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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秉燭夜談

此為防盜章, 6小時後即可正常閱讀感謝耐心。  戚爺說要留個活口, 要撈到活的。

他只怕那人挺不住多久了。

在海水里泡著不吃不喝, 饑餓還是其次,那人一定焦渴月兌水了。

海面的風卷著浪頭, 鋪面而來的水沫迅速打濕身上緊裹的一層夜行黑衣。船身的劇烈顛簸是越靠近海面感受愈發明顯, 游輪幾乎是上下勻速地做浮沉運動向前挺進, 讓人沿著船身一側根本無法保持平衡。

嚴小刀借用一根手繩吊掛在船側,頂著風浪降下,此時距離鐵籠頂端僅有兩米。他一腳迎著大浪襲來的方向踩住那腕子粗的鋼索,以力消力,讓自己這只腳作為支點, 就黏在鐵籠上方的鋼索上。

假若此時遠遠地從海面望去, 有個人影掛在船舷外面隨風而擺,十分驚險。

嚴小刀眯眼往下看,晃得厲害, 但憑借那兩束角度絕佳的光柱, 他瞄到被吊籠中的大魚。這時已知今夜救不了人, 這太困難了!

他估模著,籠子里的人, 受光線角度影響,從明處往暗處看, 反而看不到他了。他的身軀恰好隱入「燈下黑」的一片陰影。

他腰上有安全繩, 騰出雙手將手里東西弄好, 再往下看時, 第二次與籠中那雙眼楮對個正著!

對方竟也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即便掙扎漂蕩在驚濤駭浪之間,仍高昂著頭,一頭黑發肆無忌憚潑散在水中,像蕩滌在漩渦中一只水妖的幻影。兩道凌厲的眼光仿佛能夠劈波斬浪,直接掀開周遭一層一層霧氣和白沫,審視嚴小刀的一舉一動。

嚴小刀方才踩了鋼索作為支點。他一踩,下面人就感到輕微的震動,察覺到他沉甸甸一團黑影的存在感。

這次沒有厚實的舷窗阻擋二人視線。

兩道光柱交錯形成一幅詭異又絕艷的畫面,嚴小刀平生第一次看清這人的臉。

從這角度看下去,那人的臉從綻開的暗黑海浪中撲入他的眼球……臉龐如胎薄骨瓷似的精致,輪廓分明,眉目如畫,扯開的衣領中兩道鎖骨畢現,隱隱能透視蜜色的前胸。這男人長了一雙修長鳳眼,微微上挑的眼尾與雙眉一齊入鬢,嘴唇微張,並不是要說什麼,而是在浪來浪往的間隙中粗喘到幾口寶貴空氣,卻又毫無萎靡或驚懼之色,冷冷地打量他準備干什麼。

嚴小刀腦海中莫名回蕩他干爹曾經交代的一句話。

你見到那個人,就知是他了,絕不會認錯。

……

嚴小刀將一包檸檬水用細繩扎好。他腦子里臨時只能想出這個極其粗劣的辦法。

細繩瞄著那人腦袋緩緩地吊下去,穿過鐵籠欄桿,中途還被浪頭敲得幾乎七零八散。

對方腦子也不笨,一眼看出嚴小刀要干什麼,在那檸檬水包快要接近頭頂時,猛地悠上去張嘴咬開。

廚房用透明塑料袋做成的簡陋水包,一咬就破。

水包綻裂時一股腦潑灑在那人臉上,兜頭蓋面,也不知有多少流進嘴里,還有多少嗆入肺泡。浪頭水花打過來時那張驕傲的臉孔也無能為力地重新墜落到水中,嚴小刀發覺那人下半身使不上一絲力氣,很有存在感的一雙長腿,如同兩根礙事的廢柴就那樣漂著,只用兩手嘗試抓住鐵鏈往上攀,哪里爬得上來?

嚴小刀又吊了一塊蛋糕和一個檸檬水包,能吃到多少是多少,他也真是盡力了。

這次灑得更多,還逼得那人嗆了一口咸海水,差點把肺咳出來。看起來額頭脖頸青筋都繃緊跳凸,也確實挺可憐的。

嚴小刀隨手打了個抱歉無能為力的手勢,底下瞪著他的人露出三五分的怨怒和悲憤,就是在埋怨他,「這麼笨你還不如不來!」

這一瞪氣勢不小,嚴小刀支撐腳直接打滑,一下子月兌離控制,繩索巨大的離心力將他拋出去,又悠回來,後背撞上鋼鐵的船舷,撞得他在黑暗中眼前自帶起一圈飛舞的光弧……

這回是下面人圍觀上面人掙扎喘氣。英俊的男人微微搖頭,送給嚴總一個大白眼。

攀岩走壁爬上爬下這事,真不是咱們嚴總擅長。術業有專攻,每人有所短長。假若他要做的是將腳下幾根鋼索就地斬斷,把那鐵籠子徹底拋到海底喂魚,這事對他非常容易,手起刀落。然而要他將籠中人搭救上來,這根本不可能,他也沒有三頭六臂。

嚴小刀辦件好事並不圖回報,他就為留這人一口活氣,談不上更深一層悲天憫人之心。他面對的恐怕也不是個溫言悅耳知恩圖報之人,此刻大概身陷囹圄脾氣不爽,沒給他一絲好眉好眼。

那眼神與海水一樣 黑冰冷,兩片薄唇透出幾分鄙夷和刻薄,隔著水霧都掙出一身壓不服的傲慢。

美而凌厲。嚴小刀莫名被震了一下。

光線下那眉眼閃出些綠瑩瑩的玉石之色,他估計自己是眼花了,漁燈下泛出光芒的海水才應是墨綠色的。

……

進入下一個白日,游輪甲板恢復一片對酒當歌的祥和氣氛,樂曲和陣陣歡歌媚語從臨近中午開始緩緩攀上十層的客房樓頂,融入露天咖啡屋悅耳的小提琴曲中。

嚴小刀一路打著大哈欠,甩著腕上金表抖著西褲褲腿,跟梁有暉抱怨昨晚樓上劇場動靜太大,讓他沒睡好︰「簡直像是一群人在集體開炮!」

「就是在集體開炮啊!」梁有暉意有所指。

嚴小刀唇畔擎著淡笑,眼光不明不暗︰「你昨晚跟那一群掛牌的富士山歌舞團浪了一宿?在我樓上的劇場里叮叮咚咚載歌載舞的,有沒有你啊?」

「啊?沒——有——」梁有暉掛著面子不好意思承認,他昨晚被那個叫鳥純一郎的男妖精在房間里纏住了。他直覺嚴小刀不待見渡邊仰山的妖精軍團,嚴小刀簡直令他又敬又愛又怕,明明近在眼前,想親近都找不到一條捷徑門路。

手捧托盤的服務生從甲板上炫技一般旋過去,嚴小刀隨手拿了一杯新調的青瓜片檸檬冰水。

他拿到手里才發覺……不由地心里一動,趕緊嘗了一口,淡不唧的,真沒什麼好味道。

遠處,大後方位置的船舷處,兩名皮膚黝黑的東南亞島籍工人,拎過沖洗甲板用的水管子,一直拖拽到船舷之外,水管朝下噴著什麼東西,然後發出放肆的大笑。

不知情的賓客根本不會特別注意到船尾水里拖著個東西。

嚴小刀知道那些人拿水管在噴什麼,那是帶著羞辱和幸災樂禍心情的嘲笑。

雖然心懷不快,人叢中他沒有動作。涼水管子至少能讓人神經元清醒,還能喝上幾口水,不至于在正午強烈的日照催磨之下渴死……

很快地,這天正午,他們終于到達的航線最遠一站,擁有天堂般勝景、披著風華絕代面紗的伊露麗芙島。

臨近島嶼大多已經過度開發,被熙熙攘攘的國人旅游團佔據,熱鬧得如同國慶七天長假去游九寨溝,基本相當于一處風景比較優美的菜市場,令人了無興趣。唯獨這個伊露麗芙島,單獨劃成一片地界,盡力維持著安靜原始的海島容貌,卻又在度假設施氛圍上極盡尊貴與奢華。

這座島就是私人開發留給貴客們獨享的,平民游客又被排斥在外了,這樣才能顯示出島嶼的裝逼檔次,才能招徠上流社會的另眼青睞。

嚴小刀關注著某件事,當然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碼頭工人在某些辦事人員的指揮下,開始卸貨,將那用破黑布囫圇罩著的籠子運上了岸。

嚴總步履瀟灑,大步躍過踏板的同時,從碼頭上穿著圓領白衫、領口帶有刺繡的迎賓小哥手里抽走一張旅游推介手冊,翻過那些花花綠綠無用的娛樂廣告,找到最後一頁關鍵信息,島嶼開發商公司的名字。

英文他認識極少,估模著自家跟班小弟楊喜峰比他更加沒文化,但他並不死腦筋,用幾個關鍵詞在手機里搜了一下,迅速搜出渡邊仰山擁有的船舶運輸公司。

這島的後台老板就是那位假尼桑鬼子。

嚴小刀一開始情報工作沒想到這一層,現在看來,伊露島也是對方地盤網的一個據點。

一晃眼工夫,「雲端號」人去船空,男賓女賓們結伴攜手,迫不及待地奔跑在伊露島遍布細膩白沙的海灘上。海天一線的迷人美景好像也有種魔力,把沉醉其中的每個人都映襯出幾分純潔干淨的氣質,與前兩夜的妖男艷/女面目判若兩人。

才子佳人們搭著摩托艇在海面上沖浪嬉戲。

技癢多時的老手們坐上酒店賭場的牌桌,在觥籌交錯之間一擲萬金。

嚴小刀換好衣服路過酒店大堂,正踫上他想要偶遇的簡銘爵。

簡銘爵仿佛就是故意邀約,滿面笑容扯松了下巴︰「老嚴,跟哥哥們一起去靶場練練?」

「成。」嚴小刀十分輕松愉悅,反正他現在也找不見魚藏哪了,對方的地盤,倆眼一抹黑。

簡銘爵真不見外地搭上嚴小刀肩膀︰「渡邊也在,就是他家開的靶場!」

嚴小刀覺著簡銘爵這人好像什麼都知道,但又好像說什麼都是無意的。他輕笑點頭︰「簡哥您帶路。」

午後風和日麗,天邊海鷗與雲一起飛翔。嚴小刀上身只穿一件純麻白色圓領襯衫,著煙色馬褲,高筒馬靴,邁大步子走在白色沙灘上。

他身材很好的,從背後看脊柱筆直,腰桿不彎不晃,肩寬、腰正、腿長。

沙灘上裊裊婷婷挪步而過的短裙美女們,不約而同往這邊覷著。

難得有個俊朗的男人,在這座島上竟然單身而行,身邊沒伴。

簡銘爵身旁可是有伴的,而且一出門就帶仨,都不知從哪變出來的三位臨時戰友,臉孔跟之前的又換人了。

簡銘爵瞄著一馬當先走在前面的嚴小刀,嗤嗤地樂起來,喊了一句︰「嚴總,您這身段,也是絕品了!」

嚴小刀眯著眼回過頭來,正好讓背光的臉和脖頸瓖上一層金邊。

簡銘爵身旁三位女士眼都直了。

「我就不該跟您走一路!」簡銘爵是能伸能屈也能跪能舌忝的脾氣,對那仨女的擺手做著手勢,「別裝了別裝了,過去吧!我告訴你們,咱們嚴總可是器大活兒好,能一個戰你們仨!」

簡銘爵是個專業掮客,干這一手的,見過各式各樣的貨,所謂觀其形而知其實,因此話里有話夸嚴小刀「絕品」,這話是真心夸他。

嚴小刀冷面一回頭,毫不客氣地回敬,對女士們說︰「我給你們仨講一笑話,以前我去臨灣‘紅場’夜總會玩兒,那兒有位老總他的綽號就叫‘俄羅斯紅腸’,據說蒸都不熟、煮都不爛、進了爐膛子里烤仨小時愣都沒軟,最後愣是把那爐膛子都燙焦了,你們猜這‘俄羅斯紅腸’是誰?」

仨女的拍手大笑,指著簡銘爵。簡銘爵是頭一回听嚴小刀竟然會講葷段子,一愣,繼而也哈哈大樂。

靶場上一派祥和風光,他們臨灣一地的社會名流聚齊了,一共七八位各公司集團的頭面人物。

做東的渡邊仰山當然是主角,殷勤招呼貴客。這人身材五短,頭發稀疏,西裝執拗地繃在已經發福的腰月復上,讓點頭哈腰的神情更添了滑稽相。

這不是槍械靶場,風情迤邐的南海島嶼一般沒人玩獵槍之類,這是一間低調奢華的射箭靶場,最近兩年圈內忽然就開始流行這項無聊的運動了。

游灝東神情嚴峻,性情也沉默寡言,手上腕上戴專業護具,一箭一箭地練習,技術相當不錯。渡邊仰山站在一旁笑容可掬,微頷著首︰「這靶場簡直就是給您量身修造的啊,游總!」

這人熱情諂媚的程度像要跑過去端著靶子,自己當成一根靶位桿子,請游總向他的謝頂禿頭開弓亮箭。

游灝東墨鏡片下浮出遮不住的傲慢和自負。他右手中指常年戴一枚碩大的翡翠戒指,一看即是價值連城的上品翡翠。用翠戒裝點著彎弓射箭的姿態,顯出幾分雍容的瀟灑。

簡銘爵也上來射,箭法一般,看出練過幾次但不算高手。十箭出去能射個70環。

簡銘爵眼神一領︰「嚴總,你試試嘛!」

嚴小刀聳肩︰「我沒射過,我不會玩!」

簡銘爵不懷好意︰「一個爺們你敢說你沒射過?你說你射沒射過?」

嚴小刀︰「操!」

嚴小刀大步就上來了,擺好姿勢,拉弓開箭,姿勢非常帥氣灑月兌,腰背筆直。弓弦發出裂帛之聲驚飛了鷗雀,因為這一箭直接飛上樹梢射鳥去了。

緊接著第二箭射到隔壁那只靶位上了。

第三箭,把坐在涼棚下閑吃瓜果的幾位女士全給嚇跑了,再不敢坐在近處。

圍觀人等大笑,渡邊仰山那松皮肉臉都笑得抖動起來。嚴小刀自嘲地抖了抖弓︰「不好用啊?哎呀,我手指手心真疼,剮著我了!」

「笨啊,你忘帶指套和護具了!」簡銘爵喊。

嚴小刀咧了一下嘴,皺著眉將兩根指頭含到嘴里,很夸張地吸著氣。

……

射月兌了許多靶之後,嚴小刀又不厭其煩地向渡邊靶場里幾位教員討教,太陽臨下山時,終于能打出幾個8環。

渡邊仰山笑著湊過來︰「嚴總還是很有意思、很有興趣的嘛!」

嚴小刀道︰「隔行如隔山,領教了。」

渡邊仰山眼眯起來只剩下兩汪眼袋︰「您的手沒流血吧?」

「咳,流了一點,都讓我自己給吸干了。」嚴小刀摩挲著手指。

不遠處,游灝東一雙眼透著精光,側目冷冷地注視他二人談話。

嚴小刀微笑道︰「渡邊老總,咱們也算是一個碼頭上常來常往,以後有許多見面機會,煩請您多多關照經常指教。」

渡邊仰山一挑眉,連忙客氣︰「我們生意小,路途又遙遠,還請嚴總將來在戚董事長面前多多關照我們啊,大家自己人嘛……哦,今天晚飯後,還請嚴總也賞個臉。」

嚴小刀平靜注視︰「怎麼?」

渡邊仰山深深地頷首︰「我在酒店賭場水族館還安排了節目,招待幾位貴客觀魚,嚴總如能光臨,鄙人榮幸之至。」

觀魚。

「好啊,我的榮幸,一定捧場。」嚴小刀微笑。

嚴小刀手一點不疼。

他怎麼會流血?

他手上的皮比一塊鐵皮都厚。倘若伸手往渡邊仰山那蹣跚下垂的臉皮上抹一下,他能給渡邊抹出一臉血。

若干人往酒店方向走去,簡老二還與嚴小刀繼續閑扯著葷話。

只有游灝東一人面色陰沉,面露不滿,拖拉在最後,遙遙盯著嚴小刀鍍著晚霞色澤的背影。

他身後三名黑衣保鏢,提著靶場老板渡邊送給游公子的一堆高檔禮品袋,仍難掩晦氣。靶場周圍空曠,草長鶯飛。

游灝東低聲盤桓︰「看來沒錯了,嚴逍也是奔這條魚來的。」

他突然回頭看自己手下︰「裴逸這趟到底來沒有?這兩號人如果一起來的,媽的,那咱也不用爭了,直接打道回府吧。」

保鏢低聲匯報︰「肯定沒來,船上都查好幾遍了,就他一個。」

游灝東搖頭︰「嚴逍一人來的?單槍匹馬,膽量不小。這意思就是要跟咱們直接來硬的?他敢明搶?渡邊那老家伙還他媽敢左右搖擺,原本談好的事,他娘的,他打算吃兩家飯、一個貨賣兩家?!」

游灝東與身後仨黑衣保鏢面面相覷,開始盤算,三打一靠譜麼?

只想了半刻,搖搖頭,三打一恐怕也干不翻嚴小刀,到時面子里子怕是都要栽,真不敢硬來。

客車迅速疏散,小有損傷。大貨竟是從外省過來運牛的,這一下損失慘重,滿大街快速道上開始跑起牲畜來!

司機滿面是血但意識清醒手腳還能動,然而慘烈撞擊極度壓縮了駕駛室的可用空間,倒霉的司機呈現一個非常駭人的角度折疊著被卡在駕駛位上,身體劇烈地顫抖。

嚴小刀小心地邁上去,問了句︰「還成嗎你?已經報警了,交警馬上就過來。」

司機驚魂未定地點頭,在逼仄的空間內表情痛苦。有幾名好漢試著幫忙拉扯變形的車門,這是不可能成功的,這種交通事故一定需要專業破拆工具。

交警和救護車像穿越不同次元的時空般終于艱難穿過擁堵的地面,姍姍來遲。然而,門還是打不開。交警一見這場面也暈了,首要琢磨怎麼抓住那兩頭已經翻越護欄自由地奔向對面車道的牛。

嚴小刀一身整齊的西裝,混亂的人群中很打眼,與同樣挾裹在人群中的兩名警官打照面,點了點頭。

都是地頭蛇,互相都認識。

「噯,孫警官。」嚴小刀打個招呼,互相遞出煙。警官同志擺擺手說上班不能抽,但將自己兜里一顆煙硬塞到嚴小刀手指間,一邊在對講機里嚷︰「你們工程車能不能進?!快點過來,車門打不開、人救不出來!」

「公路上有一頭牛!……還不止,介是嘛啊?一共三頭,還有兩頭已經跑下路基了!」警官又喊,「警示燈趕緊的,至少仨公里以外,統統給我攔住後面的車,當心牛已經過去了!」

嚴小刀特別理解地安撫了幾句,叮囑道︰「孫警官麻煩你們盯著後面啊,別讓後邊車再過來,再把我們這些老胳膊腿兒的懟在當間一鍋端了。我再去看看那個司機,應該沒大事。」

「麻煩你了啊,嚴總,真是不湊巧了。」穿制服的人開玩笑道,「又耽誤你生意了吧。」

「咳——混口飯吃的生意,都拿不出手怕你們笑話!」嚴小刀走開了還回頭笑著擺手,手指夾煙一指,「回頭下班喝酒,待會兒別走啊你們!」

破拆工程車不知堵在哪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地的鬼地方呢,就是不過來。

四面聚集的焦急的過客越來越多,七嘴八舌一籌莫展。有人喊「車子是不是漏油啦」,有人喊「得趕緊把司機弄出來」,但最終大伙喊的都是「這車門完全擠變形了根本就拽不開」和「真操蛋啊就是那輛賓利強行變道惹的貨結果那小車屁事都沒有怎麼沒撞上她啊」!

嚴小刀躍上駕駛室與後廂連接的地方,緩緩蹲下,凝視那撞成皸裂、糾結成一團的破銅爛鐵,心里有數了。

他又站起來,這回是居高臨下,整個人立于傾翻的大貨車上面,比所有人都看得遠。他遙遙瞄了一眼後面幾公里開外浩浩蕩蕩的車海,以及遠處港口方向濃霧中矗立的高塔和巨輪桅桿。時候耽誤得不早了。

他瞅見峰峰與兩名熱心群眾臨時結成三人一隊,正在公路上斗牛——幫忙圍堵那頭公然拒捕的大黃牛。

他就著再次蹲下去的動作,右手在旁人不察時模進襯衫左肋之下。

西裝外套好像只是被小風偶然吹起,下擺動了一下。這是非常熟練肉眼幾乎難辨的細微動作,再出來時手指閃過一點水樣的白光。

「沒事啊,忍忍,幫你把門打開。」嚴小刀湊近,用磁性低音炮安撫那情緒已瀕臨崩潰的司機。失血導致體溫流失,低溫致使情緒混亂躁動,周圍嘈雜,車廂里還有受傷的殘腿牛發封地撞擊駕駛室玻璃。那人穿得太少,渾身陷入無助的痙攣。

嚴小刀隨手拿開嘴邊半截煙,毫不介意,塞到那夾縫中艱難喘息的嘴唇邊。

司機驚惶的目光對上嚴小刀的,循著煙火氣息下意識就抽了兩大口,完後才意外地多看了小刀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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