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辛沐這般冷心冷情的人听了這話,也覺得內心那一部分的柔軟被深深地觸動了。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深情,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時光,濃重得讓人難以承受。
「我是真的還活著。」辛沐輕咬了咬下唇,狠心伸手推了推容華的胸膛,道,「我活著,你可以放開我了。」
容華有些惶恐地收緊了懷抱,輕聲哀求道︰「別推開我,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讓我這樣抱著你……我只想要你活著……只要你活著就好,你過得好就好,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不想見我也好……都無所謂,若是我讓你煩了,我走便是,我躲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只要讓我偷偷地看著你就行……辛沐,別再騙我了,別再拒絕我了,我求求你了……辛沐……我對你是真的……真的……」
辛沐感覺心底有些發顫,耳朵也微微發紅,但他沒有吭聲,但容華也沒有將最後那一句話完成,盡管他很想說完,但哽咽和啜泣讓他不能成言,而後他的聲音也慢慢地弱了下來,呼吸越來越輕,徹底安靜了下來。
辛沐感覺抱著自己的人漸漸地倚靠著自己,暈了過去。
到底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即便是再強悍,容華也撐不下去了,他漸漸體力不支,無法維持清醒,整個人都掛在了辛沐的身上。
「容華。」辛沐喊了一聲,但容華沒有回應,不過抱著他的雙臂卻絲毫沒有松開的跡象,他簡直就像是一座人形枷鎖一般將辛沐給鎖住了,辛沐連抬一下胳膊都做不到。而且這個姿勢也十分被動,辛沐想將容華給拖上床都沒辦法,只能這樣傻乎乎地站著,任由昏迷的容華將他給抱著。
正在辛沐無奈之時,又有兩道腳步聲匆匆靠近。
還沒到門口,至真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殿下是不是過來了?」
辛沐遠遠地回答道︰「他在這里。」
至真一邊喘著氣,一邊氣惱地說︰「我的親娘啊,他又來這一招!這才剛剛醒來,我就說不能過來,非不听,非不听!一個不留神就溜走……這人真是……他其實是裝病的吧!氣死我了!」
說話間,至真已經跑到了門口,辛沐仍然沒能掙月兌開容華,于是至真一眼就看到了這二人緊緊相擁的狀態,他先是站定一愣,而後「啊」了一聲,連忙捂著眼楮。
「怎麼了?」應心遠也趕了過來,瞧見屋內的狀況時,臉色微微變了些,他雙眼黯淡了片刻,而後輕笑一聲,又恢復了以往的風度翩翩,不再有異色。
被兩個人看到這樣的狀況,辛沐感覺有些不好,而且他現在被容華給抱得死死的,氣息都有些不順暢,他一面用力推著容華,一面說︰「至真快來幫我一下,我……我動不了了。」
「哦哦哦,好好好。」至真滿臉帶著笑,喜氣洋洋地走了上來,而後在容華的身上點了幾處穴,容華的身子就軟成了一團,他又從後面抱著容華,並沒有廢什麼力氣,就將容華給抱到了床上。
應心遠立刻跟上,給容華號了脈,道︰「殿下無事,比起昨日已經好轉了很多,而且恢復的速度很快。只是……」
應心遠回頭看著辛沐,辛沐已經調整好了情緒,恢復了一張淡漠的臉。
「怎麼?」辛沐平靜地問道。
應心遠回答︰「昨日你的血已經將殿**內的毒給拔得差不多了,但還有少量的殘余。這些年殿下將自己的身子糟蹋得厲害,要將這毒徹底拔出,還需要些日子。」
辛沐沉思了片刻,道︰「我暫時會待在越州,並不離開。」
應心遠道︰「那便好。如此,殿體的傷,便可以治愈了。」
至真抓緊時機,憂心忡忡地看著辛沐說︰「但心病可怎麼辦呢?若是你之後再離開,他怕是真的不能活下去了。」
辛沐沒答至真的話,而是轉過身去,安靜了很久之後才說︰「這時候越王殿下還暈著,不便搬動他,應神醫就在我這屋子給他診治吧,我應當去拜見君上和王妃了,二位請便。」
說完這話,辛沐便回頭來匆匆行了個平禮,接著便帶上了人皮面具,匆匆離去。
至真他們都算是心思細膩,昨日帶辛沐過來的時候,還知道給辛沐遮住了臉,隱瞞好了身份,奴婢們都不知道辛沐是誰,也被安排不能靠近辛沐的房間,全都在殿外不遠的地方守著,辛沐走出去,奴婢們便將他叫做「公子」。
有一奴婢上前,道︰「公子,您此刻是要去哪里?之前君上吩咐了,若是您醒來,便帶您去見他。您現在可休息好了,要去見他嗎?」
辛沐仔細一看那奴婢的臉,便認出了他,從前這奴婢也伺候過他的。見到故人的感慨暫時壓制住了方才被與容華遭遇的慌亂,辛沐慢慢冷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奴婢的臉。
他當年還是個小孩,如今成熟長大了不少。
那奴婢被辛沐給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紅了臉,說︰「公子,小人臉上可是有東西?」
辛沐怕他听出自己的聲音,並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那奴婢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多問,恭敬地帶著辛沐去了繆恩的議政大殿。
此事剛剛才下早朝不久,繆恩還在後殿之中處理政務,听到奴婢通報,便立刻放下手中的事,站在殿堂之中等著。
辛沐進門,繆恩便立刻滿臉欣喜,他上前一步,正要張口叫辛沐之時,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趕緊住口,正色道︰「此處不用伺候,你們都下去吧。」
奴婢們齊齊應聲,很快便退了出去,殿內只剩下了這兄弟二人。
辛沐將臉上的人皮面具取下,從容地下跪行禮,道︰「辛沐參見吾王,吾王萬福。」
「你我兄弟,何必在意這些虛禮?快起來!」繆恩拉著辛沐的手便將他給扶了起來,而後便不由分說地摟住辛沐,給了辛沐一個結實了擁抱。
這個擁抱並沒有一點心虛和多余的心思,完全就是兄弟之間自然的親昵,他們終于都能放下過去,成為真正純粹的兄弟。
辛沐為此而感到安慰,心中漸漸盈滿了欣喜,他這才抬頭,認真看著二哥的臉。
二哥成熟了,而且氣勢比從前強了許多,他已經成為了威嚴、穩重、值得信賴的王,昭月的王。
辛沐為二哥高興,也為昭月而高興,他輕輕笑了笑,真心地喊道︰「二哥。」
「三弟。」繆恩也開口喊了一聲,而後便笑了起來,他拍了拍辛沐的肩膀,便親自給辛沐倒了熱茶,由衷地感慨道,「昨日看到你,便覺得驚喜,六年沒有見面,你還是和當年一樣,一點兒都沒有變化。昨日忙碌,看過你之後便又匆匆離開了,今天身子可好了?」
「多謝二哥關心,我其實沒什麼的,這幾年養得還算不錯。」
「那便好。越王殿下呢?他可醒了?若是他醒了,我一會兒便去瞧瞧他。」
辛沐頓了一頓,道︰「他是醒了,但現在又暈了過去。應神醫說他已經月兌離了危險,所以應該是不會有事了。」
「越王殿下乃是人中龍鳳,吉人自有天相,怎麼會有事?」繆恩爽朗地大笑了幾聲,道︰「那年之後,我便將昭月的邊界和王寨的守衛都加強了一遍,可越王殿下還是輕而易舉便地溜進了我昭月的王寨。看來我們的防備仍然不夠。」
辛沐神情淡然,顯然是不想多談,謬恩瞧出了他的心思,便苦笑著說︰「讓我說最後一句。」
辛沐沒有出聲,謬恩便繼續說了︰「有個東西要給你。」
謬恩說著便去門邊叫了個奴婢,不一會兒奴婢便從送來了一支精致的紫檀木盒,謬恩將那盒子放在辛沐的面前,辛沐打開,瞧見了一個許久都沒有見過的東西——當年容華用來鎖住他的那一根玄鐵手鏈。
辛沐看著,雙眼便有些失神,他的手微微動了動,但並沒有伸出手去踫那東西。
謬恩繼續說︰「當年那代替你的尸體下葬之前,我便偷偷地將這一根鏈子給取了下來。我听說,這根鏈子是越王母親的遺物,對他來說應當是相當重要的東西。這些年我留著這東西也是累贅,不知應當處理。今日見了你便多問一句,你要留著嗎?」
辛沐依然在愣神,看了那東西好久之後,才有些遲鈍地說︰「這不是我的東西,不要給我。」
謬恩很是體貼,迅速地將鏈子給收了起來,很快轉換了話題,問起了這些年辛沐過得如何,辛沐將方才的事情拋在腦後,一五一十地將他和二郎走過的地方,遇到過的各種都講了一遍,謬恩認真地听著,時而皺眉,時而淺笑,仿佛跟著辛沐一起經歷了這六年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