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蓁說了一個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故事。確實新鮮出爐,更是溫熱。
他說的是唐畫與宋繪的故事。
「如果你記住了過去,她忘記了前塵,你當如何?如果你愛的她和他人成親生子,你當如何?一生不娶,成為第二個宋繪嗎?不要成為唐畫和宋繪那樣的怨偶了。起碼,唐畫是愛宋繪的……而昭儀,未曾愛你。」
最後一句話和我說之前的一樣犀利。
唐畫與宋繪的故事讓權衡沉默了。
權衡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容我想想。」
我啞然失笑,「唐畫當初也這麼說的,那天晚上卻食下了曼陀羅花赴死。」
權衡傲然一笑,仿佛又出現了當初權傾朝野的大奸臣。他說得緩慢,卻極其有分量,「我是權衡,我不會自戕。」
權衡確實是不會自戕的人。
他走出「極」鋪的時候,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漫天的霞光里,他一身紫色華服,高傲似鶴,寂寥如斯。
「權衡。」扶蓁忽然喚他的名字。
他回頭,淡淡地望著我們,低笑。
扶蓁極緩極慢地道︰「你很好。」
權衡似乎愣了一愣,而後低低地笑出了聲,抬步便欲走。
「權衡。」我也叫住了他。
權衡再次回頭,望定了我。那一雙明眸里似蘊藏著日月山河,星辰萬里,也似緊緊獨有那一個人。
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卻知他深愛的女子。
我笑笑對他道︰「能得權衡之愛,她很幸運。而權衡,值得這世間最純粹干淨的愛。」
權衡朝我一笑,剎那間似有春風拂來萬頃碧透。
我相信他,他能想通的。
他可是權衡啊。
次日清晨,晨光滿天之際,我看見有人倚著門,笑吟吟地望著我。
背後是萬里朝霞,眼前是緋色公子。
他的發依舊未束,閑閑地垂到了腳踝。抬眼望我時,眼中蕩漾著如絲如縷的笑意。
扶蓁,真的很美。
「權衡說,他在奈何橋等我們。」
我便和扶蓁一同去了奈何橋。
忘川之水滾滾逝去,白玉長橋橫跨忘川。橋的這頭站著一個紫衣華服的公子,橋的那頭是一塊石頭,名三生。
權衡看著我們,微笑道︰「也許,如你們所言,我該放手了。」
「你的回憶我且替你收著。若你從人世中回來了,想要曾經的回憶,且來尋我。」扶蓁含笑道,「但希望不要如此,願你來世得所愛之人,一生不離。」
權衡揚頭頷首,「如此,便承公子吉言了。」他又望向了我,「多謝未薌姑娘的勸誡。」
我嘿嘿一笑,「放下執念多好啊。像你這樣的男兒,值得世上千種風情萬種美好。」
權衡垂下了眼睫。
縱然放手了,但是還是愛著她。
我能懂權衡的感受。
這手放得不甘不願,卻也心甘情願。
漫天的曦光中,他信步往而奈何橋那頭而去。
玄靴踏白玉,曼珠襯紫服。
他走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再一次喚住了他,「權衡。」
他微微回頭,笑。
我在奈何橋的這頭,朝著權衡喊道,「權衡,我歡喜你。」
權衡微微一怔,而後淺淺一笑。
剎那間溫柔蕩漾。
他似有哀傷似有歡喜。
我听見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這一生,從未有女子與我說過‘歡喜’二字。卻不曾想,在我入輪回之際,竟得了你這兩字。我……很歡喜。」
他的笑似三月花開,落紅紛飛。
我一時悵然。
權衡,其實是從骨子里溫柔的人呵。
惟願你有鮮衣怒馬的來生,側帽風流,一日看盡長安花。
也願你不再來「極」鋪,為情所擾。
安然如初。
權衡,一路安好。
轉頭看扶蓁,我發現扶蓁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望著我,「你歡喜權衡?」
「是啊。」我實誠地點點頭,「此情無關風與月嘛。」
「未薌的心很大嘛。」扶蓁幽幽涼涼地說道
我疑惑地看著他,「為何如此一說?」
扶蓁低笑,「上次與我說歡喜昭奚,這次又歡喜權衡了。可不能這般濫情。」
我︰「……」
他懶懶地掃了四周一眼,悠悠地對我道,「走吧,回去。」
還沒有走進「極」鋪的門口,我便看見君跡雪那廝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朝著我們揚眉笑道,「你們可以著手我的事情了嗎?」
差點忘記了他的事情。
最近還好沒有遇見黑白無常,要不然萬一必安向我問人,那要多尷尬啊。
我忍不住問道他,「你說你在等莊媗,但是你怎麼知道莊媗還沒有投胎呢?」
「我一來幽都就拿了我的全部家當賄賂了鬼帝身邊的親信。」君跡雪毫不猶豫地道,「他翻了這些年投胎的名單,里面壓根兒沒有莊媗。」
我點點頭,「那可能莊媗還沒死。」
「不。」君跡雪篤定地道,「莊媗先我而死。」
既然這樣,就出現了一個問題。
君跡雪在幽都已經待了整整十年,莊媗如果先君跡雪而死,而且她還沒有投胎,那麼她在幽都待了絕對超過了十年。
如果這樣子,為什麼黑白無常尋人的時候,只尋君跡雪一人,卻不尋莊媗呢?
「而且,我也沒有在幽都找到蘇晚那個混蛋。」君跡雪在說到「蘇晚」兩個字時,簡直是在咬牙切齒。
這君跡雪、莊媗與蘇晚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