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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寺曾位居洛陽城內永安坊中,佔據半坊之地,因高祖皇帝之母信佛,高祖打下江山登基後便將其母的靈位供奉于永安寺中。

太宗時,隨著洛陽城日漸繁華,永安寺香客日隆,貴客也越來越多,往往每逢初一十五,從永安寺正門開始,車馬相連數里,連累周遭幾個坊都堵得水泄不通。

于是高宗在登基之初,便將永安寺遷至洛陽城外東南方向的興坪山下,是以這一日謝府女眷是要出城的。

出了城門後,馬車順著官道行了五六里路,至一處斜坡底下,突然停了。

沒多久,最前頭一個僕人跑過來說,斜坡上滾下一堆大石頭,擋住了去路,前面已停了兩家馬車,正在商議著和後來的府邸護院們一起把路清開了。

謝瑤和盧氏在一輛車上,听完下人回稟,盧氏突然「咦——」了一聲,笑道︰「方才沒出門時听掌管馬車的阿房說,今早發現兩輛馬車的車軸都斷了,如果不是庫房有備,今日恐怕都出不了門,如今這里又落下大石,看來這次佛祖給咱們出了不少難題。」

謝瑤心中微怔,手往袖子里一縮,卻發現剛塞進袖子里的那張紙條沒了,大概上車時已經丟了。

今日當真不該出城?

她掀開車簾探出頭去,發現這片刻功夫,不少馬車逶迤而來,都在後面相連停下,有人上前打听消息後,便喊了護院來幫忙一起清理障礙,看樣子都是京中貴人們趁著十五到寺里上香。

謝瑤呆坐一會兒,心中不安,掀開車簾下馬,走到前面謝夫人的馬車旁,試著問母親要不要回轉。

謝夫人聞言掀開車簾說︰「以我看,這多半是佛祖給我們出的難題,不過今日正好是十五,上香人多,眼看這路就清出來了,我們自然是要去的,這般才顯得心誠。」

謝瑤雖然也知道母親多半不會半途回轉,但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見果然如此,便也不再多言,或許是她多慮了也說不準。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馬車終于動了,只是抵達永安寺時已經接近午時,比原本打算的要晚了許多。

謝夫人一下馬車就阿彌陀佛地念著,錯過了良辰唯恐佛祖責怪,謝瑤有些無奈地在旁邊道︰「禮佛講究的是心誠,阿娘只要心意到了,佛祖又怎會怪罪?」

謝夫人卻無論如何也說不通,只說今日錯過了時辰,今晚就只能在寺里借宿一晚,明日再多參拜一日,權當彌補。

而且有這樣想法的不止謝夫人一個,京中佛法盛行,同來的一些貴婦人們紛紛商議一起在寺內借宿。

謝瑤無奈,也只能留下來陪著母親,又派了下人回府報信。

永安寺本就是皇家寺院,因距離京城有些遠,常常會有香客們留宿,所以預備歇腳的客房不少,床褥棉被雖比不上家中,但還算干淨。

當晚這些京城高官家眷們便浩浩蕩蕩地留了下來,大部分都是熟識的,有個別不相識的報上主家姓名也就聊開了,在後院石桌上擺上各色瓜果點心,一群婦人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等著小沙彌們上晚飯,儼然把佛門淨地當成了自家後花園。

謝瑤站在廊下,認了認母親身邊的那些貴婦們,發現都是熟面孔,比如阿兄謝瓊的上官,戶部李尚書的夫人和ど女,還有父親的下屬,禮部江侍郎的二房,以及忠勇侯的夫人帶著兒媳和孫女,黃門侍郎的夫人和兩個雙胞胎小兒子,還有幾個是謝瑤不認識的,數下來大概有十多家。

這小小後院儼然囊括了大周小半個朝堂的後院家眷,謝瑤嘖嘖兩聲,沒興趣摻和進去,見小沙彌端了飯菜來,隨便用了點便讓盧氏打了熱水洗漱休息,伴著院子里的一群貴人們頂著初上華燈的聊天聲睡了過去。

……

夜里謝瑤是突然驚醒的,毫無預兆,突然就睜開了眼。

而後她就發現了不對勁,除了呼吸平穩的盧氏之外,屋內竟還有一個人。

意識到這件事後,她渾身汗毛瞬間倒豎,身上立馬出了一層冷汗。

窗外圓月當空,正是夜半時分,院中吵鬧早就已經歇下,萬籟俱寂,只剩下颯颯風聲。搖擺的竹林在月光下的影子透過窗子落在屋內地上,猶如魑魅魍魎,張牙舞爪。

謝瑤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平日里的小聰明在致命危險到來的一刻派不上任何用場。

她克制住心頭顫抖,努力平心靜氣,一只手悄悄地在被子里模來模去,指尖一涼,終于模到了匕首,可惜剛握到那把「揚文」,那人已經來到床前。

謝瑤只來得及坐起,刀刃還未抽出,肘間一麻,手不由就松了,匕首掉落,清朗月光下,她眼睜睜看著利器落到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中。

她沒有出聲,一方面是明白出聲叫喊除了會要了自己的命或者壞了名聲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另一方面,她已經看到那人月光下照亮的半張臉,不久前他們剛見過。

那人接過她落下的匕首後就沒有別的動作,沒有伸手來捂她的嘴不讓她叫喊,也沒有拿出利器威脅她不準出聲,他就靜靜地看著她,仿佛穿越千山萬水,目光輕柔得讓謝瑤不由心頭悠然。

沉默良久,他低聲說︰「不要怕,是我……」他似乎覺得這樣說不妥,又說,「我是……」

「我知道你。」謝瑤這般回答,為了避免驚動盧氏,她還特意放輕了聲音。

此時的她意外地冷靜,沒有覺得絲毫害怕,方才的心悸從看到他臉的那一刻就已憑空消失,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半夜突然至此,但她直覺他並無惡意。

他在距離床邊三尺之遠處站定,借著不遠處的屏風擋住了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整個人埋在黑暗里,視線似乎落在她臉上,又似乎不是,不知在想些什麼。

謝瑤心中怪異,只覺此刻這人和前日的少年有些不大一樣。她擁被而坐,心中琢磨著此人此行的目的。那日她和裴莞聯詩,輸了一句,當時喝了些酒水,腦子一熱,便應了她的賭注,折了一株海棠下樓,贈了一位少年。

後來想想,她的行為,也確實是有那麼點……不大合適。

她記得當時這人拘謹得滿臉通紅,渾然不似此刻的沉著冷靜。

徐行儼猶疑半晌,又開口︰「你還記得我?「

謝瑤眼楮微瞪︰「東市酒樓之事只過了一日,我自然記得。」

話音剛落,她隱約听到他喉嚨間滾出一聲嘆息,而後略微往後退了一步站定道抱拳︰「徐某深夜唐突,冒昧打擾小娘子好眠,是某之過,只是此刻人命關天,還需謝小娘子相助。」

謝瑤臉色驚異,盯著他隱在暗處的臉審視片刻,也沒去想方才他那句問話是不是不太對勁,不自覺坐直了身子︰「此話怎講?」

徐行儼垂眸思量,片刻後才抬眼看著她道︰「此事是徐某之過,事後再向娘子賠罪,只是廬陽王今夜謀反,偷襲洛陽不下,此刻正帶了五百殘兵朝永安寺殺來,人雖不多,對付寺中毫無章法的婦孺僧侶卻綽綽有余,若再耽擱,恐怕整個永安寺中之人都將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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