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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則說是,臉上恰如其分地帶了點羞慚,「別提了,為這事兒被他老人家罵了好久,直說我沒出息。可我自己知道不是那塊料。前陣子找鋪面太忙,這會兒好容易收拾利索了才來給殿下請安。」

「別叫什麼殿下了,我不過是客居京都,若說真正的殿下京里還少麼,何用我來充大瓣蒜?」宇田擠擠眼,少見的用市井俚語開起玩笑,看來是心情甚好,「快說說看,你開了家什麼鋪子,有沒有禮物帶給我?」

初次登門當然要帶見面禮,何況他收過宇田的琥珀手串,就是禮尚往來也必定要有所回饋。

仝則拿出的是一副手套,用上好的狐毛做成,純淨不摻絲毫雜色,很配宇田惠仁白里透紅的粉女敕肌膚。

禮物不再多貴重,況且對方什麼都不缺。可宇田還是很承情的把東西拿在手里撫模,看上去愛不釋手。

「想不到你真做了擅長的事,我也覺得,那麼好的手藝不該浪費掉。」宇田笑著感慨,「既這樣,少不得要去捧場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帶我去店里轉轉如何?」

仝則一笑,卻說不忙,「我正有事拜托你,店里當然要請你前去,可眼下太冷清了,沒什麼人氣,也不知能否撐得下去。」

「怎麼,徐總辦也不幫你一把?」宇田不解,說完立馬想到關隘,體貼的找補道,「他大概還生你的氣,也是的,守著大儒居然不肯好好讀書。其實人各有志,也不能說哪個選擇更好,倒是老師想左了,改天見著他,我會替你好好勸他的。」

頓了頓,他專注地看著仝則,「你說吧,我能做點什麼,只要能幫上忙,我一定全力以赴。」

真是熱情實在,仝則禁不住先感激了兩句,才緩緩道,「是這樣,我知道你在京都社交圈里一向有影響力,說到雅也算是風向標了,但凡被你推崇過的,總歸是能紅火。可我不能總叫你去光顧,白買一堆不需要的,弄虛作假給旁人看,靠著你的幫襯終究不能長久。」

「眼下我缺的,是一個讓人了解的機會。不是我夸口,只要給我這個機會,我相信自己有能力讓貴人們滿意。所以想借你之力,可否幫我邀請在京公使,或是家眷夫人小姐們,借個品酒品茶的名頭,只要他們肯來,我就有辦法展現手藝。至于場地自然是我提供,就在我店里如何?」

「好啊,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讓他們看見布料、成衣?這倒是個好辦法!」宇田痛快表態,然後又問,「找那些公使來,那和服,或是西洋裙裝你也都做了?」

仝則點頭,半真半假道,「還是那次去赴宴時得了些靈感,既然每個國家的服飾都各具特色,我做裁縫的也不該拘泥。時代已經發展成這樣,海洋聯通了各個大陸,說不準將來連文化都是可以融合的。」

宇田笑起來,尖尖的下頜弧度愈顯清俊,「你是真有想法,比我這個成天困頓在家的人強多了。那就說定了,這個忙我一定幫。不過你得告訴我趕制出衣服,大概需要多長時間,我好琢磨著什麼下帖子請那些個閑人。」

仝則心里有數,大致推算了下,「給我一個月吧,到時候正好冬至,西洋人的耶誕節也快到了,大家忙著籌備過節,心情應該也能放松些。」

宇田笑著應下,還很鄭重其事地在紙上記下日期,之後兩人又閑話好一陣,仝則才告辭離去。

接下來,生活可就陷入了一片忙碌,幸虧有那台手搖縫紉機,還有吳鋒、林婉兩個小幫手在側,仝則才不至于夜夜熬通宵。

開工前,他還是按老習慣,先構思服裝樣子,而在動筆之前當然需要參考大量這個時代的服裝樣本。

這個時代雖沒有時裝雜志,但洋人的使官向來關注本國流行趨勢,生怕回去的時候被人嘲笑落伍,所以隔段時間就會有當地服飾手繪本隨洋貨一起流入大燕。于是一連幾天,游恆幾乎把市面上能找見的所有西洋、東洋服飾冊子全都搜刮了來。

研究過流行趨勢,仝則又稍作改良和創新,其後落在紙上。到裁減縫紉時,不太繁難的地方交給林婉來做,剩下的則是自己親力親為。

所有細節都力爭完美,因為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生存技能,是要靠它才能在這個時代存活的根本,他沒有選擇,必須全力以赴。

一個月後,冬至日。

店內鋪陳出厚實的地毯,燻籠里的紅炭燒得極旺,一層大廳內賓客雲集,真正是來自五湖四海。端著琥珀酒杯的侍者穿梭于人群中,酒杯里盛放有西洋人喜歡的葡萄酒;東瀛和朝鮮貴族喜好的糯米清酒。

大廳一隅有樂人在演奏古琴、琵琶、以及梵婀玲,古老的華夏樂器和西洋樂器之王踫撞在一起,交疊出的音色令在場眾人頗感耳目一新。

宇田作為宴席邀請者,盡職盡責地扮演著主人和仝則的臨時翻譯角色,簡直比真正的主人還要熱情周到。

他本身極具翩遷風情,倘若不涉及政治,各國使臣都很樂意賣他面子。再加上容貌是一等一的漂亮,那種雌雄同體的俊俏,堪稱男女咸宜,幾乎少有人能抵擋住他單純而又迷人的魅力。

不過他卻不知道今日的重頭戲究竟在哪里,放眼望去,並沒有精美的成衣展現出來。趁著無人交談之際,他悄聲問仝則,「你的衣服呢?怎麼還藏著不拿出來,一會兒這些人吃飽喝足抹抹嘴可就溜了。」

仝則笑而不語,扭頭看了下鐵塔式佇立在角落里的游恆,微微頷首以示可以開始了。

屋內的燈光忽然暗了下去,空出來的一段走廊里燭火卻在搖曳,顯得格外耀眼。

眾人正猜測發生了什麼,便听見樂者手中的梵婀玲徐徐響起,合著古琴清澈的錚錚聲,異常調和,似乎還散發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國韻味。

這時走廊盡頭的房間門打開,一個穿西洋裙裝的女郎走出來,縴腰輕擺,暗香浮動,女郎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還帶著點目空一切的意味,或許是因為她正穿著時下最流行、裁剪最合身的服裝。

接下來是一個接一個穿著法式、英式、日式禮服的女郎走出來,每個人都站定在空地中央,轉身,再轉身,全方位展現著身上衣著的每一處細節。

那些美輪美奐的長裙,鎏紫、燦金、櫻桃紅、芙蓉白、天水藍、青草黃交相輝映,落在無聲凝目其上的看客眼中,漸漸地,演繹出歆羨、痴迷、貪戀、渴望等等各色人間欲念。

仝則退到角落里,看著他親手縫制的成品,也看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心里生出一陣莫名唏噓,突然間便有了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是前世演繹服裝最著名的形式——發布會,此時在歐洲還沒出現。但仝則最清楚不過,作為強有力的視覺沖擊,它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最直接地引人注意,至于那些「模特」也都是他精挑細選,和馮四娘打了不少機鋒才要來的,全都是沒有出過局,在坊間尚算臉生的清倌人。

美人和華服,美酒與樂曲,等到燈光再次大亮,眾人還沉浸在剛才那一幕里,法國公使夫人已率先鼓掌,隨即全場爆發出一片贊美聲。

對于當下的人來說,這是別出心裁的演繹,且形式感十足,而女人,永遠不能抗拒那些被精心包裝過的,即便是刻意做出來的優雅與精致。

——法國女人大概尤其不能,不到半杯酒的功夫,那位公使夫人已站起身,直奔仝則。

宇田顯得比仝則本尊還雀躍,不過看著公使夫人急切表達欣喜之余直往外蹦法語,不得已他只好先壓下內心激動,兢兢業業充當起了翻譯。

那位公使夫人是來談定做下一季服飾,仝則給出的價格公道,在京都貴族圈子里不算最貴,卻也不便宜,剛好可以滿足這些貴人們攀比的小心思——作為高級定制,這些貴人最在意的是獨一無二四個字,最好一種布料只供應她一個人,除此之外價錢都還是可以商榷的小事。

仝則深諳此道,話說得又漂亮,幾個回合就被法國女人引為了婦女之友。

她笑成一朵花,有幾分神秘地低聲問道,「我剛才看清楚了,裙子里面並沒加裙撐,說實話那東西又沉又難受,我也不喜歡,可為什麼臀部還能營造出那麼挺翹的效果,莫非是佟先生專門找的女郎身材比例絕妙?」

宇田一邊翻譯,一邊也露出好奇。仝則猜到有人會問這個,笑了笑道,「其實是加了幾個輕柔小巧的墊子,在襯裙和褲襪之間,將臀部墊高一點,就能起到這樣的效果。比起裙撐,確實要省事得多。」

公使婦人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一陣輕快爽朗的笑,恨不得拍掌大贊仝則有如此想法如此才華。

其實對于這類贊賞,仝則自覺受之有愧。後世早有臀墊,歸根朔源還是西方人發明,誰叫他們一直對前途後翹特別執迷,間接也影響了全世界的審美。

什麼時候能用古中國的東西徹底代替西方人的,成為時代主導,也許是他下一步想要爭取做到的事。

一場成功的發布會結束,訂單果然激增,賓客和侍者散去之後,仝則才覺出渾身疲憊,是那種亢奮過後,身心都被抽離的空洞感。

可惜他的喜悅沒能持續多久,因為一舉成名,他的店鋪被眾人口口相傳,幾日後,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店門前,一群穿和服的侍女從車上攙扶下一個人。

正是那日當面羞辱過宇田的幕府將軍家女郎,那個長著狐狸眼的女人。

她神情倨傲,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在店內站了一刻,環顧四下,看不出半點滿意的表情。

林婉上前招呼客人,女郎身邊的侍女傲然道,「千姬小姐是來看挑選和服的。」

吳鋒忙捧上仝則親手繪制的和服圖樣,千姬隨手翻看,冷冷道,「我要做一件禮服,趕在下月初就要用,這兒衣服樣子我還算滿意,但要看看布料有沒有合適的。」

仝則此時才笑著迎上去,頷首道,「小姐想要什麼材質,什麼顏色?」

千姬的狐眸微微眯起,揚唇輕笑了下,「我要出席的是皇太子殿下壽宴,他那日會穿大紅色禮服,就好像紅日一樣的顏色,而我,則要純粹的如同月光一樣的顏色,要每行走一步,都好像有月華灑落在地上的感覺。」

月光如水,那究竟是怎樣的質感?仝則張了張嘴,覺得這個想法太刁鑽,此刻遍尋他店內所有存貨,也找不出能符合這位千姬小姐要求的布料。

但她是幕府將軍的女兒,和大燕的皇太子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也是仝則真真正正需要接近的人。

終于等到她親自找上門來,那麼這單買賣,無論如何都不容有失!

順著衣裳往上看,心口驚了一跳!這不就是那天在小花園里,和他說了半天話的青衫男人?

這時裴熠站起身,挺恭敬的叫了一聲,「三叔好。」

仝則默默倒吸一口氣,原來他想差了,人家壓根不是什麼郁郁不得志的客人,而是這府里當之無愧的主人,大名鼎鼎的承恩侯裴謹。

裴謹向堂上之人請了安,撩袍坐在了下首,薛氏見他肯來,自是高興,「不是說有事?還當你今天不來了呢,給孝哥兒挑人,還真得你來掌掌眼才是。」

母子倆相視一笑,仝則覷一眼裴謹臉上的表情,溫柔和煦,讓人看了只覺如沐春風。提起的心瞬間落下去,還好,看來這位侯爺並不打算當場揭穿他那天「話密」的失禮舉動。

可二女乃女乃許氏卻有點不自在,掖著帕子道,「叔叔來的正好,我總覺兩個有些多了,加上之前的安平,孝哥兒身邊平白放著三個,用的著麼?跟他的人可都是二兩的,倒不如精簡一些,省的……」

「不用省儉,」薛氏打斷她的話,斷然道,「錢從我賬上走,不必動二房的。」

話說完,屋子里頓時靜了下來,靜得頗有幾分尷尬和詭異。

裴謹看著薛氏,笑得委婉,「母親又說玩笑話,有伯伯叔叔在這里,怎麼還能讓母親破費。這筆錢我來出就是。」

他表了態,再看那廂大爺裴詮呢,是眼觀鼻鼻觀心不開一言,半晌模了模鼻翼,半遮擋的眼神卻暗暗飄向了許氏那邊。

薛氏沉了沉嘴角,也不理會旁人,專注對裴謹道,「他們兩個都是讀過書的,有些底子,剛才的問題你也听了,我覺得都有道理,兩個人亦剛亦柔,一軟一硬,正好搭配著,督促孝哥兒上進。」

許氏才受了搶白,銳氣卻不減,干笑兩聲接口道,「太太這話說得,好像孝哥兒不知上進似的,倒要教兩個下人專門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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