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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到的是防盜,那麼請靜候一段時間,會自動替換的。听上去有點錙銖必較了,不大符合裴謹平常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可仝則卻覺得這樣安排很公道,至少沒有天上掉餡餅的突兀,也給了他一種不被人看輕的尊重之感。

而他從一窮二白,忽然搖身一變成了個有「產業」的人,卻也來不及太驚喜,便率先關心起要緊的事來。

「那麼日後我和三爺怎麼聯系?

「游恆會去幫忙,他是我從北海水師帶出來的人,你可以全權信任他。日常則由李明修聯絡你,此外,我也會去你店里做衣服。」裴謹頓了下,忽然一笑,「方便的時候,還會帶你去我另一處宅子。」

他居然有外宅?仝則不覺詫異地抬眼,見此刻裴謹臉上那抹淺笑依然在,而且還很恰如其分地詮釋著——什麼叫狡兔就該有三窟。

仝則低頭一笑,旋即道,「還有一個問題,我不確定真能吸引人前來,畢竟那些洋人都有自己相熟的裁縫,請三爺多給我點時間。」

「你應該對自己的本事有信心。到目前為止,我差不多花費了至少一千兩在你身上,我很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那些錢不會打水漂。」裴謹精致的長眉挑了挑,笑得一點都不矜持,卻在笑容掩飾下出口問,「你認得宇田惠仁?」

原來那位親王名叫惠仁,仝則想起前世看過的介紹,說起日本天皇因號稱自己是神之後裔,所以一大家子人歷來只有名沒有姓。嚴格來說宇田只能算是他的封號,並不適合和名諱合在一起叫,那麼裴謹直呼其名,顯然也談不上對他有多尊敬。

仝則毫不懷疑裴謹有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坦言道,「我听說他和天皇是親大燕派,這消息無誤吧?」

裴謹點了點頭,「的確無誤,而且他是個很溫和的人。」

思索這二字考語,仝則笑問,「溫和有余,卻失之剛毅,為人無甚用處,三爺是這個意思麼?」

裴謹凝視他,好整以暇地笑了下,「你一時同情他,一時又這麼貶損你的新朋友?」

這話說的,純粹是倒打一耙,仝則暗忖裴謹作為強人,想當然對弱者會懷有鄙薄,思量片刻才道,「宇田似乎和朝鮮世子的弟弟成安君,過從甚密?」

裴謹幾乎立刻仰臉看他,半晌意味深長的笑道,「我果然沒走眼,你確實能勝任這個角色。」

因為夠八卦麼?仝則一哂,繼續正題,「那麼宇田這個人是否值得籠絡?」

裴謹抬了下眉,不置可否,「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即便性格再軟弱也必定會有用處。你也接觸過他,他其實不見得有看上去那麼蠢。但說到底他是親朝廷一派,為了讓你的敵人放心,你也不能對他表示太多親近,維持普通交往關系就好。」微微一頓,他又似笑非笑的提醒,「別因為宇田看上去無害,就全然相信,非我族類的話你自己也才剛說過。」

仝則心下了然,如裴謹這般,年紀輕輕就被血與火洗禮過,冷靜中永遠帶著三分冷酷的人,是決計不會對弱者有好感,不僅如此,恐怕連同情和憐憫亦不會有。

很殘酷麼?仝則倒不以為然,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這樣人,倘若不是死過一回,他的心,絕對不可能擁有現在的柔軟。

因為了解到生命的偶然和無常,所以才滋生出一點不多不少的慈悲,不過也只有他自己最為清楚,那點子時隱時現的悲憫,尚且還不足以成為他在世間行走的羈絆。

這夜談話結束,仝則回到房間安穩一眠,一覺睡到天亮。再睜開眼,太陽已升起來,溫煦的光拂在他臉上。想到即將離開承恩侯府,心里倒也沒有不舍,因為他知道,前方會有更長遠和寬廣的路在等著他。

只是沒想到,他還需要面對裴熠婆娑的淚眼。

這孩子不知從哪里听說了他贖身的消息,大清早的,就從學堂一路奔到角門外李明修住的小院里,說是要親口問問再親身話別。

裴熠捏著贖身契文,語氣有點憤憤,「原本以為你跟著三叔也就算了,我還真氣了好久,為三叔做什麼要和我搶人。現在好了,你居然走了!往後我再要翻譯文稿,可該找誰去好呢?」

此時謝彥文就站在一邊,默默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示,眼里飄過一線傷感。

小孩子口無遮攔起來,還是讓人頓感無奈。仝則蹲子,忽然想到再過兩年面對裴熠,他或許就不必做這個動作了,但眼下對方確實還是個孩子,「我又不離開京都,想見我隨時都可以見。要不等我安頓好了,請哥兒去我那里玩好不好?」

裴熠眼楮登時一亮,其實他老早就在等這句話,可歪著頭想了半天還是禁不住埋怨,「那你打算做什麼呀?我可听說出去了日子艱難,你瞧府里那麼多人,也沒誰願意離開的,怎麼偏你心這麼野!」

仝則听得有些啞然,再看裴熠的眼仁,愈發顯得漆黑澄亮,里頭清晰倒影出他的面孔,他于是看見了,自己臉上確鑿閃過了一絲遲來的愧意。

裴熠渴望的,說白了也不過是自由自在這四個字,可惜他被束縛在裴府,捆綁于錦衣玉食之間,至寶束之高閣,反倒由此蒙了塵。

就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他是寶貝,于是便以對待寶貝的方式將他供養起來。久而久之,再沒人真正關心他到底需要什麼,也沒人能給他這個年齡里,最最渴望得到的那些東西。

譬如父母之愛,譬如珍貴的友誼。

「沒事多出來轉轉吧,如果太太不放心,我會去求三爺放你出來。」仝則側身,附在裴熠耳邊低聲說,「其實小謝學問好,人也不錯,又是真的待哥兒一片熱忱,就是面上嚴肅了點。你平常多逗逗他,他一開心,臉上常掛笑,自然也會待你更加周到體貼。」

裴熠不傻,當然明白誰對他是真心實意的好,輕輕點頭,一面伸出小指,「拉鉤吧,等你安頓好了一定記得來接我。我可是早就想出去逛逛了。」

「哦對了,」他貼近仝則,有點得意的小聲道,「我知道那次的事兒是誰干的了,你放心,我早晚替你報仇攆他出去,就是為了謝彥文也不能留他這樣人了,他可不比你,被人陷害肯定要氣出場大病的。」

「我自有辦法,你就瞧好吧。」裴熠眨眨眼,做了個擲地有聲地承諾。

本來還想旁敲側擊,結果不消他提醒,人家早已心知肚明了。

仝則一陣老懷大慰,笑著伸手勾上裴熠的小指頭,「哥兒長大了,真是越發聰明機靈。咱們一言為定了。」

好容易送走小小少年,不到晌午時分,所有的手續已辦妥,仝則先前就從角門入府,現在依然從角門闊步而出。

游恆雇好了車在門前柳樹下等他,仝則抬眼看看,秋日的京都正是碧空如洗,天高雲闊。

即將前往自己的店鋪,卻不知道這個落腳點是否會是他的終點,但有一點他可以篤定,前頭的路絕不會是一馬平川,然而無論泥濘還是曲折,總歸是要靠自己這一雙腳,一步步地走出來。

仝則于是得閑在外面吃席,遠遠地瞥見了大女乃女乃方氏從內院出來,那是個極其蒼白瘦弱的女人,眼神空洞,嘴角習慣性的向下垂,虛弱無力的不像是真實活著的人,倒似一縷游魂。

——她是所嫁非人,常年忍受著丈夫冷遇,半輩子光陰就這樣蹉跎掉,或許早前她也付出過愛意,因為得不到回饋才會心灰意冷,以至于從此一蹶不振。

唏噓一陣,眼看著日暮低垂,席上正酣,酒意正濃,戲也唱得正高亢。仝則想起房里還有李明修交辦的兩件長衫要做,便趁人不備起身開溜。

下人們都在前頭或伺候或吃席,後院里空蕩蕩的,連個人影兒都不見,水榭旁起了薄薄一層霧氣,轟隆隆地雷聲隱匿在雲層里,听上去發悶,一抬頭的功夫,豆大的雨滴已墜在了臉上。

見雨勢要起,仝則忙閃身躲進園中假山里,站定剛想抖落下衣服,隱約听見身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呻/吟。

他窒了下,架不住還是有點好奇,于是循聲輕手輕腳地往山洞里走去。

啪地一響,清脆至極,像是什麼東西擊打在皮肉上,伴隨著那一聲落下,接下來的是一陣艱澀而隱忍的喘息。

這山洞能有多深?仝則往里看了看,確是曲徑通幽,足可以藏得下至少兩個人。

再往里走,洞中越顯幽暗,惟有一點光亮卻是來自于山洞的那一頭。

就著那點亮,仝則看清了,那里的確有兩個人。一站一跪,站著的人手里還拿著一把戒尺樣式的長條物。

而跪著的呢,他看一眼,不由渾身就是一緊。

那是個清瘦的少年,一/絲/不/掛,以幾乎趴伏的姿勢匍匐在地下,雙膝並攏,雙手反抱著大腿。一身白得耀眼的肌膚,在黑暗中越發奪目。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一半遮住面頰,另一半無序的垂在肩上。

仝則看不清他的臉,但從他口中發出的,帶著痛苦的嗚咽呻/吟卻在耳畔不斷縈繞。

站著的人伸出一只手,將少年細瘦的腰身按得塌下去,那臀部隨即高高翹起,身後人旋即揮舞手中戒尺,一下下狠狠地抽打在少年的臀峰上。

每撻一下,跪著的人身子便猛烈一顫,頭會隨之揚起,露出被汗水徹底浸透的臉,帶著些許不勝嬌弱之感。可即便笞打來得再快再狠,少年也不敢叫出聲,只把所有痛楚都壓抑成含糊不清的一記記哽咽。

見挨打的人馴服柔順,施刑的人似乎很是興奮,口中卻呵斥,「跪好!腰下去,**撅起來,忘了教你的規矩麼,等著爺好好賞你。」

他一出聲,仝則便曉得是大爺裴詮,這些日子自己心心念念避而遠之的人,卻原來在大宴賓客的時分,躲在這里和下人演出這種見不得人的戲碼。

那少年不知被打了多少下,雙腿抖得一塌糊涂,眼看著快撐不住了,壓抑著哭腔低聲道,「求爺饒了小的,實在太疼了,小的受不住了。」

話音落,戒尺再度高高揚起,裹挾著風聲,重重擊打在早已紅腫不堪的臀腿之間。

少年禁不住劇烈一顫,唔地一聲叫出來,旋即又趕緊憋回去,甩著頭央求,「小的不敢了,爺要怎麼玩全憑爺,小的一身一體都是爺的,求爺賞賜……」

裴詮冷笑了下,似乎有點滿意了才開始窸窸窣窣解衣裳,一面喝道,「老規矩,不許回頭,敢偷看一眼,爺就賞你吃頓鞭子。」

一邊說一邊開始用力伐撻,啪啪之聲不絕于耳,饒是如此忙活,裴詮手上的戒尺依舊不緊不慢抽在身下人光滑顫抖的小腿上。

暗暗倒吸一口氣,原來裴大爺的興趣愛好如此廣泛,不光男女通吃,還鐘情于虐戀情深……

仝則看不下去了,提著氣,一步步謹小慎微地往外挪。等到了洞口,見天光大亮雨已經停了,便沒什麼好猶豫的,一溜煙趕快離開了是非之地。

一路走,心內不由地冷笑,深宅大院和時尚圈差不多,外表看著光鮮,內里藏污納垢,仝則不吝懷著惡意揣測,不知道大女乃女乃方氏是否因為是忍受不了丈夫的「情趣」而自暴自棄;二女乃女乃許氏呢,是否因裴詮這個特殊愛好,和他相處起來格外縱情愜意。

事過他將這段深埋在心里,過了些日子卻听說方氏感染風寒,裴詮搬出了長房,暫住在東南角小院里。

听聞這事,仝則不禁聯想起紅樓夢里寫過一出,因巧姐出痘,賈璉被迫和鳳姐分居,就那麼幾天功夫,這個紈褲渣男就按捺不住和多姑娘鬼混在一處,還專門找了幾個清俊的小廝來瀉火。

原以為小說里的事,看過一笑罷了,沒成想有天這樣的荒唐竟會落到自己頭上。

就好像此刻,仝則內心堪稱波瀾壯闊,臉上卻還得裝出一副不明就里的平常態度。

他面前站著的是裴詮的丫頭,對方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個遍,眼里的譏誚怎麼也掩飾不住,「大爺閑著沒事,要問問哥兒的功課,指名叫你去回呢。不是我說,上回大爺幫了你多大忙,你倒好,跟沒事人似的,連句答謝都沒的,回頭可仔細想想怎麼能讓爺高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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