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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剛破相那會兒,德妃還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脾氣,拖的時間越長,她就越難伺候,尤其拆紗布換藥的時候,她總忍不住讓貼身宮女拿銀鏡來,照過之後就發狂,一揮手便將銀鏡砸得稀爛。

「太醫怎麼說?本宮的臉何時能好?」

每每這麼問,伺候的人只得勸說娘娘寬心,您素來菩薩心腸,老天有眼定會降下福佑。

德妃最厭煩听的就是這句,這是叫她听天由命?

她如何能听天由命?

嫡親的額娘重傷致斯,十四阿哥也頻頻來永和宮探望,他比德妃更在意這事,生怕額娘遭皇阿瑪厭棄進而拖累自個兒,又怕被旁的阿哥嘲笑。當然關心也有,可惜不多。

自從懇求皇上做主被回絕,德妃一度崩潰,她拉不下臉去求宜妃,啃不動老九這塊硬骨頭,唯一好揉搓的富察氏剛生完孩子正在靜養……咋辦呢?招馬斯喀福晉進宮,叫她進獻藥膏?

德妃還沒拿定主意,就見著飽含關切的老十四,感動的同時,她想到了好法子,滿心酸楚說︰「十四啊,額娘就只能靠你了。」

十四直接跪到她跟前,強忍悲痛說︰「額娘您一定要快些好起來,您一日不愈,兒食不下咽臥不成眠。」

「好孩子,額娘臉上的傷要養好須得用富察氏家傳的藥膏日日涂抹,富察氏是宜妃的兒媳,看額娘落難高興還來不及,哪肯援手?太醫說,若不用藥膏,就算養好了也篤定要留疤。這後宮里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位列四妃有什麼用?破了相篤定就是失寵的下場,額娘不怕失寵,怕再不能幫我兒去爭!與其拖累我兒,不如三尺白綾吊死在房梁上!」

如果說,十四原本只是擔憂,听德妃這麼說,他就陷入恐慌了。

到底是天潢貴冑,大場面見過不少,他強自鎮定下來,咬牙說︰「兒听說四嫂同九嫂走得很近,不如叫四嫂出面去求一求。」

提到烏喇那拉氏,德妃滿心恨意,老四就是個有女乃便是娘的,讓佟佳氏養了幾年,連生母都不認……他福晉更不是東西,敢同婆婆頂嘴不說,竟然同富察氏走得近!

「你四嫂就是個黑心肝的,她巴不得額娘死了沒人給她立規矩!叫她出面能有什麼用?篤定了啥事也辦不成!」

胤禎受德妃影響,對四哥四嫂也頗有成見,不過他到底年幼,才十一歲,談不上什麼愛恨,就咬咬牙說︰「那也得做點什麼,兒子這就去求四嫂看看,額娘您等著。」說完他就趕著出宮去了。

听說十四阿哥來了,烏喇那拉氏滿心意外。

胤禛作為欽差大臣往四川去了,安置災民,發放銀米,重建房屋……至少得把這些安排好才會回京,哪怕一切順利,算算日子也得年前,如今府上淨是女眷,老十四做什麼來?

听說他很著急的樣子,烏喇那拉氏還是出去見了,為避嫌,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廝真不少。索性十四阿哥要說的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他連口熱茶也顧不得喝,就單刀直入,請四嫂去求求九嫂。

「額娘傷得很重,太醫說若無藥膏篤定會留疤,破相是肯定的。我听聞四嫂與九嫂心照神交,想請您幫忙求藥。」

烏喇那拉氏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是厭惡德妃恨不得看她落難沒錯,可理智尚在,也知道德妃破相會拖累爺,若她同老九福晉真有那麼好,絕不會吝嗇,一定要登門去求上一求。

可惜,妯娌之間那點日常往來,不是得寸進尺的資本。

「我早先就托人問過,九弟妹統共只得兩罐,一罐送去永和宮救急,另一罐經老九的手送給老十了,求她無用。」

烏喇那拉氏一句話說死,十四阿哥就起身告辭,走之前請她多去陪陪額娘。烏喇那拉氏心里發苦,應說做媳婦的合該給婆婆侍疾,只是府上兩個格格都懷著身子,著實忙不開,這才沒日日在永和宮守著。

她又嘆了口氣,說每隔一日去永和宮請安,額娘都不願見她,只盼十四弟多多費心。

胤禎滿懷希望而來,鎩羽而歸,他回宮之後又往十阿哥那頭去,請伸援手。胤就想起當初額娘病重,別家妃嬪是什麼嘴臉,額娘去後,她們又是怎麼說閑話的……要不是有九哥補貼,他日子都沒法過了,莫不說他手里真沒什麼藥膏,哪怕有,也不會送去給德妃糟蹋。

「十四弟還記得吧,我額娘是五年前沒的,那時候德妃娘娘說,人都有生老病死,這是天注定的,凡人更改不了,我額娘是去天上享福了。」

「德妃娘娘心善,老天爺會幫她的,要是老天爺不幫,也就是命中注定了合該破相,各人自有緣法。再者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保不準老天爺看她太苦,也叫她去天上享福呢,頂好還能替我給額娘捎句話去。」

老十剛說完,迎面就是一記老拳,他趕緊伸手去擋,還不忘嚷嚷說︰「十四弟你啥意思?你再動手哥哥我就不會讓你了!」

胤禎簡直氣瘋了︰「你敢咒我額娘!」

老十一腳將他踹開︰「原來這就是咒?那我就得去找德妃娘娘討個說法了!」

還沒等胤去永和宮搞事,兩位阿哥打起來的消息就傳到了康熙耳中,他將老十和老十四召到跟前來一問。老十四說,他不忍見額娘受苦,請十哥援手,卻听了滿耳的惡言。

康熙就問老十是不是這樣,老十比旁邊老十四還氣得狠︰「許她說不許我說?難不成我就是命賤?兒子也想請皇阿瑪做主,前頭我額娘沒了,德妃娘娘說生老病死是天注定,叫我別難過,我額娘是到天上享福去了。如今她破了相,老十四來求我,我叫他等老天爺援手,命里沒有這一出,怎麼都能養好了,要是命中注定還折騰啥?我說的不對?」

康熙︰……

是不對,不過照這個說法,德妃也不是個好的。

他正想叫停,老十就紅了眼圈,喘著粗氣說︰「我額娘從前是貴妃,那又怎麼樣?她沒了誰都能作踐我!這幾年送來我宮中的東西哪怕不缺也是別人挑剩下的,給皇子發放月例的是誰?不就是她烏雅家的人!兒子早想鬧開,是九哥攔著,月月給我送穿的用的,自個兒短了就去翊坤宮問宜妃娘娘討,還勸說忍幾年就好,等出宮建府咱們自個兒當家過日子。」

「我就是憨,沒旁的兄弟聰明,我听九哥的,不給皇阿瑪找事。後來九哥大婚,九嫂娘家三叔如今是內務府總管,九哥為我去找了他一回,這才還回公道。就因為富察馬武動了烏雅家的人,德妃娘娘對九嫂多有挑剔,這事宮里頭誰不知道?咱們不計較,她當咱們好欺負!」

胤說著,還嗤笑一聲。

「都說德妃娘娘菩薩心腸,恕兒子半點沒看出,今兒個哪怕皇阿瑪您要罰我,我也得把話說全了,從前我吃苦的時候,沒見她送半尺布頭來,出了事趕緊找上門,還說援手是本分,坐視不理就黑心黑肺,我欠她的?我是喝過她的女乃還是吃過她的米糧?」

兒子生多了,矛盾肯定有,比如老大老二就有些摩擦,不是大事康熙懶得管,他真沒想到老十能說出這麼一番話。

他盯著老十看了好一會兒,對方毫不示弱, 著脖子回看過來,就是一副豁出去不管不顧的樣子,康熙心里很不好受,半晌才說︰「遇上事大可直接同朕說,朕是皇帝也是你阿瑪。這些氣話往後就別再說了,老十你眼看就要大婚,也該成熟些。」

听得這話,胤就泄了氣,悶聲說︰「是兒子魯莽,兒子回去會反省的。」

康熙很滿意的樣子,說不會讓他白受委屈,又看向胤禎。

「老十四一片孝心,還是多用心在學問和騎射上,德妃那頭有太醫想法子,你勤去陪著好生開解就是。」

胤禎很不服氣,正要開口,老十又說︰「前頭九哥給的藥膏,我用了一多半,還剩丁點,回頭就送去永和宮,多的再沒有了。」

他這麼說,康熙越加滿意,想著老十就是心里不平來了脾氣,本性是很好的。

十四阿哥心里恨絕了,嘴上還要感謝他,早知道就不該去求。

胤也不是什麼爛好人,他就是做給康熙看的,給德妃娘娘一點希望,往後再慢慢絕望。

兩位阿哥都捅破天了,後宮里早已听見動靜,德妃又砸了一地瓷片,這頭天冬半夏笑得停不下來,寶珠不是很懂她們在鬧什麼,她一顆心全在兒子身上,前頭洗三只是簡單走了個過場,這段時間她一直很小心,眼看著三只長了些肉,比剛生下來那會兒圓潤不少。

因著早產的關系,寶寶生來偏弱,都不愛動,很乖巧的樣子,平日里的最愛伸出小小的手握住寶珠的指頭,經常吃著女乃趴在寶珠懷里就睡著了。

胡老也從給寶珠請平安脈變成天天來看小阿哥的情況,照他說,福晉把三個小阿哥都照顧得很好,他們已經度過了最開始的危險期,會越來越健康,當然還是不能大意。

胤就愛听這種話,胡太醫每回來的時候就背個藥箱,回去能抱上幾個錦盒。

雙方合作得很好,都很滿意。

說起胡太醫,他也去給德妃看了臉,建議趕緊去打個赤金面具戴上的就是他,還說搞不好皇上就愛這口,霧里看美人不是更美?

他還嫌不夠,小藥童差點讓他嚇哭了,趕緊說他們還要去九貝勒宮里給小阿哥請脈,這才沒讓胡老搞出更大的事來。

寶珠如今諸事不理,只是守著相公兒子,胤則去幫襯了老十一把,在康熙問起來的時候說了這些年的事。康熙本就是個奇人,他自個兒罵起兒子半點不嘴軟,卻見不得皇子讓別人磋磨,當即罷了內務府那位小管事的職,又招馬武來問話。

馬武直說底下報上來的不會這麼詳細,只會講月例都發下去了,太細節的事他壓根不知道,而且,負責這塊的是德妃娘家人,除非鬧開了沒法,平常大家都會幫他遮掩,傳到總管耳中盡是好話……誰讓人家後台硬呢?

這一家子太直接了,康熙見著他們就頭疼,每回遇上事他還都習慣性的想找馬斯喀,就因為馬斯喀忠心,得了吩咐啥都不怕,哪怕再難也一定能把事情辦好。

康熙懶得和他們計較,吩咐馬武想法子,讓底下不能再搞這些小動作糊弄,回頭遞個折子上來。

馬武領命出去,他還沒邁出門檻,康熙又喚住他,提了一嘴藥膏。

「皇上您要哪個?那得找我大哥,那是嫡長子經手的。」

馬武一轉身,就同哥哥們商量出好辦法,以改革內務府的名義,將烏雅家的人同關鍵位置上撤了下來,有過失的直接回家反省,沒大過也換了不痛不癢的活。

為這個,烏雅家來人找過德妃,德妃滿心想的都是治好這張臉,壓根沒听進去,等意識到她在後宮的掌控力弱了,釘子被拔了,再想挽救已經沒法。

她不是沒想過上眼藥,康熙就兩句話︰內務府改革是他授意,讓德妃莫要思慮過重,安心養傷。

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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