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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個吻如蝴蝶于花般綻放在柔軟嘴唇上時,一向平易近人自信瀟灑的查爾斯•澤維爾罕見地愣住了。

他似乎忘記了眨眼楮,目不轉楮地盯著站在面前朝他微笑的英國姑娘,怔愣了很久,才慢慢回過神來,沉默了一會兒,發出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教授。」塞拉在他斟酌語言的期間,率先出聲打破了尷尬,「你是想說‘我比你大了八歲’,‘你是我的朋友和家人’,‘我現在不想考慮這種事’,還是‘我對你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

「……」查爾斯用那雙善良又誠懇的藍眼楮注視著她,表情有些微妙——他實在沒想到在經歷了那樣一番算得上是親密、和普通的貼面禮有著根本差別的舉動後,她仍然這麼理智淡定,還深思熟慮十分周到地為他列舉出以上幾個最常見甚至他想要采納的理由……該說她不愧是塞拉•米爾特嗎?

還是說其實她的能力其實也包括了心靈感應?

查爾斯有些為難地模了模鼻子。這時候他終于感受到她的能力所帶來的負面效應了——他完全看不透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而這就讓事情變得很難處理。他不想傷害她的情感和尊嚴,但如果用其他借口她這麼聰明一定看得出來,到最後也不過是適得其反罷了。

他掙扎了片刻,終于還是選擇說出此刻心中的想法。

「那個……塞拉……咳,如果你剛剛的、剛剛的行為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嗯……你現在年紀還很小,也許並不明白它所代表的意義——我是說,」查爾斯深深吸了口氣,「——也許你只是第一次遇到我這樣的人,我給了你一些不能拒絕的幫助,把你當成最親近的朋友和家人,所以可能這也導致了一些誤會……」

塞拉眉梢一挑,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查爾斯小心翼翼地斟酌著各種性質柔和的詞匯,不想傷害她自尊心的意圖全然暴露在他的語氣和表情里——

「你也許只是沒有見到足夠多的人……事實上,很多人都和我一樣,他們會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幫助你,我並非只是個例……所以……」

他手握成拳,低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你對我的感覺也許、也許只是暫時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塞拉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引得查爾斯不由自主地頓了頓,然後抬起頭來,目不轉楮地觀察她的表情,不放過一絲變化。

可惜的是,一如既往,他沒能從那張蒼白沉靜的面容上看到任何他所希望看到的東西。

塞拉側著頭,似乎是在慎重地思考他所說的話,這讓查爾斯又生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情緒——他不希望這個聰明又努力的姑娘因此而疏遠他,可他的理智和教養更不允許他隨意接受一個尚處于人生關鍵時期的女孩珍貴而純淨的情感。因為如果一旦這份感情沒有受到良好的呵護,很有可能會對她的人生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而塞拉•米爾特是一個好女孩,他不能輕易讓這種也許是短暫存在的好感和錯覺永久地改變她。

因為十分關心和在意,所以他必須百倍慎重對待。

查爾斯忍不住端正姿勢,坐在床邊,認真嚴肅地等待她的回答。

終于,塞拉似乎是想清楚了,她轉過臉來,注視著他,點了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查爾斯……你說得對。」

教授露出一個笑容,剛準備站起身來友愛和諧地拍拍她的肩膀並鼓勵她不要灰心也許可以和更合適的人多發展出幾段美好的感情——

「你的確是給了我一些無法拒絕的幫助,收留我,教導我,包容我,保護我。」塞拉很贊同他的話,點了點頭,繼續道,「所以,你是把我當成和其他十八歲的年輕姑娘一樣,一樣天真懵懂,熱情沖動,因為對愛情滿懷美好期待和向往,所以只要見到一個稍微英俊,有錢,紳士一些的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沖上去對他表達愛意並發誓共享此生嗎?」

查爾斯,「……

塞拉似笑非笑,「我以為,在經過很多事情以後,你對我的認識會更深入一些呢。還是說……因為你無法讀到我的思想,所以你把你教導過的那些學生的印象覆蓋在了我的臉上?」

她微微一笑,「說說看,查爾斯,我在你心中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年輕的教授被她堵得一時間啞口無言,他抿緊嘴唇,沉默了一會兒,才認真地回答她——

「聰明,安靜,努力,包容,樂觀,懂事,自知之明,善解人意。」

他如此說著,然後頓了頓,看著她的眼楮,加了一句。

「andverybeautiful——inside.」

塞拉忍不住笑了,「所以,再給你一個機會來拒絕我,查爾斯。」

「而這一回,別用那麼拙劣的借口。來點新意,也許我會更容易接受。」

查爾斯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的眼楮,那真是一雙漂亮又安靜的眸子,黑中泛著藍色的幽光,像是在白日下黑瑪瑙所折射出來的光暈。那是一種很罕見很奇異的變異,而他一直很喜歡變異,那意味著稀少和高級,以及某種可遇不可求的進化之兆。

查爾斯•澤維爾並不擅長拒絕別人。更何況,那個人是塞拉。

一個非常聰明,明明內心很柔軟(誤)卻總用冷漠的外殼包裹自己(大誤),會雙倍反擊為難她的人,以及百倍回報曾給予她的溫暖(彌天大誤)。一個明明年紀很小,卻經歷了足夠多的人情冷暖,看透人心,但仍然渴望並會為此勇敢追求的姑娘。

一個十分美麗的心靈。而他不得不承認,他很喜歡這樣的心靈。她和他所教導過的學生不一樣。

他該如何拒絕她呢?他想拒絕她嗎?他能找到足夠合理而且合適的借口嗎?

查爾斯嘆了口氣,因為他找不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你看上去很為難,教授。」塞拉從他不斷變換的表情上發現了端倪,她微微一笑,很貼心地開口道,「需要我給你一個不錯的建議嗎?」

查爾斯微微一愣,他此時完全沒發覺這一切的主動權都牢牢掌握在對方手上,一看到那雙深邃沉靜的眼眸,就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不由得順著她問道,「什麼建議?」

「既然你無法支付我高額的工資,」塞拉說,彎起眼角,「那麼……也許你可以考慮一下分期付款。」

「而剛才的這個……」她點了點自己淡色飽滿的嘴唇,在將查爾斯的注意力成功吸引到上面後,弧度上揚,十足狡猾又俏皮,「——這個,就當做這個月預支薪酬的一部分……怎麼樣?」

說完,她還有意無意地舌忝了舌忝嘴唇,意味深長地作出總結,「……That’sreallysweet,professor.」

查爾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立刻側過頭去,耳尖微微發紅。

好吧,這個建議……

听上去好像真的還不錯?

……

……

夜深人靜,當所有工作人員下班回家,大部分都進入深度睡眠之後。秘密機構里響起了腳步聲。

埃瑞克•蘭謝爾穿過空蕩蕩的走廊,向大門走去。

一路上沒人阻止他——事實上,自從他醒過來後,一直都無人干涉過他的任何行動,他在這里是自由的,可以去權限之內的任何地方。沒有人說明他可以待多久,但也沒人提醒過他這個問題,只是他認為沒什麼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他在今晚會離開這個地方,找到塞巴斯蒂安•肖,然後繼續他未完的復仇。

他在穿過一樓大廳的時候,腳步一頓,然後若有所進地轉頭看去——

一個算得上熟悉的身影放松地坐在長沙發的一端,懶洋洋地靠著沙發背,接著旁邊的落地燈安靜地看書。柔和的燈光將她的半邊臉蘊染得眉目如畫,有一種這個年紀少見的沉郁氣質,似乎看到她就很容易讓內心感到平靜。

當然,埃瑞克不屬于其中之一。

他眯起眼打量她——凌晨2點,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正沉默的時候,他就听見她的聲音,波瀾不驚,似乎對他也出現在這里的事實也是意料之中——

「你也失眠了嗎,馬克思?」

埃瑞克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即將沖到臉上的怒氣,不斷告訴自己她是查爾斯的助手是他很在意的人……幾秒鐘後,他重新鎮定下去,一雙淺藍色過于鋒銳冷酷的眼楮盯著她,低沉冰冷而泛著金屬光澤的聲音響起在空曠的大廳里。

「不要喊那個名字,」他說,危險在平靜的語調里無聲蔓延,「否則,你是在為我多增加一個除去你的正當理由。」

塞拉似乎是笑了一下,她緩緩合上書,抬頭,隔著十米遠的距離望向他,微微一笑。

「他在等著你。」她說,頓了一下,「——埃瑞克。」

他垂下眼楮,沒有問那個「他」指的是誰。事實上對此他也並沒有感到很吃驚——他一向是個過于善良而且喜歡多管閑事的家伙不是嗎?他沒有經歷過很多痛苦,因此總是會露出飛揚溫暖的笑容,被賦予了生命本真的至情至性,有著最柔軟的胸襟,接納所有完美和不完美,幫助所有陷入困境的人,而且總是先別人一步多做考慮——這樣的查爾斯•澤維爾,即便是他,也很難拒絕他伸過來的手,反駁他總是帶著關心和暖意的詞語。

就連這個危險的女人,不是也無法抗拒那家伙嗎?不是同樣從他那里汲取溫暖嗎?

埃瑞克沉默了許久。

「你應該和我一起離開這里,」他說,看得出來這並非是臨時起意的想法,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明明是一個十足危險的變種人,平靜下來好好說話的時候卻像是一瓶高純度的威士忌,熱烈又醇厚,「——你和查爾斯不是一類人,我們才是。」

一樣表面深沉,內心充滿了狂躁和憤怒,擁有著最為血腥和可怕的過去,每夜都會從噩夢中嘶吼著驚醒,卻在白日和人群之中強裝正常與無畏,靈魂卻早已破舊不堪。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們是同一種人。和查爾斯•澤維爾截然相反的一類人。

即便她的能力很特殊,而且心思捉模不透難以控制……但她畢竟還很年輕不是嗎?年輕的姑娘們,總是充滿不穩定的因素,而且很容易被一些過于虛幻和美好的東西所迷惑。他相信他能克服那些不夠穩定的內在,將她拿為己用。至于她那麻煩的能力……並不是所有變種人都憎恨人類,他的敵人也包括那些始終不願意站在維護變種人戰線的那些同類。

既然她也有著被人類欺辱,虐待的悲慘過去,那麼她也應該理解他的意思,不是嗎?

對于來自埃瑞克•蘭謝爾的邀請,塞拉似乎對此頗為驚異,她忍不住眨了眨眼,露出一個仿佛看到了很有趣事物的笑容來——

「一類人?」她重復這個詞,輕笑,「不,埃瑞克——我和你,從來都不是一類人。」

「你什麼意思?」他眯起了眼,聲音冰冷。

「你為身為變種人而自豪,埃瑞克。」她的聲音懶洋洋的。

「難道你不?」埃瑞克質問。

對于這個尖銳的問題,塞拉回以平淡的微笑,「變種人恐懼我。人類想要得到我——他們都不是因為‘我’而喜愛我。甚至在某個程度上,你們本質沒什麼不同,都是想要徹底鏟除掉那些未知的,無法控制的恐懼而已……呵,那麼你認為,我又應該站在哪一邊呢?」

「——是折磨過我的人類?還是視我為怪物的變種人?」

她輕嗤,「你想勸服我,埃瑞克?——那麼你可得需要不少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了。而顯然,你現在做不到這一點。」

「我不為任何種族而戰,」她說,表情平靜,「——我,只為自己活著。」

埃瑞克長久地凝視著她。許久後,他點了點頭,看不出任何情緒。

「當那些人類重新將你捉住,折磨你,恐嚇你,嘲諷你的時候,」埃瑞克揚起唇角,笑容冷靜又殘酷,「——你會得到那些足夠有說服力理由的,米爾特小姐。」

對此,塞拉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晚安,埃瑞克。做個好夢。」

他頓了頓,嗤笑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塞拉注視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大廳盡頭,她的目光移到窗外。

那里,有另一個人在等待他出現,一個能夠說服他繼續留下的人。

塞拉彎起嘴角,低下頭,重新翻開了書本。

一切再度歸于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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