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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月之夜,沒有月色沒有星光,每年里最漆黑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幽暗的密林里,靜得連風聲都听不見。這座生病的森林就像是一個垂垂朽矣的老人,呼吸都滿含頹敗和腐氣,沒有一絲生機,見不到一縷天光。

最優秀的木精靈忠誠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離開半步。他們有著很卓越的听覺,常年生活在林地之中讓精靈們的五感敏銳到了極致,因而他們輕易就發覺了不遠處傳來的窸窸窣窣碎葉翻動的聲響。

守衛者目光犀利地望過去,待看清來者身份之後,微微一愣,隨即朝對方俯首行禮。

精靈王穿著銀白色繡滿華麗繁復紋路的收腰禮服,在幽暗密林中幾乎可以發射出微光來,那是來自中土最卓越的能工巧匠矮人的手藝,珍貴而且稀少,通常只在盛大節日或者接待來客時會被珍而重之地穿戴在身上。他戴著精巧別致的銀色王冠,燦爛金發如水披泄在肩背上,灰眸穿透繁密的枝葉望了過來,容光耀眼奪目,幾乎照亮了黑夜。

精靈王矜持地對守衛者頷首,然後緩緩踱步,走到巨木之下,微微抬首,漫不經心地朝上面看了一眼,才轉過頭來,低聲詢問守衛者,「今夜……沒有發生任何異動?」

木精靈搖了搖頭,放低了聲音,「一直不曾出門。」

瑟蘭迪爾微微蹙眉,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眸色漸漸變深,微微抿唇,對他們開口道,「我親自去看看……你們退遠些。」

木精靈點了點頭,對同伴示意,周圍所有守衛都默契地走開了些許,留下足夠安靜的私人空間。

瑟蘭迪爾負手在樹下站了許久,直到森林里漆黑得一絲光芒都沒有,他終于像是想通了什麼,輕盈無聲地躍上樹枝,朝樹屋走了過去。

他站在木門外靜靜傾听。里面傳來很輕的呼吸聲,以及潺潺液體流動的聲音。

一股濃郁的酒香彌漫。他立刻明白對方現在在做什麼,微微一愣,呼吸下意識地暫停幾秒。

「不進來坐坐嗎?」低柔微啞的女音,帶著些許興味和酒意。

瑟蘭迪爾並不驚訝她能夠發覺他的存在。她一向都是個優秀的獵手,不論是對野獸,還是對精靈。

他稍稍調整呼吸,然後推開門,望了過去。

樹屋內一片漆黑,然而精靈敏銳的視覺卻可以在第一時間看清楚周圍的一切——

灰精靈懶洋洋地窩在半吊著的藤椅上,半個身子都斜斜倚靠著扶手。藤椅不足以容納精靈修長的身體,于是她將一雙腿伸了出去,一只腳若有若無地點著地面,一只腿蜷縮在藤椅邊緣。因為姿勢過于隨意不羈,原本長得足夠遮住腳踝的白色衣袍被拉扯到了膝蓋上面的地方,大半截腿都露了出來,雪白得刺目。

瑟蘭迪爾呼吸一停,他立刻側過臉去避開這一幕,閉了閉眼,手指攥緊,「……你在做什麼?」

塞拉一只手撐著面頰,一只手拿著小巧的酒壺朝他搖了搖頭,輕輕笑了一聲,呼吸間都滿含醇厚酒意,「你看不見嗎,我在借酒消愁啊,林地國王。」

借酒……消愁?她有什麼愁可消?

精靈王在心中深深吸氣,他發現一旦面對上這個女精靈,他平日里所有的冷靜和威嚴都要望她怯步,他憎恨對方拿捏著他所有的軟弱,肆無忌憚地揮霍。只要看到她,正視上那雙藍色的眼楮,他心底的火焰就會死灰復燃,燃燒不息。

瑟蘭迪爾竭力壓制住胸腔里亂竄的復雜情緒,他確信自己面上不會露出任何能夠引人懷疑的神色,才慢慢側過臉來,醞釀了許久,剛準備開口——

迎面一個酒壺飛了過來。

瑟蘭迪爾眼疾手快地抓住,沒有讓一滴酒液灑落。他鼻子輕輕一動,聞見了熟悉的酒香,目光瞬間深了下去。

他不自覺地握緊了酒壺,半晌,低沉的聲音沉沉響起在夜色中,「……這酒是誰帶給你的?」

塞拉懶懶地倚靠在藤椅中,聞此回過頭來,他看得清她的臉,帶著酒意微醉的朦朧,眼楮里微微蘊著瀲灩水色,蒼白的嘴唇若有若無地朝一側揚起,似乎在打量他,似乎又在思考他說的話,很久之後才拖長著聲音開口道——

「一個女精靈……我讓她帶點好酒來。怎麼了?你不喜歡它嗎?」

她似笑非笑,「這個好東西……就沒有讓你想起點什麼來嗎?」

瑟蘭迪爾將酒壺放在一旁,他站在門口,身型高大修長,充滿壓迫力,連同他的聲音,「沒有,」他說,語調里沒有什麼特別的起伏,「地窖里有很多美酒,這一種算不上最好。」

塞拉眯起了眼,她看上去像是有些醉了,一只手撐住下頷,手指靈活地在嘴唇上跳躍,露出一個朦朧而滿含深意的微笑,聲音很輕,像是在反問,「……是嗎……」

她似乎是有些困了,忍不住從藤椅里起身,伸了下懶腰,衣袍繃緊在身上,展露出精靈流暢美好的身體線條。她輕輕打了個哈欠,赤腳踩在柔軟的植被上,轉過頭來望著他,一雙晴空藍的眼眸穿破黑暗,在夜色下斂著微濕的水光,充滿了蠱惑。

「嗯,既然如此……」她略略歪著頭,似乎在思考,成功吸引了對方所有注意力,半晌之後,才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也許我可以幫你。」

瑟蘭迪爾一頓,有些不解。幫他?她可以幫他什麼?

塞拉朝他緩緩露出一個朦朧的微笑,輕聲開口,「既然你不記得了……我來幫你好好回憶回憶——」

精靈王立刻警鈴大作,後退兩步想要避開,卻沒想到她恢復的速度比預料中快了太多太多,況且今天是無月之夜,黑暗力量最盛的時刻,即便他歷經戰爭洗禮身手卓越,也決然不是巔峰時期阿瓦瑞的對手——

黑暗精靈像是覺醒的野獸般朝他撲了過去,出手如電輕易壓制住他所有反擊,她蒼白縴細的胳膊和手指里似乎蘊含著可怕的力量,只一擊就成功將他卸去了攻勢,就像他曾經對待過她那樣,把精靈王狠狠按在了樹屋的牆上,甚至用冰冷的手指危險地扣住了他的咽喉——

「安靜點兒,瑟蘭迪爾,」她說,充滿了某種蠱惑的調笑意味,「今夜……你可打不過我。」

後背傳來碎裂般的疼痛,精靈王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痛意,他試著掙扎擺月兌只換來對方愈發用力的壓制,幾番來回之後他終于放棄了,緩緩垂下眼眸,凝視著她的面龐,波瀾不驚,緩緩開口。

「你在報復我?」報復他曾經也對她如此做過,報復他對她的囚禁和置之不理?

塞拉的手指緩緩摩挲著指月復下柔軟的皮膚和他輕微滾動的喉結,她似乎被這些全然吸引去了注意力,睫毛微垂,專注地調戲著精靈最敏感的部位之一,看上去好像很想撲過去咬傷一口。听到他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塞拉不由得輕聲笑了笑,聲音低啞微醺——

「報復?……啊……不奇怪你會這麼想。你忍了這麼多天不來見我,不就是想趁著今天這個特殊的夜晚,送上門來讓我‘報復’你嗎?」

瑟蘭迪爾側過臉,語氣冷淡無波,「荒謬至極。」

塞拉輕聲笑了,濃郁的酒香彌漫在她呼吸之間,這樣近的距離,無孔不入地鑽入他的鼻子和腦海之中,輕易地攪亂他的清醒與理智。他厭惡這樣的處境,對方高高在上輕而易舉地壓制住了他,而他無力反抗完全處于頹勢,任由她的話如同刀子一樣扎進胸腔里——

塞拉饒有興味地看著精靈王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完全出賣了它的主人,它的抖動那樣頻繁劇烈,泄露了他強自鎮壓的情緒。他平日看上去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目光冷靜充滿了威嚴,從不輕易表露出多余的情感,而只有在這個夜晚,這個漆黑的時刻,這個寂靜無人的樹屋里,在她的面前,才能看到一點點當初那個密林王子的影子——

噢,那時候的瑟蘭迪爾,多麼年輕,多麼青澀,多麼無畏,可比現在這個可愛多了。

塞拉不由得有趣地笑了笑,愈發湊近了過去,近到呼吸相聞,張開嘴唇就能踫到他光潔無暇的肌膚——

「你說不記得了,是嗎?……」她帶著醉意的調笑聲,如同魔鬼那樣鑽入他的耳朵里,「那麼現在,我幫你把它全部回憶起來怎麼樣,瑟蘭迪爾?」

精靈王呼吸一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有一瞬間的悠遠迷茫。

回憶?

……是的,那可真是一個……久遠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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