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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到的是防盜,那麼請靜候一段時間,會自動替換的。但裴謹知道他擅長什麼,難道是要讓他做他的私人裁縫?那這價碼開得未免也太有誠意了。

「得三爺青眼,小的真是受寵若驚。」仝則言不由衷,神色間壓根沒有什麼若驚,「請三爺說說看,需要小的如何效忠?」

裴謹搖頭,「不急,你首先要知道,我不會找你去殺人放火,也不會讓你做違背良心的事,更不會讓你委身于什麼人。如果你同意以上這些條件,那麼還需要通過試用才行。」

雇佣關系成立前,應該先有一段試用期,這話听上去很是公道。

那麼他該答應麼?盡管裴謹做了承諾,仝則還是本能地想拒絕,只為自覺伺候不起這樣深不可測的雇主。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不止一次的想過,究竟怎樣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死而復生,功成名就暫時不在他考量中,也因為強人遍地都是,他知道自己絕沒那麼容易,在一個階級固化的社會里出人頭地。

所以最要緊的,是珍惜來之不易的生命,然後簡單做人,簡單生活,盡可能自由自在地,去享受做一個大國、強國子民的殊榮,或許才是他重獲生命的意義。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先取得合法身份,否則即便出了裴府依然寸步難行。一輩子輾轉別人手下,做勞工、做店員、做幫佣,一生一世受人壓榨,隨便一個良民都可以對著他指指戳戳,因為他的戶籍上蓋棺定論寫著兩個大字,罪奴。

而現在呢,機會之門忽然在他面前打開了,裴謹應該是他能遇見的,最有能力的一個人,巧的很,對方在滿府芸芸下人中居然也獨獨挑中了他。

換個角度想想,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得到這樣的機會!

仝則斟酌了一刻,既然有遠慮也有近憂,好似已別無選擇,賭一把的念頭涌上來,他當即說好,「小的听憑三爺吩咐。」

裴謹一笑,眼中流露少許激賞,「從始至終你都很冷靜,決斷夠快,我欣賞這一點。那麼從明天起,你不必再去裴熠身邊。我會讓人告訴你接下來要做什麼。我給半個月時間,希望可以得到你我都滿意的結果。」

話說到這份上,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仝則站起身,禮貌性地朝他拱了拱手。

裴謹泰然受了,其後問,「你有什麼要求麼?」

仝則想了想,回答,「事成之後,三爺可否幫我月兌去罪籍。」

裴謹沒猶豫,緩緩點頭,「有一點麻煩,但我會盡力。」

仝則微微欠身,「那多謝三爺了,小的這就回去,靜候三爺示下。」

裴謹沒再說話,卻在仝則轉身邁步時,忽地伸手一指,「往那邊走,是回去的路。」

耳畔再度嗡地一響,這人簡直就像個妖精,明察秋毫,洞悉一切。仝則不禁開始懷疑,今晚踫上裴謹其實不是什麼偶遇,而是他成心在這里等自己!

震驚過後,他靜下心來,意識到他剛剛把自己給賣了,而買主是一個看上去平和澹然,卻能在不動聲色中所向披靡的人。他想起那天成安君李洪評述裴謹的話——總天下兵馬的大司馬,不過才剛二十出頭,就能做到這個位置,除去家世上的助力,天知道裴謹其人是有多出類拔萃。

上司是人精兒,按理說,仝則眼下最該關心的是日後在裴謹手底下能否自保,可他又隱隱覺得,裴謹身上帶著種磊落,掩藏在深邃似海,平靜無波的氣場之下,而到了這個段位的人,應該也沒必要再和他這樣的小民玩什麼心眼兒了吧。

管他呢,仝則歷來糾結不過一瞬,天塌下來自有辦法扛過去,何況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有人賞識願意出價,他該琢磨的是如何讓自己值回票價。

雖然不清楚裴謹到底要他做什麼,但至少這一晚,他應該可以安枕無憂地睡上一覺。

裴謹行事利落,沒有驚動薛氏、許氏,第二天就將仝則調派到了自己身邊。趁著裴熠上學的功夫,仝則搬出了居住的小院,也不知道那小小少年回來不見了他,會不會有點傷心難過。

仝則多少也有不舍,然而在看到裴謹命人送來的東西時,那點懷戀的傷感登時就煙消雲散了。

一台單線鏈式手搖縫紉機,兩匹暗花素色天鵝絨,顏色是很挑人的藏藍和墨綠。

送東西的人告訴他,「立秋當日,三爺要去法蘭西使臣府邸,公使女兒年滿十八,照他們的規矩是要舉行成人禮的。三爺為表尊重,打算穿著他們的衣服前去。讓你做一身禮服,藏藍色是三爺的,另外一塊,是三爺留給你自己做衣裳的。先畫圖樣子呈給三爺看,三爺覺著滿意了,你再開工就是。」

原來真是做衣服,仝則放松地笑出來,可為什麼還有一件是留給自己的,莫非宴會當日,裴謹要帶著他一塊出席?

交代得不清不楚,仝則也不想那麼多,當晚就著手開始畫圖。裴謹做事很周到,送來的東西里還包括了素紙和各色炭筆。工具齊備,鋪開畫紙,他卻開始有點猶豫了。

現在到底是什麼年代?說起來真的一頭霧水。這事看似簡單,其實關系頗大,關乎當下流行什麼,要知道對比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的歐洲,衣服的款式是有很大差別的。

往常他雖然也出門,卻很少有機會認真觀察上流社會的裝扮,說到底他急需了解現下服裝趨勢,擱筆思量,他決定先去外國使臣集中的地方一探究竟。

次日一早,仝則便出了裴府,他如今是三爺的人,闔府上下自沒人拘著他。打听到各國使臣集中在棗林前街,他要了匹馬溜達著往「使館區」去了。

一棟棟顏色各異的小洋樓齊整又漂亮,一眼望過去,有點像後世上海徐家匯租界區或是青島八大關的味道。听說房子全是朝廷花錢建的,算是租用給公使們居住,之後倘若要再建新的使館區,就把這些小樓轉手再出售。

真沒見過這麼會斂財的政府,仝則听著直想笑,不過想想也對,要不是對物質有極端的**和訴求,如何能發展出蓬勃的資本主義、甚至帝國主義?

停馬在法國公使府邸前,門前站著三四個侍衛,高盧雄雞名符其實,個個站得腰桿筆直,頭上戴的是簪纓高帽,身上的制服顏色花哨,嵌著諸多穗帶和華麗珠寶。

不多時兩輛馬車駛來,幾個窈窕婦人從車內下來,身上穿著修米茲多萊斯,那是一種細棉布織成的連衣裙,腰際線很高,里面墊有護胸,裙擺垂到地下,形成懸垂褶皺,而每個人手上都佩戴著長手套。

一個看上去擁有拿破侖式五短身材的法國佬走出來,和幾個女人行了貼面禮,仝則緊盯其人,見他穿了黑色的燕式晨禮服,戴了一頂黑色高筒帽。

腦子里存檔過的近現代服裝史告訴他,時代應該進入了十八世紀末。前世這個時候,歐洲已開始工業革命,而現今的中國卻似乎率先完成了,聯想起那台手搖縫紉機上的中文字,他能判斷出,那絕對是中國自己制造。既然是平行世界,一定有很多東西和從前不一樣了,他不過先了解個大概,也知道不能太拘泥于過去所知。

心里有了底,仝則當即上馬回裴府。動筆畫圖,一蹴而就。想象裴謹穿上這身衣服的樣子,應該是相當標致風流。唯一的問題就在于那一頭長發,好像有點無處安放。

仝則是受不了原主過長的頭發,打進了裴府立刻自己修剪成了披肩的長度,反正梳起來夠量就好。如果裴謹也剪成披肩式樣呢,整齊飄逸,不經意間垂下一縷,配合他輕柔雅致的微笑,眼前即刻浮現出那畫面,他驀然間意識到,裴謹的美,不僅僅在于他的臉,更是容貌加上風度共同造就出的。

而做什麼都極有效率的裴侯,在仝則呈上圖樣半個時辰之後就給了答復。來傳話的還是之前那個人,似乎是裴謹的心月復,名叫游恆。

他說,「三爺看過圖樣子還算滿意。用過飯就讓你去給他量尺寸,他不喜歡空著肚子量,因為也沒打算在席上什麼都不吃。」

真是不虧待自己!雇主發話,理當遵從。仝則點頭應下,在房門闔上的一刻,心里突地一跳,裴謹居然沒有直接給他尺寸,而是讓他親自去量。

可這量尺寸嘛,勢必是要貼身,且,穿得極少才能保證精確無誤。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簡直分分鐘拉仇恨,仝則無奈笑笑,雙手接過墨盒道,「多謝太太。」

轉身再去忙別的,余光瞧見謝彥文不緊不慢自覺退後,安平則還像往常一樣,熱心招呼裴熠用茶水點心,好像課業的事兒他插不上手,也樂得輕松。

不多時卻見二房許氏派了人來,說叫一個跟哥兒的人,女乃女乃有話要問。

仝則正在校對一篇翻譯,一時沒空閑。安平忙著上前去看爐子上的茶吊子,好像也抽不出身。

其實仝則冷眼瞧著,心里清楚,安平是一定不會沖在前頭的。二女乃女乃許氏因為出身的緣故,向來不得婆婆喜歡,府里下人個個都是人精,見太君不喜,自然也都不在意,時不時還聚在一起,說些許氏上不得台面的笑話。安平犯不上巴結許氏,當然便不會主動冒頭。

這時只見謝彥文緩緩起身,「我去吧。」那丫頭自然不拘是誰,只管帶著他往許氏住的內院去了。

等人走了,看裴熠正專心練字,安平才笑呵呵地往仝則跟前湊,「你那方徽墨,可是上用的好東西,嗐,說起來我也不大懂啊,就是偶爾听庫房上的人聊過,這東西如今拿出去賣,少說也值百兩銀子。」

說著他眼楮一亮,「哎,你不是正湊錢麼,倒是把這個拿出去賣了,比擱在手里白放著強。」

主家剛賞下的,好歹也得捂熱乎些,等著薛氏把這茬兒忘了再賣不遲。這就好比老板前腳當著全體員工獎勵了東西,後腳就被你掛在淘寶上出售,還讓別人都看在眼里。事過之後老板不問還好,問起來難免尷尬,實在太不把人當回事了。

這主意有點餿,仝則含混笑說再想想,把話題岔了過去。安平又拽著他繼續絮叨,拉拉雜雜間,似不經意地,透露出謝彥文早對他有不滿,私底下沒少抱怨,說他慣會在三爺面前掐尖露臉,一心只想往上爬,是個心浮氣躁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的家伙。

見仝則露出訝然,安平更來勁兒了,趁著裴熠不察,壓低聲道,「要說裝樣,誰有他會裝,晚上捧著哥兒的作業改個沒完,慣會顯擺自己學問好。好像雇了他來不是為照顧小爺,敢情是請了位先生!你這麼一露臉,我看他是渾身泛酸。瞧著吧,這會兒定是往二女乃女乃那邊點眼去了,他是找準了機會要出頭,你可仔細點,別讓他算計了去。」

好一番推心置月復,臉上的表情誠懇不做作,仝則不動聲色頷首說好,順帶感謝了他如此關懷。

猶是閑話了兩句,二人服侍裴熠上床睡下才各自回屋。仝則回味起剛才的一幕,直覺好笑,要不是自己活了二十七歲,听見那些話的第一反應,沒準還真就當了真。

要說勾心斗角,他前世沒少經歷,時裝圈子說大不大,站在風口浪尖的就那麼幾位,可傾軋手段卻層出不窮,不提別的,光是名模生死斗,就能拍個百十來集的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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