個有特殊技能的公主去和親，被發現了和作死沒什麼兩樣。
索性讓公主自由發揮，專攻美人計，沒準成了呢？沒準大墨這代的皇帝特別吃這款呢？
「主子，你在說什麼？」
「你很高興？」
「當然高興啦，那個柔然公主現在可慘了。」晴兒手舞足蹈的表達自己的興奮。
那個公主剛入宮的那段日子，連續獲得恩寵。
宮里的風向立刻就變了。
說主子失寵，說主子不過爾爾，說柔然公主的美貌性情多麼多麼的好之類的。
听著就氣人。
那些傳謠言的人，真的就什麼都不知道，柔然公主不一定是真的獲得聖心？
真的就不知道，沈靜姝不是真的失寵？
風水輪流轉這句話她們不知道？
不，她們知道，除了個別傻帽，其他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因為連續幾天的恩寵就貿然下定論。但是這都不妨礙她門散布謠言膈應人。
最好弄到你沈靜姝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失去理智的做一些傻事，這樣就太棒了。
晴兒一開始不懂，可當多雲她們對她解釋過後，也懂了。
懂歸懂，可氣還是不順啊。
而現在，哼哼，揚眉吐氣了。晴兒恨不得在整個後宮抬著下巴轉悠一圈。
在皇上來韓少軍這邊的第二天，皇後就宣布了，公主入宮已經有段日子了。也該剛開始系統的學習大墨的各種禮儀規程。由文妃來教導。
地點就在明粹宮，還特別表示，在學完之前，你出了明粹宮和慣例的請安，你都不要出門了，專心學習。
作為和親公主，碧姬自然是學習過大墨禮儀的。
可就算是大墨的這些閨秀千金，入宮後還得重新學習呢，她隔著數十萬公里，能學得標準？只是學個大概的樣子出來而已。
相反，她如果在老家學得越多，若是學錯了哪里，以後改起來就越麻煩。索性保留本國風情，規矩什麼的只學了個基礎中的基礎。到了大墨學正統的。
不僅僅是碧姬歷代各國的和親公主都是這樣的。
本來大家都沒覺得這條命令有什麼異議的。
結果，第一天，明粹宮里就傳出了公主的慘叫聲。
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看著公主哭哭啼啼的沖出明粹宮，而曾經的文貴妃，現在的文妃娘娘，就站在宮門口冷笑得目送她離開。
不得不說，那一聲冷笑，給了目擊者十足的陰影。回去給各個主子傳話的時候，都忍不住添油加醋的描寫一下。
公主被欺負哭了？然後呢？
所有人都覺得她會去找皇帝告狀，結果，並沒有。
第二天，碧姬一臉強忍屈辱和難過的表情再度踏入明粹宮。
第三天，給皇後請安的時候，所有人明顯的看出了碧姬的憔悴和那躍躍欲試想要別人發現她痛苦的姿態。
結果皇後從頭到尾沒提到她，連多問一句︰「和嬪規矩學得如何？」都沒有。
在走出未央宮的時候，文妃再度一個冷笑，提醒和嬪今日不要遲到。
第四天就是今天了，听說公主的婢女試圖攔著皇帝訴苦，還沒靠近就被拖下去打了個半死。
文妃直接去未央宮請罪——自己沒能教好公主。
皇後也寬容，說是自己考慮不周。
于是公主的三個陪嫁全部被拖入殿中省重新改造。
整個後宮都明白那個公主在搞什麼把戲了。無非就是想讓皇上無意中發現自己受委屈了，受刁難了。
這真是……最初級的把戲了。
文妃無疑是最了解皇上的人之一，第五天，當皇上翻了和嬪的牌子的消息傳入明粹宮的時候，眼看著興奮起來的和嬪，很是「溫柔」的告訴她。
若是她訴苦，皇上會很高興的。
一開始碧姬不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可當她真的可憐巴巴的表示大墨的規矩難學，露出手上的紅腫的時候。
司軒很是滿意的夸獎了碧姬刻苦——無視了對方臉上的僵硬。然後更加夸獎了文妃的認真，表示很期待愛妃能夠更好的融入大墨。
碧姬只能硬著頭皮回明粹宮繼續受苦。
不過這回教訓也沒白吃。讓她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這回她使小手段，整個後宮都在看她笑話，似乎沒有一個人擔心皇上會偏袒她。
誠然這回她的計策的確夠普通夠低級。她不指望皇上給自己特殊待遇或者因此懲罰高位妃嬪。只是希望皇上略微心疼一下。那麼自己再表表衷心，自己為了皇上多少苦都願意吃。
若是情況良好，那就再順便給文妃上上眼藥。
憑借自己容貌身材，再加上連續那麼多時間的恩寵，宮里竟然沒有一個人認為自己這回能討好？按照慣例，怎麼也得有一定的成功概率不是嗎？
正是全體後宮人員的這種篤定讓碧姬看到一個她忽略的細節。那就是大墨人的骨子里的驕傲。以及司軒對自己國家的看重。
司軒在這件事上對自己訴苦無動于衷甚至直接打臉，未必是對她不滿。而是對大墨的文化的看重。
站在皇上的角度來看，自己這個異國公主，嫁過來後，可以撒嬌賣痴，可以用手段宮斗。可大墨的規矩你得遵守，必須尊重。
碧姬眼珠子轉悠了一圈，這對她來說絕對是好消息。越是了解皇上，越是來掌握這些細節，就越是能刷好感度。
而且，有些好感度是只有自己能刷的。
看看後宮的其他妃嬪，她們學禮儀再刻苦，能得到皇上夸獎嗎？而自己呢？若是能學好，那就是一份與眾不同。
就在碧姬下定決心的同時，她又得到了一個壞消息。
回鶻送禮來了，不是慣例的歲供，而是十年一次的那個。
這件事當然是碧姬早就知道的。回鶻十年送禮一次，哪怕是大墨戰亂都沒停過。她只是沒料到，竟然在她閉關的學習禮儀的節骨眼上來了。
這怎麼那麼不巧！
好在，回鶻的大祭司獻禮，不是簡單的送上去就可以的了。
哪怕大墨人不信這個，可好歹也是在天神面前供奉了十年的珍貴物品，包含各種吉祥如意的祝福。
怎麼也得舉行個儀式，然後由大墨的代表親自接過來。（這就是大墨硬氣的地方了，國與國之間實力差距大了，收到的待遇就那麼的不平等。回鶻送來的禮是他們本國最珍貴的東西之一。但是大墨也就派個相關官員接一下。）
這個儀式不是大墨方面的，是回鶻的儀式。
就是花七天時間淨身，再花三天時間禱告。
第十一天，正式把禮物送給大墨。
按照大墨的習慣，這東西送過來展示一圈第二天就入國庫封存了。放個十年，等「神力」過了，就能扔了。
也就是說，她若是想有機會動手腳，在十天後露臉，就得在短短的十天內完成所有的禮儀學習。
想到這里她就覺得眼前一黑。
這怎麼可能來得及！別說文妃要求嚴厲了，就是普通級別的要求，也不可能十天內啊。可皇上又下令自己完成禮儀前禁足。
身邊的能商量的宮女都還在殿中省培訓，她根本沒人能商量。
那個文妃娘娘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一個勁的和自己過不去。明明剛入宮的時候，她還挺和善的。
想了半天，碧姬只能去翻箱倒櫃的早自己的私庫，希望能有合適的禮物緩和自己和文妃之間的關系。
等等，不僅僅是文妃，還有皇後這邊都得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