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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院的丫頭們從酈清妍口中听到這個消息,全都驚訝的瞠目結舌,半晌無法言語。

「小姐,你真的是因為惹怒了老爺然後被趕回金陵老家的嘛?」卷珠不能相信,一遍又一遍確認。

指揮大家收拾東西的酈清妍臉上一點難過的表情都沒有,反倒有種神采飛揚輕松得意。「錯啦,不是趕回,是小姐我為自己爭取來的自由,難能可貴的自由。」

菱歌皺著秀氣的眉頭,「自由是什麼?」

酈清妍想了想,「大概是生死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覺。」

菱歌搖搖頭,「奴婢們的生死不都在小姐和夫人手中麼?」

酈清妍便道,「等你們跟我到了金陵,我便把賣身契生死權還給你們,不過你們還是得伺候我的衣食住行,沒你們我可不行的。你們的吃喝肯定是不會短的,怎樣,願不願與我同去?」

卷珠拍著手,「要去要去!小姐去哪里卷珠就跟到哪里。」

「你只要有吃的就成,哪里計較那麼多?」菱歌瞪了不爭氣的卷珠一眼,「那听棋呢?等她從老家回來,我們都已經去了金陵,要留她在府上麼?」

酈清妍道,「這個好辦,我差人送封信去听棋老家,說明情況,若是她願意跟著我,便讓她直接去金陵找咱們,路上盤纏也一同送去。」

弄香把首飾細軟仔細挑撿包好,听到這話笑著回頭,「小姐的小算盤打的極好。只是我們真的需要這樣著急地離開嗎?萬一老爺冷靜後收回那些話了怎麼辦?」

酈清妍道,「我正是擔心他收回成命,才著急著要走的啊。」

弄香還沒再開口說話,門外就傳來一個夾雜怒意的聲音,「你要著急走哪里去!」酈清妍抬頭,果然看見清婉摔了簾子進來。「你且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你作何要去金陵祖宅?」結果清婉沒等對方開口就又說,「你的臉怎麼了?父親還是母親打的?」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酈清妍都不知該答哪個。

酈清妍耐著性子把事情經過講給清婉听,對方幾乎一直處于驚嘆狀態。先是嘆那支下下簽,後嘆酈清妍請求回祖宅的做法,又感慨父親莫名其妙的生氣,最後驚異于酈清妍的口出不遜。

清婉皺著眉,「妍兒,我怎麼覺著這事里,有你故意激怒父親的成分在?」

酈清妍挫敗地笑著,「姐姐聰慧,一眼看穿了小妹的小心思。不過最笨的方法往往最有效果,不是麼?」

清婉嘆著氣道,「我還是不明白你作何一定要去金陵,山高路遠的,留在皇城,待在家不好麼?」

「我也是無法的。姐姐不覺父親的怒火來路不明麼?」見清婉點頭,又道,「若父親真的有什麼不可道人的意圖,那也定是對我不利的,或者是建立在犧牲我一生的基礎上。我實在不想這樣被父親當做物品,用作仕途交易。若是躲到金陵老家去,父親母親管不了那麼遠,我且能自由些。嫁人什麼的,又有什麼要緊,妍兒原就想孑然一身,一生不嫁也沒有什麼干系。」

「看看你說的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像我們這樣的人,生來不就是為親族門楣所犧牲利用的麼?」清婉艷麗張揚的臉上露出鮮少出現的認命情緒,「父親若真是要讓我們嫁與誰,委身與誰,我們又能如何?不過乖乖听話罷了。」

「可我不願。」酈清妍堅定又不認輸地說,「這一世,我的命只是我的,誰也不能左右。」

「傻丫頭,看你說的什麼傻話。」清婉忍俊不禁,手指戳著她的額頭,「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且不說宮里那位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年輕君王,近了說,輔政王敬王爺,康郡王爺,你我的父親定國公,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要我們去死,就算給我們機會反抗,又能如何?我們是女子,生來弱勢,只能依附夫家或母家。這是命中注定的。」

若真是命中注定,上天就不會允我重生一次,讓我有機會改寫自己的命運。酈清妍心中如是想。

知道短時間無法改變她的想法,便說,「姐姐這般想法自是不錯,不過妍兒會證明給姐姐看,我的命只在我手里。」

清婉嘆道,「也不知你病中究竟神游去了何處,竟變得這樣大膽。變做現在這樣子,真不知是福是禍。」

「時日一長,姐姐自然就知曉了。」

清婉不能跟去金陵,心中哀怨,一邊看著丫頭們收拾東西一邊和酈清妍說話,「你這一去,也不知幾時才能再次見到,我該是怎般想你,你倒是狠心。」

拾葉剝了水煮蛋,在酈清妍的臉上嘴角一圈圈輕柔地滾動,幫助消腫。

「待我在金陵安頓好了,就來接姐姐過去一聚。以後只得姐姐一個女兒在母親面前盡孝,妍兒慚愧,定在金陵天天給你們念經祈福。」

清婉嗔她一眼,「你要是真的慚愧就好了。從前你溫和木訥時就是個狠心的,總把自己關起來不理世事,現在性子變了,這冷漠的脾氣倒是越演越烈。」

酈清妍用手肘捅了捅她,「我對姐姐可不冷漠,我還要給姐姐尋個好夫家呢。」

「小蹄子,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看我撕爛你的嘴!」清婉從小盆子里拿起一個雞蛋就按在酈清妍的臉上,燙得她齜牙咧嘴的。

哀嘆命運的無奈和離別憂傷的氣氛一時緩和。

清婉留在棠梨院用午膳。廚藝最好的听棋不在,卷珠和菱歌兩個人竟也做出一桌子菜來,精致美味不減,惹得清婉不住說,「妍兒去就罷了,把這兩個丫頭留給我。」

酈清妍不依,「我的嘴可是被這幾個丫頭養叼了的,若是不帶上她們,大約我在半路就餓死了。」

「胡說,別老把死不死的掛在嘴上,也不嫌晦氣。」

「有姐姐這顆大福星在,哪個晦氣敢來?」話音未落,外頭就有丫頭喚,「府上來了客人,老爺夫人請七小姐速去花廳見客!」

酈清妍:「……」

清婉一勺五彩花珍雞蛋羹全喝進了氣管,嗆得大咳,還不忘拍著桌子笑,「咳咳……還未說完就有人拆台,大福星坐鎮不住了,哈哈……咳咳咳……」

幫著清婉拍背順氣的酈清妍瞪了她一眼,「還不知道是什麼客人呢,就敢說人家是晦氣,要是讓別個知道了,你仔細護好你的皮!」

清婉顧著又咳又笑,說不出話來。

酈清妍漱了口,進里屋梳頭發換衣裳。外間的清婉問那個來報信的丫頭,「可知是什麼客人?」

「是個夫人帶著侍從,瞧著排場不大,老爺卻很看重的樣子。至于是什麼人,小的接到吩咐就趕過來了,不曾听見是哪家夫人。」

清婉進到里間對酈清妍說道,「午膳時分,不宜登門。這夫人偏挑了這麼個時辰過來,禮數也太不周全了些。妍兒可知道這是哪家的家室?」

酈清妍正在梳頭,撐著腮幫想了想。夫人帶著侍從,父親很重視,又點名要見自己。「許是敬王妃。」

清婉吃驚的差點咬了舌頭,「你認識敬王妃?」

「有過一面之緣,算不得認識。」

「你可知她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酈清妍又想了想,答,「不知。」自己十五歲時可不會半點醫術,如何解釋能醫治溫闌的舊疾?而且還是眾多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沉痾。酈清妍不想為這些事費太多唇舌,除非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刻,才會考慮解釋一二。

「你的臉還未消腫,怎麼能見得了客人。」清婉替她著急。

「不妨事的,也沒有傷的多重,弄香多撲一些脂粉就好了。」看著清婉在那兒轉來轉去,酈清妍安撫她。

「父親也真是,生氣歸生氣,做什麼要動手打你,酈家女兒何曾受過家法,你倒是有本事,開了家族先例了。」說的好像是在怪酈清妍不懂事讓父親動了家法,語氣里卻又是無奈又是心疼。酈清妍知道清婉說話就是這個方式,自然不會往心里去,反倒越發感覺到她對自己真誠的關心和擔憂,心里暖意融融。

酈清妍到了會客的花廳,果見那日寶相寺所見的趕車先生立在外頭。篤音見到她,抱拳行了一禮,「酈小姐安好。」酈清妍哪里敢受,忙回禮,「先生安康。」篤音道,「王妃已久候小姐,小姐請進吧。」說著為酈清妍打起簾子,又讓她受寵若驚了一回,這可真真是屈尊降貴了。

酈清妍好生回想了一番,猜測此人應是溫闌的心月復篤音侍從,是慕容亭雲安排在她身邊貼身保護的死士,武藝高強,在慕容亭雲的死士隊伍中身份奇高。只是在明年的皇家春季狩獵中為保護溫闌墜入山崖而亡,酈清妍嫁入敬王府時此人早已落葬,不曾見過真人,諸多事跡也是從下人們的閑聊中得知。

溫闌坐在花廳主位,宋佳善和趙凝都在,幾個人正禮節性地說著可有可無的話,酈朗逸好幾次要把話題扯到慕容亭雲身上,都被溫闌不動聲色地蓋了過去。酈清妍走進去,行了叩拜大禮。溫闌露出慈愛的笑容來,拉著她的手問,「用過午膳沒有?」

對方的這般動作讓酈清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立在主位前,頂著身後三道灼灼的目光回話,「回王妃娘娘的話,剛用過。」

溫闌帶著些歉意,「我來的時辰不好,打擾了你用午飯。只是止不住想來見你,就第一次不顧禮數了,你可莫要怪我。」

酈清妍被她說的笑了起來,「王妃哪里話,小女豈敢怪罪您。」

宋佳善,趙凝,還有酈朗逸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溫闌不給他們開口詢問的機會,直接下令道,「本妃同貴府七小姐有些話要說,國公爺同夫人自忙去,不必陪我這個婦人。」一邊端著架子下發命令,一邊悄悄向酈清妍擠了擠眼楮,模樣仍舊溫和,夾帶了一點老小孩兒般的可愛。

酈清妍一時間沒忍住,也向溫闌擠了擠眼楮。

這個小動作是溫闌要聯合酈清妍做什麼趣事時的慣常表情,是倆人最親密信任的小動作。曾經花了很長時間才培養出來的默契,在這一世第二次見面就不直覺流露出來,酈清妍越發覺得,當年利用了她的自己是多麼的罪不可赦。上一世和溫闌走的近了,才發現這位吃齋念佛的王妃內里有多麼的可愛,也弄清了慕容亭雲那樣寵愛她的原因,溫闌的性格實在反差的明顯,很是獨特。加上母家的富可敵國,使溫闌的嫁妝豐饒富足的令人咋舌,給敬王府的顯赫增添了不可小覷的助力。

酈朗逸和宋佳善往外退的途中,都給酈清妍使了眼色,要她謹言慎行,千萬莫惹惱了這尊神。酈清妍將那藏槍夾棍的暗示看在眼中,卻並不放在心上。待得三人出了花廳,溫闌將酈清妍拉得更近,「別站著了,快快坐吧。莫隔那麼遠,就坐我身邊,好說話。」

酈清妍道了句,「謝王妃娘娘。」得體地落座,臉上不見有受寵若驚或假意矜持的神情。溫闌瞧了,面上不顯,心中又添了幾分贊賞滿意。

「臉上怎麼了?」待酈清妍坐定,溫闌率先開口問。

酈清妍倒不曾想她一開口問的是自己的情況,有些猶豫地回答,「受了家法。」

「何故受罰?打在這樣的地方,力道這樣重,也不怕留了疤?」言語是平靜的溫和,流露出輕微的關切是真真切切的。

「言語不敬,沖撞了父親。」酈清妍如實回答。

溫闌驚訝,「所為何事?」

酈清妍耐著性子把方才給清婉講的話又重復了一遍給溫闌听,末了添一句,「能順利離開皇城去金陵,只挨一巴掌,實在是很合算的。」

「你這孩子也真是……」溫闌簡直不知該罵她好還是稱贊她好,穩了穩聲音,「若我不放你去金陵呢?」言語之中夾雜了一點狡黠,有種勢在必得的自信。

「啊?」酈清妍完全沒料到這一出,怔住了。

「不然你以為我今日為何這般著急地來找你?本妃可不單單是為昨日之事前來道謝的。」溫闌斜了酈清妍一眼,眸子異常清亮,「我這個病纏了我一輩子,年歲漸長,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都弄得我死去活來。還以為什麼時候就要這樣去了,上天卻給了我你這麼個寶貝丫頭,你說我能這樣放你走麼?」

「我可以把推拿手法教給娘娘的貼身之人,娘娘讓她每日為您揉按一次,癥狀定會緩解。娘娘這病,並非非我不可的。」

「旁人听了我方才的那番話,只怕要為自己馬上就能到手的飛黃騰達喜不自勝,你想的卻是怎麼推月兌,真是個怪丫頭。」溫闌饒有興致地看著酈清妍,「你就這麼不想留在家中,被迫嫁人?」見對方點頭,溫闌想了想,「這樣吧,你隨我進敬王府,為我治病,我便想法子讓你不會被嫁出去,自然也就不用離開皇城。」

這樣的專橫獨斷,倒有點慕容亭雲的架勢,果然夫妻久了性格就會相似。可是酈清妍是絕對不會就這樣去敬王府的,一個聆暉自不消說,還有一個溫漠,這一世最不想見到的人都在那里,如何能去?

溫闌見酈清妍不說話,就露出有些無奈又難過的表情,「你也應該是知道的,我無兒無女,王爺讓我過繼一個孩子來養,卻也總挑不到合心合意的。我那個親佷子更是,打著來探望我的名頭,卻天天跑得不見人影,前幾天留了一封信就回了江南。我一個婦人,膝下孤單,又有這頑疾,蒼天垂憐,讓我遇著你這樣又合心意又能幫我治病的孩子,你就看在我病弱可憐的模樣上,答應了我罷。若你不願留在皇城,執意要離開,也沒有什麼難的,待治了我這病癥,我親自送你回金陵去。」

溫闌從未對酈清妍說過這樣的話,酈清妍只知她性格溫和偶爾反常跳月兌,卻從未見她像這樣苦口婆心勸說過誰,說起往事時語氣中的孤單寂寥不是假的。雖早已不是良善心軟之人,一顆心也練就成了銅牆鐵壁,面對一直愧疚以對的溫闌,酈清妍還是被她的一席話說的動搖了。

而且酈清妍還注意到了她話語中的一個信息,溫漠已不在敬王府。這讓酈清妍覺得意外,按溫漠的性子,不該回家張羅準備然後登門求娶清婕麼?怎麼會突然就回了江南了?難不成又遇著了一見傾心比清婕更加貌美的女子,追著人家走了?

轉念一番思索,溫漠不在,倒是極好的一次治療溫闌的機會。若真去了金陵,倒是沒有多少機會見著她了,更別提給她治病。

此刻,面前的溫闌目光殷切地等著自己的回答,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酈清妍張開嘴,緩慢又斟酌地說道,「王妃娘娘這樣看重小女,實是小女之幸。只是娘娘身份高貴,小女怎敢麻煩您操勞這些事情。」

溫闌拍著她的手背,「只要你答應我的請求,再操勞些我也心甘情願。」見對方不再拒絕自己,便繼續開口說,「客氣話就莫要說了,按我說的辦就是,去收拾東西吧,一會兒就隨我去敬王府。房間我已叫人收拾出來了,若是你想與我一同住也是可以的。不過聆昐那丫頭听說你要去王府,怕是要讓你過去與她一起住斜陽閣。」

眼前之人瞬間由低沉哀傷變作精神抖擻,酈清妍半天沒說出話來,看著溫闌這個架勢,忙問,「娘娘這是打算讓小女過去住到何時?」

溫闌一本正經道,「你何時治好了本王妃的病,就住到何時。」

酈清妍有些頭疼,「小女的醫術是從暇時抽空看的幾本醫書上學來的,並不精,能治療娘娘的舊疾全是機緣巧合。而且,小女的父親母親並不知小女會醫術。」

「世間之事,最難得便是機緣二字。你能踫巧遇著我發病,又舒緩了我的病癥,可見你我命中有緣,若是浪費此番緣分,且不辜負菩薩的慈心安排?好了,你就听我的,不會有錯,也不會比你現在的處境更艱難。」溫闌輕輕拍了拍酈清妍的肩膀安撫道,「至于你說家中父母不知你會醫術的事,更無需擔憂,聆昐那般喜歡你,天天說著要來定國公府接你去王府里住,我且拿她做借口就成了。」

聆昐這性子變得也太快些了,之前還勢不兩立的,現在又到處嚷嚷酈清妍是她的所有物。

再推辭下去就是罪過,更會傷了溫闌的心。酈清妍暗自長嘆一口氣,自己馬不停蹄的安排謀劃,忙著改寫命運,卻終究躲不過要去敬王府中走一遭的命運。

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無奈。「小女但听娘娘安排。」

溫闌住落晚居,聆暉未婚前居前院西南角的璧雪庵,兩地相隔甚遠,大不了自己不跨過花廳,自然不會有機會遇到他。隨溫闌去敬王府也不是什麼滅頂壞事,自己能貼身照顧她,治好她的病,還上一世欠下的恩情,了了一樁心願,于溫闌于自己,都是再好不過的事。如此這般想了一番,心緒漸漸恢復平定。

溫闌道,「眼下年節將至,除夕夜你若是想回來,只需說一聲,不想回來也沒有什麼,咱們在落晚居好生熱鬧一回,也是有趣的。」

溫闌向來體貼周全,心思細膩,酈清妍心中感動,答了一句,「謝王妃娘娘。」

「你且叫人去收拾吧,王府里什麼都有,無需帶太多東西。我擔心指人給你你用的不習慣,你便把平日里伺候的丫頭些都帶上,用著合心。我們先走,後頭的東西,篤音會派人來接。」

說著就拉著酈清妍去同酈朗逸辭行,著急的怕酈清妍後悔似的。酈清妍哭笑不得,「娘娘,您也太著急些了。」

溫闌非常正色地搖搖頭,「這不是著急,這叫害怕。若你後悔了怎麼辦?若留你在這里幾天後才去王府,你的父親母親自然要輪番地告誡你許多東西,讓你平添苦惱心中郁結,由此影響了醫術怎麼辦?我這樣速戰速決,不給他們機會。」

酈清妍的眼楮有點熱熱的,「王妃娘娘……」

「傻孩子。」溫闌慈愛地模了模酈清妍的頭發,「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你也莫強撐著,有我在,誰也強迫不了你,傷不了你。」

酈清妍差點撲倒她懷里痛哭。哽咽著聲音道,「小女何德何能,能得娘娘這般庇佑。」

「我也說不上來。」溫闌溫和的笑著,「只是很喜歡你,第一眼瞧著就喜歡。你還這樣小,心境卻非此年紀所有,說明受過許多的苦難。我心疼你,所以願意寵著你。這莫約便是佛祖說的緣分罷。」

這樣簡單的理由,卻讓酈清妍心中柔軟的一塌糊涂,伏在溫闌膝蓋上,眼淚再止不住,洪水一般涌出眼眶。「娘娘,娘娘……」

仿佛要哭盡前世所有的悔恨,以及此刻因她而起的感恩。

「傻丫頭,莫要哭了,一會兒讓你父親瞧見,還道我欺負了你。」

酈清妍破涕為笑,「娘娘待妍兒太好,妍兒一時高興,止不住眼淚,讓您笑話了。」

「來,擦擦臉。我帶著你去同你父母親辭行,他們不敢多說什麼。」

酈清妍笑著點頭,「謝娘娘。」

酈清妍被敬王妃溫闌帶走的事如同一塊巨石,在定國公府後院女眷之中激起良久無法平靜的波浪。

棠梨院正收拾行李的眾丫頭被這消息擊得暈頭轉向,適才要去的是金陵,一轉眼就變成了敬王府,還是被王妃親自接走,小姐這能耐簡直要通天了。知曉一部分內情的拾葉弄香猜測那昐五娘之邀定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應是小姐能治好王妃。這原因不能輕易道與旁人,因為作為最貼身的丫頭,拾葉弄香都不知小姐是何時學的醫術,又該如何向老爺夫人解釋?如此這般一想,忙指揮著卷珠和菱歌撿著貼身用品收拾,大件的鋪蚊帳蓋一律不要,金銀細軟全都帶上。到了新地方怕是要很用些銀錢,管賬的弄香有些擔憂,也不知小姐這點積蓄能不能撐得住。

秋爽齋里的趙凝面色不佳,一張嶄新的帕子被捏扯的滿是皺褶,看著坐下事不關己只顧緩緩飲茶的清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狐媚胚子生的姑娘這次倒是攀上高枝兒了,日日都在咱眼皮子底下,竟不知她是何時搭上的敬王妃,還真是飛黃騰達了!你也不學著點,天天悶在家里,就知道給我添堵。」

清婕冷笑了一下,「母親這話女兒就听不懂了。清妍為自己的命途怎麼使計鋪路,那是她的事,女兒為自己的未來謀劃是女兒自己的事。母親此次被宋佳善在父親面前搶了風頭,大夫人之位岌岌可危,不想著怎麼把父親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卻拿女兒出氣,真是讓人不解。」

趙凝狠的牙癢癢。「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清妍不過是被接進王府玩耍而已,且不論聆昐的邀請的真假,就算王妃真的重視她又如何,清妍和她母親不和的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她現在這樣事事只為自己謀劃,巴不得立馬搬出國公府的性子來看,未必就會幫她娘親說話。宋佳善經此一事,必然心花怒放,以為大夫人之位已是她囊中之物,母親只管在她得意忘形時多找些麻煩就是了。父親也不是拎不清的,越是這個時候,冷靜持重越為重要。」

「畢竟是親生母女,你如何就能斷言清妍不幫著她娘親?」趙凝不解。

清婕猶帶著稚女敕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女兒看人向來很準,清妍與宋佳善關系到底如何,女兒是看得出來的。母親若是不信,且等著看就是了。」

趙凝嘆了口氣,「我是越活越回去了,倒不如你這個小丫頭想的仔細。」

「當局者迷,母親如此,宋佳善更會如此。清婉是個表面清醒內里模糊的,警醒不了宋佳善;清妍相反,看著木頭樁子一般呆傻,眼楮卻最是清亮,她一走,才真真是母親翻身的好日子來了。」

趙凝擊掌笑道,「我真是三生有幸,生了你這麼個聰明絕頂的女兒。」

清婕臉上沒有什麼被夸贊後的興奮或羞澀,聲音仍舊淡淡的,如同方才分析局勢一樣。「母親在乎的那些東西,女兒是不在乎的。如今我盡力幫著您,是期望日後女兒為自己在乎的事物拼命時,母親不要萬般阻撓。」

趙凝道,「我知你心氣不低,所向往的定是極位榮寵。你能出息,做母親的臉上自然有光。我是不擔心你的,你自為你的那些事忙去,別出格了就成,有我幫得上的就告知一聲,母親定竭盡全力相幫。」

「母親能這樣想,就是最好的了。」

消息傳到其他地方時,朱芳吟、張仙兒和葛莎正聚在集雁居旁的暖香閣吃茶聊天。頭頂上的兩個次夫人手段狠辣厲害,相互斗得你死我活勢不兩立,倒便宜了底下的這幾個妾,每天悠哉悠哉地過著小日子,作壁上觀。仿佛知道她們翻不起大浪,宋佳善和趙凝從不多理會她們,讓她們越發輕松自在,暇時一起吃瓜喝茶,聊聊兒女,愜意得很。

這邊听到消息的反應雖然不小,卻遠沒有趙凝那樣恨不得砸杯子摔椅子的激烈。

朱芳吟歪在椅子里繼續嗑手里的五香瓜子,悠悠閑閑地開口,「七丫頭這回是走了好運了。」

「你嘗嘗這個,我覺得做的很香。」葛莎把一碟綠豆酥餅遞給張仙兒,才接朱芳吟的話,「我也是這樣想的,七丫頭以前瞧著木木的,一場病了,倒是開了竅似的。雖說以前的模樣也討人喜歡,現在的機靈倒是更加惹人疼愛,王妃恰好看上她,也算她的福氣。要是我的清姮有妍兒一半的福氣,我也就不操心了。」

張仙兒接過盤子,笑道,「我只有瑜兒這麼個兒子,不像你倆都有女兒,我是不用那樣操勞的。只盼著老爺給相個性格和順些的姑娘,夫妻和睦,偶爾記掛我這個老太婆一二,就心滿意足了。」

朱芳吟嗔了張仙兒一眼,「你倒是落得清閑。我的妺兒你們又不是不知,那個性子,這也怕那也怕,我真擔心她到了夫家,被後宅的人磨得骨頭也不剩。」

葛莎安慰她,「哪里就有那樣嚴重,你多慮了。」

張仙兒也道,「妺兒只是性子嬌弱,未必什麼都不懂,你多教教她就好了。」

朱芳吟嘆了口氣,「但願如你們所說罷。」

話題繞開半天,又漸漸回到了酈清妍身上。

張仙兒道,「這回宋佳善可要踩著女兒往上爬了,不曉得趙凝要急成什麼模樣。」

葛莎道,「她倆自斗她倆的去,我們只管喝茶閑玩。知足才能常樂,她倆也是太貪心了些,這麼些年了,有哪一天像我們這樣閑適快活的?」

朱芳吟點頭,「正是這個理。」

接著又對茶水糕點點評了一番,覺著家里下人做的還是不及漱芳齋的好吃,口味已經養叼了,下回還是要去那里買。

先頭酈清妍被叫到花廳見敬王妃時,清婉同她一道離開了棠梨院,去了集雁居等消息,結果見宋佳善和酈清妍都半天未歸,遣人去問,才知道小妍兒居然要被王妃給接走了!跌跌撞撞從集雁居追出來,可算在前院追上了正跟在王妃身邊緩緩走著的酈清妍。父親母親都陪在一旁,一同送敬王妃出門。

溫闌道,「莫要擔心,這個孩子的性子我也是喜歡的,昐兒使性子借我的名頭來接她過去玩耍,她進了王府自然一切都好,若是想她了,告知一聲,我便將她送回來。」

宋佳善陪笑道,「妍兒有這樣的福氣能得王妃娘娘的青眼,所有什麼不懂事的地方,還望娘娘多多寬恕。」

溫闌點頭,「這是自然。」

酈清妍看到跟出來跑得直喘氣的清婉在抄手游廊下向自己招手,便向王妃行了個禮,「王妃娘娘可容妍兒去同姐姐道個別?」

「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酈朗逸道,「此處風大寒冷,娘娘可先上馬車等候,免得受了凍。」

溫闌笑的溫和,「不妨事,妍兒快去快回就好。」護犢子一樣不給酈朗逸一丁點兒與酈清妍獨處的機會。

「多謝娘娘。」酈清妍矮身半禮,快步走到清婉身邊。

清婉抓著她的胳膊,「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要去金陵麼?怎麼就和敬王妃一起走了?」

酈清妍反握住她的手,「這事情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待我去了王府,寫信給姐姐說明白可好?時間不多,姐姐千萬保重身體,告誡母親莫要因我的事得意忘形,提防趙凝。」

清婉一一記下,「那你可千萬要記著給我寫信。」

酈清妍忍不住笑,「姐姐真是急的傻了,改日我讓昐五娘邀你一道過去玩,且不省事?不過信我自然也是要寫的,姐姐無需擔心。」

清婉也笑著點頭,「好,那你自己保重,早日歸家。」

酈清妍抱了抱她,「妍兒記下了。」

「到王府了乖一些,若有委屈寫信告訴我,我接你回來。」

「好。」酈清妍笑意更盛,「那我走了。」

清婉舍不得她,拉著她的手跟著走了好一段路,仔細叮囑了許多,謹言慎行幾個字翻來覆去說了好幾回,酈清妍也不打斷她,不住點頭,表示自己都乖乖記住了。

上了溫闌那外表樸素到不行,內里卻極盡奢華的馬車,酈清妍打開簾子回頭去看,清婉定定地立在定國公府大門口,痴痴地看著這邊,看見酈清妍望過去,忙揮著手絹打招呼。直到馬車開走,入了拐角,酈清妍才放下車簾。

溫闌笑道,「姐妹情深,委實難得。」

酈清妍模著裙子上繁復的刺繡,聲音低低的,「她是這里唯一真心關心我的人。」

溫闌道,「瞧得出來。要不要把她也接到王府去?」

「哪里敢這樣勞煩娘娘,娘娘只要給姐姐留心一個好的夫家,讓姐姐嫁得稱心如意就好了。」

溫闌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算盤打的倒精,你哪里是舍不得勞煩我的模樣,選好夫家可比直接把人接到王府麻煩。」

酈清妍笑起來,「娘娘且當是妍兒第一次同你撒嬌吧。」

溫闌直把她往懷里攬,「你這個性子,我真是愛到心尖上了。」

「那妍兒罪過大了,搶了敬王爺的人,王爺可要找妍兒決斗的。」

溫闌止不住哈哈笑起來,「原來我終身無子也不是壞事,作為補償,上天給了我你這麼一塊活寶!」

看著笑的開懷的溫闌,酈清妍心中一片柔軟。

您才是我此生唯一的救贖,就算前路刀山火海,我也定不會再重蹈覆轍,用盡一切也要彌補前世欠下的所有。

酈清妍在心里如此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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