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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喚便住了嘴,也睡下了。半睡不醒之時,卻听得身後的鳳樓忽然開口說道︰「你這陣子還是少回去為好。」

過一時,听得她呼哧呼哧地抽鼻子,嘴里大口的吸氣。鳳樓忙忙的翻個身,將她擁在懷內,再一模,她竟然無聲流了一臉的眼淚出來,于是問道︰「怎麼了?」

月喚氣憤憤道︰「我就疑心,為何你今天這樣古怪。定是有人看不慣你每回都陪我回娘家去,所以四處說我閑話,嚼我舌頭,說我回去太多,對不對?不回就不回,有什麼了不起!」

鳳樓伸臂,將她攬入懷內,以少有的鄭重同她說道︰「這一陣子,就安心呆在家里,待年底再回去罷。」

她追問︰「到底是誰在你跟前說了我什麼話?為什麼今天看見香梨,她也對我冷冷淡淡的?」

鳳樓忽然一哂︰「你真想知道?」

次日,鳳樓不放心卿姐兒,早早去了。她照例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今天起了身,正與先她而來的香梨輕聲細語地說著話,見她入內,一齊住了口,轉眼看向她。她先給老太太行了禮,喚了一聲香梨姐姐,再回頭問老太太身子可大安了。老太太不答話,旁邊的婆子忙笑道︰「老太太養了這許久,已經好多了。」

因老太太面色懶懶,不太想說話的樣子,月喚略坐了一坐,也就出去了,與香梨二人走到門口,香梨向她略一點頭,轉臉便走,她在背後忽然喚道︰「香梨姐姐,請留步。」

香梨果然站住,她問︰「姐姐是在生我的氣麼?」

香梨勉強一笑︰「好好的,我生你的氣做什麼?」

她道︰「我一向木知木覺,也是昨天才听說……沈大娘在我那里酒喝過了頭,回去鬧了肚子,我本該親自去探望的,但他說沈大娘已經出府將養去了。我一時任性,留她用飯,再勸她飲下許多酒,害她受罪,也使姐姐失了得力幫手,心里很是過意不去。所以,姐姐即使生我的氣,我也無話可說,只能等沈大娘回府時再向她賠罪罷。」

香梨尚未說話,她後面跟著的碧瑾忍不住搶一步上前,正待要說話,卻被一個婦人又扯回去。婦人悄聲道︰「忘記上頭怎麼交代下來的了?也想和沈大娘一樣被逐出府去?你臉比別人大還是怎地?」

碧瑾不服氣,卻也無法,只得重新退回到香梨背後。

香梨慢慢笑道︰「哦,五爺是這麼和你說的?不錯,沈大娘年紀大了,卻不知道飲酒傷身這個道理,一時縱情,傷了身子,也是她自作自受,和妹妹你有什麼干系?快別往心里去。」上來拉住月喚的手,「我是這兩天事情多,加上少了一個幫手,難免慌亂了些。我這個人,心里一向藏不住事,想著什麼,臉上就現出來了,狗肚子里連二兩香油都裝不……咳,說到底,還是我涵養不夠,妹妹贖罪則個。」

月喚亦客氣道︰「姐姐說什麼話,我也有做事不妥當的地方。只希望沈大娘能養好身子,早些回府來罷。」把這件事情說開,當下再無心事,帶人轉身走了。

香梨領著人往回走,一路走,一路無聲冷笑。碧瑾亦是咬牙道︰「卿姐兒和沈大娘兩個幾乎送了命,到了她那里,竟成了輕飄飄的一句酒喝過了頭?」

適才同她說話的婆子亦嘆道︰「我也是傻,看見老太太冷落她,心里頭還高興得不得了,以為她不被逐出府去,也定然要失寵,從此再無出頭之日……沒想到,到頭來被逐出去的卻是受了那一番大罪的沈大娘和幾個廚子;夫人和五爺吵鬧個不休,從早到晚以淚洗面,人家的小日子倒過得好好的,沒的說,這是人家的本事。不服不行。」

香梨攥著帕子,點頭道︰「咱們五爺呀,心里是愛極了她。害了他親生女兒都可以不計較,廚房的那些廚子算得了什麼?在溫家當了一輩子差的沈大娘又算得了什麼?堵住了一家人的口,還恐怕人家看她的眼神不對,叫她看出什麼不對勁來,怕她多想,生恐她受一絲絲的委屈,便編出了這麼一出鬼話來哄她。」

碧瑾道︰「看見她那一臉假模假樣的就來氣,怎麼著也得想個法子膈應膈應她。」

香梨駐足,冷冷道︰「才說過廚子和沈大娘被趕走,你听不懂人話還是怎麼?想作死可以,只是記住,不要帶累了我。」

十月頭上,月喚爹的生日。月喚這一整天在屋子里無所事事,幸而鳳樓在,兩個人說說閑話,一個臨帖,一個看書,倒也不覺得悶。到得傍晚時分,月喚練字練得累了,靜好端一盤新鮮荸薺過來,月喚也不用人動手,自己拿了小刀慢慢削皮,削一只,吃一只。靜好笑道︰「我娘也喜歡這樣吃,說這樣又脆又甜,我卻嫌麻煩,削了半天,一口吃完。」

月喚就笑,招手叫她過來,把削好的一只遞到她唇邊︰「你嫌麻煩,我便削好送給你吃,喏,接著。」

靜好眉花眼笑︰「那多不好意思。」張口接了。

四春看見,跑過來眼巴巴地看著,月喚好笑,也削了一只塞到她嘴里。李大娘見狀,伸指頭往她額頭上一戳︰「是誰說過吃不來這個的?姨娘削出來的就能吃得來了?死丫頭,看人嘴動就眼饞。」

月喚把荸薺吃下半盤時,忽然有管家婆子送了阿娘親手做的幾樣糕點進來,又道她爹也給她帶了話,說今年本不是整壽,家里並未操辦,所以她送去的壽禮只收了一半,其余的都給退了回來。

月喚一愣,隨即笑道︰「我日子過得稀里糊涂的,都忘了今天我爹的生辰日。」

鳳樓在一旁道︰「是我叫人送去的。」

月喚起身,彎腰拜倒,向他行了一禮︰「勞你費心,多謝了。」隨後拈起一只削好的荸薺,笑道,「喏,賞你吃的。」

鳳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對靜好四春用送,唯獨對我用賞?慣得你,和我說話敢用賞字?」手上微一用力,她站不穩,嘻嘻哈哈地就栽進他的懷里。

靜好等人是見慣了的,見狀不過一笑,悄悄退了出去。鳳樓問︰「沒有回娘家去,生我的氣麼?」

月喚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面帶不解地看著他︰「好好的,我為什麼會生氣?」

「嗯,不生氣就好。」

月喚笑嗔道︰「你說什麼話?我有些听不懂呢。」把臉伏在他懷中,低低道,「不過,不論你做什麼,我心里都知道,你必定是為我好才這麼做的。所以,不管什麼事情,我都不會生你的氣。」

鳳樓亦是欣慰︰「你明白就好。」過一時,又問,「哎,想阿娘了沒有?」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笑道︰「想也想,不過總不能想回就回,讓別人說閑話,叫你也難做。」

鳳樓道︰「怎麼變得這樣小心翼翼了?待到年底,我再陪你一同回去就是。」

月喚笑道︰「看罷。」

又幾日,花園里的早梅開放,月喚帶上靜好和四春去賞梅。這一片梅林甚大,四春撒歡兒奔來跑去,和靜好你追我趕。月喚嫌她們吵,便遠遠走開,獨自在梅林里轉悠了半天,走得累了,找一塊假山石,鋪了帕子坐上去,看了一會兒天上雲朵,又閉上眼楮,細細品味梅林中流動的清香,感受耳邊的陣陣微涼清風。

正怡然自得,忽听旁邊有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響起,似是有人輕輕地踩踏著落葉而來,細碎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終于在她面前停下。

月喚慢慢睜開眼楮,將面前的人看了一看,忽而一笑,道︰「喲,原來是你,總有一陣子沒見了,听說你病了,躺了這些日子,怎麼今兒個倒出來了?跟著你的人呢?」

她面前,卿姐兒睜著一雙幾乎不見眼白的黑眼楮,就這麼直直地望著她。眼下才到十月頭上,這孩子就已經一身厚實的棉衣,穿裹得密不透風,只露了一張小小臉蛋出來。因著棉衣的緣故,身形看上去圓滾滾的,然而手伸出來,腕子卻是極細極細的一根。許是悶了許久的緣故,臉色較之早前,愈發白了幾分,白里頭,又帶著幾分灰。任誰看上一眼,都會明白︰這孩子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月喚站起了身子,垂眸將卿姐兒看了一看,道︰「我走了,你自個兒慢慢玩耍吧。」把衣衫撢了一撢,一步還沒邁出去,卿姐兒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她不敢甩開,生恐把她的小細手腕子給踫折了,面上卻浮上一絲冷笑來,「怎麼?你們東院就沒有能入得了你眼的人麼?還敢來找我玩耍?就這麼喜歡我?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小命?」

卿姐兒只不松手。月喚著惱,伸手便去掰她的幾根細弱手指︰「你呀,心眼兒再多,終究還是小孩子家。在你爹爹面前說過我那些壞話,就不該再來找我。在你眼里,我就缺心眼兒缺到那個地步,連記仇都不會?若是被你爹爹看見你巴巴的來找我,他又會怎麼想,你們那些心思豈不是都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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