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康熙召宜妃入皇帳侍寢,□□愉。
次日,賞鸞鳳朝陽頭面一套。宜妃品階不夠,故而是全套赤金瓖寶藍色玉石,宜妃愛不釋手,當即換了玉石同色旗裝,兩把頭梳好,金釵步搖額黃耳墜上身。
康熙就坐在一旁,看她妝扮完成,恍惚想起二十年前,宜妃正年輕,燦若驕陽模樣。
哪怕她如今三十多歲,卻也容貌不改,瞧著只比從前少二分青春多三分□□。康熙念舊,惠妃榮妃已年逾四十,基本不再侍寢,他偶爾也會去坐坐,更別說宜妃心寬體胖容色正好。
兩人一道在皇帳用了早膳,又聊了幾句,康熙說如今在草原上沒別的法子,不如辦個篝火晚宴熱鬧熱鬧。宜妃明白這是為她慶生的意思,說句實在話,到她這般年紀,只盼能將歲月留住,最不想過的就是生辰,今年卻不同。
哪怕皇帝有三宮六院妃嬪無數,她還是感受到了關切與情誼,能讓九五至尊記掛上心,比千般得寵更加踏實。再有,胤同他福晉也體貼孝順,真真快活。
宜妃落後康熙半步從皇帳中出去,兩人並肩行了一段,就撞上閑得無聊出來轉轉的德妃。烏雅氏一瞧見死對頭郭絡羅氏心里猛的一擰,卻沒敢表露分毫,她盈盈屈膝向康熙行禮,又滿臉姐妹情深同宜妃寒暄。
「妹妹今日真真好看,我遠遠瞧見竟花了眼。」
宜妃只笑著應了聲不敢當,便不再接話,場面一時尷尬,若是換個有心人,保準就站出來解圍了,邊上的卻是康熙。康熙八歲登基,坐了三十八年皇位,早年日日看鰲拜臉色,皇帝不像皇帝,自打除去眼中釘,他整個月兌胎換骨,這些年從來是旁人看他的臉色說話,要他察覺到妃嬪的尷尬,體貼的解圍……做夢吧。
尤其這日是宜妃生辰,康熙還想帶她去跑馬,盼二人獨處,德妃這時候撞上來,還跟個榆木疙瘩似的杵著不走,就有些礙眼了。
這只是個小事,倒不至于牽扯到好惡,康熙看底下人已經牽出兩匹駿馬來,便吩咐貼身宮女好生伺候德妃,自個兒引著宜妃到略矮的那匹白馬前,搭把手送她上馬。
宜妃事先沒听說,就沒換騎裝來,虧她底子好,錦衣華服上身動作依然瀟灑,坐穩之後還滿是驕傲的回頭瞧了康熙一眼︰「哪用得著皇上搭手?臣妾旁的不行,騎馬可溜著。」
康熙愛的便是她這般情態,大笑一聲,跟著翻身上馬︰「那朕就同愛妃比比,若愛妃能贏,要什麼朕都給你!」他說完一揮馬鞭,駿馬奔馳而起,猶如離弦之箭。宜妃趕緊跟上,就落後一個馬身,眨眼之間就跑出去老遠,遠得看不清人。
一隊親衛遠遠跟在後頭,不多時留在原地的就只有德妃帶來那幾人,以及吃飽喝足去找草原勇士比劃恰巧路過的十阿哥。
德妃刺啦一聲撕爛了絹帕,手上滿是紅痕,貼身伺候她的太監宮女都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好,真是好得很,今日受的屈辱他朝必將原數奉還,郭絡羅氏你等著!
烏雅氏不僅恨宜妃不給臉,也恨康熙不幫襯她,非但不幫襯,還徑自將她丟下帶著郭絡羅氏騎馬去了。
再有,宜妃今日戴的那套首飾分明是皇上為她準備的!
之前康熙留宿永和宮,德妃提過一嘴,說那身寶藍旗裝無首飾可配,早先听說上頭吩咐打了一副金鸞鳳嵌寶藍玉石頭面,德妃只等康熙捧她跟前,甚至對著銀鏡做了好些表情,想著收到那日擺給皇上看……結果,這套首飾竟戴到了宜妃身上,那麼華貴耀眼,她配麼?
他們這些妃嬪,金釵步搖用孔雀做圖樣的多,用鴛鴦的也不少,哪怕錦雞都有,赤金鳳飾卻是不敢隨便戴的,除非康熙賞下。
德妃並不是缺這幾樣首飾,她恨自個兒在宜妃跟前顏面盡失。
她心儀的男人與旁人並肩騎馬。
她心愛之物被精心裝點送到其他女人跟前。
她兒子不如對方孝順。
她媳婦也不似人家體面。
……
正是因為輸得徹底,德妃才氣成這樣。
德妃給貼身太監遞了個眼色,對方躬身退下,約模半個時辰才回到她跟前。
「听說今日是宜妃娘娘生辰,九阿哥胤自京中送來賀禮,又附有手書一封,皇上看過之後大為感動,昨夜留宜妃娘娘宿于皇帳之中,今早送鸞鳳朝陽頭面一套,晚間好似還要燃篝火擺宴相慶。」
簡單幾句話,卻讓德妃咬牙切齒。
她的確是忘了這茬,這歲數,還慶什麼生?
想明白之後,雖然還是氣,火氣卻轉移了不少。
原是恨康熙薄情,在她跟前柔情蜜意,轉身卻把別人捧心尖上,那套頭面更是德妃的心結。听小太監解釋過後,她安慰自己說,那一定是帶出來準備送給自個兒的,不趕巧撞上宜妃生辰,皇上離京時帶的東西不多,手邊沒有適合送出去的,不得已才拿了那個。
那麼源頭在哪兒?
在九阿哥備禮八百里加急送來草原。
皇上最喜純孝之人,有愛看兒子兄友弟恭,胤恰巧討了他的喜,順帶讓宜妃得了好處。
母憑子貴便是如此。
胤才剛領了差遣,沒幾個月,就能讓做額娘的沾光。
她呢!她分明養大了倆兒子,十四還小,暫且不說,老四暗里當著戶部的家,遇上事戶部尚書都要同他商議,是手握實權的皇子,比老九強了不知多少,竟沒給親娘半點體面!
就知道!
當年送去給佟佳氏養,哪怕病秧子死了,老四眼里也沒自己這個額娘!
德妃氣炸了肺,卻不敢表露出來讓人听到動靜,怕有負賢名,只得悶在帳中生氣,就這樣,還不忘差人備禮給宜妃送去。
宜妃只要想到烏雅氏僵硬的表情就滿心痛快,比喝了冰鎮酸梅湯還舒爽,這一路騎馬出去,她笑得明媚,樂得開懷……康熙騎在前面,一回頭就看到宜妃鮮活的表情,整顆心都跳得快了。
「愛妃快點!趕上朕!」
宜妃一揮鞭子,又加速,果然追上去一些……天知道,跟在後頭的親衛心髒都要停了。
皇上!
娘娘!
咱慢點行不?摔著哪個奴才都擔不起!
這晚康熙果然辦了篝火晚宴,他攜手宜妃坐在上頭,五貝勒胤祺為生母跳了祈福之舞,宜妃眼含熱淚,德妃滿心冰涼。
此次北巡,排在前頭的皇子來得少,基本都有要事在身,也就老大、老五、老十稍閑一些,往後四聯單——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差不多就是這幾個。
其實吧,直郡王也不閑,康熙不敢將老大和太子同時留在京中,知他二人不對付,生怕鬧出事來,留下太子監國,帶老大出行正好。
京城里,胤對草原上的事全不知情,他只擔心老十沒人管著作天作地!
倒是太子門路深,听說皇阿瑪很喜歡老九和他福晉備的禮,連帶著偏疼宜妃,德妃受了冷落,回頭還不知能搞出什麼事來。
四貝勒和德妃之間的尷尬,不少人都覺察到了,哪怕做得再周全,憎惡是藏不住的。
太子知道一些,只等德妃回京來懟天懟地,前朝這麼熱鬧,後宮也該有點樂子。
康熙也知道他們母子不親,想著老四打小養在表妹跟前,表妹去後才回到德妃身邊,會這樣也在所難免,看母子之間還過得去,就沒多言。
至于胤,從寶珠懷上這胎,他的精力就全在福晉身上,听胡太醫說她肚子里不止一個,就更憂心,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對福晉及兒女保護不周。
到八月份,寶珠那肚子已經很大了,哪怕事先不知情,猛的看見也能料到不尋常,索綽羅氏進宮來瞧了她兩回,也嚇得不輕,看她迎出來就趕緊讓天冬把人扶穩,嘴里更是念叨個不停。
「乖女你仔細些,別走那麼快腳下踩穩!」
「這才五個月呢,咋就這麼大了?難不成是三個?」
「哎喲我的兒,你也太能懷,這才頭一抬,臨盆時只怕要遭罪。」
……
第一胎的確不好生,當然也有順利的,索綽羅氏怕啊,直問寶珠每日用些啥,怕吃得少了餓著肚子里的小阿哥,又怕她補過頭。
索綽羅氏將自個兒懷胎時的經驗同她說了,看寶珠肚子這麼圓臉上卻沒長肉,就忍不住嘆氣︰「我當初懷你大哥的時候胃口賊好,整日胡吃海喝,六七個月肚子大得不尋常,平日里老抽筋,躺平悶得慌又睡不好,日子真是難捱。你阿瑪是個粗人,就知道帶兵打仗,最不會疼老婆,覺得對你好就是讓你管錢,給你買東西……我讓他氣哭了好幾回,好不容易把你哥生下來,足有八斤八兩。好姑娘,我知你不好過,哪個女人懷胎十月不是受罪?索性九阿哥待你好,心里有想頭,日子便不難過,仔細把阿哥養好,往後有你享福的時候。」
寶珠倒是沒抽筋,肚子大起來之後,的確有些悶得慌,如今又沒退熱,也是在所難免。
她晚間睡不好,胤何嘗又能安眠?胤夜夜都要將她摟在懷中,仔細抱穩,听她呼吸平順了才能睡去,睡不了兩個時辰又要起身,怕吵著寶珠下床就跟做賊似的,這陣子他清減不少。
旁的阿哥都服氣了,直說老九福晉能耐,分明啥也不管,卻能讓他死心塌地。
旁的誰都看不入眼,兩個格格禁足到今天也沒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