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王殿下,麟王殿下。」唐律被侍從領進書房,先是恭敬向著坐著的二人行了恭禮。
「公子不必多禮。」婁衡應聲,語氣沉穩卻並不凜厲。
唐律才緩緩起身，含笑看著婁衡與婁止。若有所思地望進婁止眼中,似乎並不意外在此見到婁止。視線最終還是落在婁衡身上。
唐律背脊挺直而立，不卑不亢，雋逸的臉上帶著剛好的恭敬,適才從袖中拿出一信箋遞予婁衡。
「殿下,這是兄長托我帶來的。」
「嗯。」婁衡接過,便拆開來。掃過信上內容，入鬢劍眉微皺，婁衡抬眼瞥了婁止一眼，讓婁止有些疑惑。婁衡才又對著唐律點點頭︰「便告訴二皇兄，我已知曉了。過些天,你便隨我一同去燕城。」
唐律依舊是淡然的笑意，倒是婁止坐不穩了。
蘊著浩瀚星海的墨色眼眸中全然是驚喜之色,婁止眼楮微微睜大，被漆得晶亮，毫不掩飾的笑意掛在臉上，整個書房似是被這般明亮的笑容感染。
婁止聲音帶著愉悅︰「是說…謹之會隨我們一同前去？」目光流轉在婁衡與唐律身上。
唐律見婁止如此反應，便是有些好笑，又礙于婁衡在此不好出言調侃。只得微微點頭示意。
「殿下,兄長為郡主與世子備了份薄禮,今日便一處帶了過來。方才已是交于了府中管事了。」唐律語氣和煦如風,婁衡听得心中也不由放松了些。
婁衡許是想到家里倆調皮搗蛋的崽子，原本皺起的眉頭倒是舒展開來，沉峻的眼中浮起一抹笑意︰「二皇兄有心了，便是替孩子謝過。」
見此，婁止忙出言︰「謹之來可還有要緊事？」
唐律搖頭︰「並無別的事了。」
「三哥，如此我便與謹之去尋阿希與阿諾了。」婁止眉目飛揚，起身看著婁衡。
得了婁衡點頭，便與唐律一同出了書房去。
書房內只剩婁衡一人。收回目光，落在手中展開的信紙上，微闔雙眸，婁衡思量著其中內容。
這天，怕是要變了。
向著園子走去，婁止眸光所及，盡是映著唐律水色身影。
婁止眼中的笑已是蔓延到周圍空氣中，盡是暖人之氣，連話語都極是歡欣感染人的︰「也是巧了，如此也是能遇見謹之，這般也算是——」婁止笑聲朗朗，「——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巧？你當真以為這般巧？」唐律鹿眼微彎，眼角輕挑，噙著笑意，又帶著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的光彩。
婁止不解︰「嗯？」又豁然開朗一般，湊近笑道，「莫不是謹之知道我在三哥府上，特意來見我？謹之原來這般念想我。」
「就你嘴貧。自是模清了時日，知道你每月逢著沾八的日子變回來寰王府，」唐律溺色一笑，「這信前幾日便應送來，可不想你今日會來這兒，適才送了過來。」
婁止笑得更是燦爛。確是如此，每月初八、十八、廿八三日，自己都會上這寰王府來看上一看。
「謹之真是了解我，受寵若驚啊我，」婁止又想及方才書房中所說之事，眼中一片柔軟，「本以為過些日子很長時間見不到你了，現下卻讓我最是欣喜。能與謹之一同去燕城，真真極好。」
「是極好的。」
未有多久，二人便踏進了園中。
婁希、婁諾倆小團兒與侍女們你追我趕，玩得正歡的模樣，寰王妃穆靈娉則在一旁含笑看著。
園中全然彌漫著孩童糯糯泠泠的笑聲。
許是跑得太急，婁諾竟是一頭扎進了唐律懷里。
「小心些。」唐律忙將婁諾穩住，不至于讓他失了重摔著，溫聲話道。
一時間，園中人都停了動作，看了過來。
「阿諾，告訴小叔叔，你們這是在玩甚？」婁止蹲下神，看著眼前白白女敕女敕的小不點兒，模模婁諾的軟軟的頭發，輕聲問道。
婁諾笑了開來，肉嘟嘟的小臉上盡是稚氣童真，著實惹人喜愛︰「捉迷藏。」
「那加小叔叔一個可好？」
「嗯。」婁諾又抬眼看著方才自個兒撞上的唐律，咧嘴笑得十分可愛，本是圓圓的眼楮這下快彎到一處去了，「哥哥玩。」
婁止抬頭亦是望著唐律︰「謹之一起？」
「好啊。不過——你習武之人，感官體力定是常人所不及的，想是這園中沒人抓得住你。」唐律一臉興致道。
婁止起身，牽著婁諾，另一只手只得擺擺︰「我便作那捉人的鬼便是。」
唐律听罷，輕輕點頭，又從腰間抽出一蒼灰的綢絹遞給婁止︰「還得蒙了眼。」
婁止接過，張揚一笑，甚是耀眼︰「都依你。」
便已是松開婁諾，走到了園中稍空曠卵石小路，用綢絹遮了雙眼系在腦後。
「你們便先鬧著，府中還有些事務需打理，我先去了。」婁止眼前僅能感受到白晝的些許亮意，又听得一旁穆靈娉穩靜的聲音。
唐律看去，與穆靈娉四目相對，眼底繞著難明情緒，都是向著對方頷首。穆靈娉便離開了。
片刻，婁止就听唐律對自己道︰「你便慢數到十，再來尋我們。」
又隨後依著唐律之言，從一數到十。
「我便來尋你們了啊。」婁止提高了聲音，明亮朗朗，園中任何一角落都是能夠听得清的。
婁止因著常年習武，五感都是十分敏銳的。
耳廓微動，細細感受著周圍的動靜。
突然听得正前方不遠處一陣窸窣，應是鞋底與嵌著卵石的地面摩擦的聲響。
方才那陣動靜聲度，不若女子步態輕盈，而是較為有力的，更不可能是婁希與婁諾那倆小不點兒。
便只能是唐律了。
——找到你了。
婁止露出的嘴角勾勒出意氣洋洋的弧度，便是向著前抬步邁去。
——奇怪，謹之在前方怎的不動？
按著常理，見著婁止靠近，應是快速躲了去才是，移動過程中的聲響動靜便更有助于婁止尋人。婁止打得也就是這主意。
但就算智慧如唐律，看出婁止的意圖，也是不該坐以待斃的。
婁止已是走到唐律面前，熟悉的氣息向婁止昭示著，面前之人便是唐律無誤。
也未馬上行動抓住面前的人，婁止得意笑著戲笑︰「謹之，沒想到這般容易便找到了你。又是不逃走去，可是知道無論如何都是逃月兌不得的？想你平日里甚是機智，怎的…」
熟悉而溫涼的柔軟觸感點上雙唇，濕軟的舌尖將婁止後面未出口的話語盡數舐去。
呼出的薄薄氣息噴灑在婁止面上，依舊是茶墨香氣。
只一剎，便離了開來。
——方才，發生了什麼？
「呵呵。」耳邊又蕩著唐律一陣輕笑，從喉間蕩出的氣息振動到婁止耳根。一時，從耳根到脖頸，紅意蔓延。
只能察覺到胸膛激烈的跳動，恰如積蓄已久的岩漿烈火頃刻間噴薄而出，熾熱滾滾，卷噬內心。
婁止已是全然怔住，屏住呼吸，綢絹下的鳳眸本是闔著，卻是倏忽間睜了開來，睫羽輕掃絹絲，似乎都是听到二者摩挲的輕響。墨深的眼中繾綣柔情，纏繞著喜色。
半晌，婁止才反應過來，急忙扯下擋住視線的綢絹。環顧四周，哪處還有唐律的身影。
「謹之？」婁止喚道。
又听得身後簌簌動靜，忙轉過身。卻只見得婁希從一樹後跳出，一只小胳膊叉腰，另一只則是直直指著婁止。
「小叔叔賴皮！羞羞！」童音脆脆，盡是稚童的淘氣。
嘖嘖嘖，這模樣，可不是和婁滿小時候如出一轍。
婁止無奈，知她在指自己兀自摘下綢絹之事，笑著嘆氣︰「那阿希說該怎麼辦？」
「嗯…嗯……」婁希再是頑皮，這也不過三歲不到的女圭女圭，一時不知該是怎麼辦，只得用小手撓著小腦袋。
「那便罰你下邊兒一直作鬼去。」是唐律溫潤的聲音。
婁止目光尋聲而去，便看見唐律牽著婁諾的手從園中樹木較為密集的一處走出，之前有著一蔥郁的灌木擋著，確是見不到人影的。
唐律面色如常，嘴角不改清潤的弧度，琉璃般澄澈的眸子噙著水波輕瀾。
便就是這淡雅的神情，竟是讓婁止懷疑剛剛那點水般的輕吻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
可唇上涼涼的觸感不會騙人。
婁止不禁抬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自己的嘴唇，似是在回味方才的感覺與氣息。
「嗯！」婁希應著唐律的話。
「小叔叔不許耍賴了。」婁諾亦是出聲應和。
聲音讓婁止驀然回了神，又向前望去，唐律眼中笑意混著趣味。
「方才那次，做不得數，」唐律聲音慢條斯理，直直望進婁止眼底，說出的話若有所指，「這捉迷藏，自是要當場抓住才行。清明方才被遮了眼楮，可我卻是將你的行動看得一清二楚。你是做了什麼、準備做了什麼，想讓我知道的、不想讓我知道的，我都是曉得的。」
旁人自是听得一頭霧水，只當唐律在說這游戲之事。
婁止心中一頓，倒是明白了唐律話中有話。
——這人，一開始便知道自己的心思。一切不過是扮豬吃老虎罷了。
「哈哈哈哈……」婁止大笑出聲，笑聲渾潤，好片晌才斂了聲。
唐律只覺得心中一片微顫恍惚，見著婁止鳳眸之中杳然卻又藏著蒼穹廓然，又听到他出口話語轉得低沉，十分具有穿透力。
「即便如此，我終是會捉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