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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岳接著問︰「老爺問你︰你這孽障,心里眼里可還有天地君親師?」

頓了頓,見他依舊跪著裝聾作啞,于是再訓︰「老爺說你︰孽子!你不要臉,也得想一想你大哥才是!你大哥才十三歲上便中了秀才,自秀才而舉人,而進士!我不求你和你大哥一樣出息,也不敢指望你光宗耀祖,但你也不能總拖你大哥的後腿!我溫家也丟不起這個人!若是你此番鬧出人命來,我叫你也活不成!」

鳳樓自小到大,因為淘氣被打罵也就罷了,還要時常被拿來與兄長們比較,心里早就膩味透了,加上老岳的這一口唾沫,就再也忍不得了,瞧這情形,橫豎一頓打是逃不月兌的,因嬉皮笑臉道︰「當我稀罕麼?前年他認了王閣老的八姨娘做義母,去年王閣老壞了事,又趕著投到李中堂的門下,和李中堂門下的奴才稱兄道弟。這樣的官,我卻不稀罕。」

「你!你!你!」溫老爺手指點了他幾下,忽地頓住,只覺得眼冒金星,往前便是一栽,早已躲進內間的姨娘急急出來扶住,一個為他撫心口;一個慌里慌張地叫人去請大夫,又倒了熱茶往他口中灌。

老岳勸鳳樓道︰「五爺少說幾句罷!」又去攙住溫老爺的臂膀,口中勸道道,「老爺早些安置罷,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不遲。至于五爺搶人打人這事兒,在老奴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明天派人送去銀錢好生安撫,銀子多多的給他,叫他再張羅一門親事便是……五爺自小便淘氣,老爺還不知道他?若是為了這些許小事氣壞了——」

溫老爺順了一口氣,冷笑說︰「給我打!給我把這孽障打死!」

老岳勸︰「老爺也要想一想老太太才是……」

溫老爺豎眉冷目︰「將他打死了,我自會去老太太那里請罪,你只管給我打!」

老岳搓著手,還要再說幾句軟話替跪在眼前的鳳樓描補描補,溫老爺早已看出他的心思,當即冷笑道︰「我曉得,你把你兒子塞到他跟前去當差,你也就一心一意地為你那兒子鋪起路來了,只是我勸你莫要看走了眼!他連我這個父親都沒放在眼里,未必就曉得感激你父子兩個!」

老岳唬得撲通一跪,口中辯稱︰「老爺言重了,老奴不敢當!」再一招手,喚來門外候著的幾個家丁。這些人都是打人打熟了的,也不用教,三下五除二,就把鳳樓緊緊綁好按倒在地,拎了板子來往他身上招呼。

打了幾下,老岳悄悄給這些人使眼色,誰料今天溫老爺的老眼格外靈光,恰巧就瞧見了,心下更是生氣,大喝一聲「滾開」,搶了板子親自來打。

鳳樓咬緊牙關,就是不吭一聲,溫老爺氣極,一根板子上下翻飛,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因他板子一下比一下重,不過一會兒工夫,鳳樓身上的幾重衣衫俱被血水浸透。他今天偏咬緊牙關,既不求饒,也不呻-吟示弱。

溫老爺見兒子這副油鹽不進的混賬嘴臉,心中愈發來氣,板子竟打得月兌手,也不要人幫,自己撿起來,趁喘氣的當兒,吩咐下面的人道︰「把他小燈鎮搶來的那女孩兒給人家送還回去!」又罵,「我溫言醒怎麼會生出你這種荒yin無恥、窮凶極惡的兒子來!」

鳳樓已然半暈,聞言從地上慢慢抬頭,勉力跪直身子,伏在父親腳下,恭敬道︰「……只恐為時已晚,兒子與她已有了夫妻之實……若是再送還回去,兒子的顏面何存?便是她,將來又如何立足做人?」喘了一喘,又冷笑,「父親送兒子這八字考語……可見心是偏得太過了,兒子斷不敢受。」

溫老爺雙目圓睜,不發一言,舉起板子接著再打。老岳眼見著要鬧出人命,也不怕吃掛落了,上前死死抱住溫老爺的老腰,苦勸道︰「老爺!老爺!不能再打了!天是一天比一天熱了,傷難養!早些年時常與咱們府有走動的孫家的事情,老爺不是也听說過的?那一年,孫家少爺為了和外地來的富紳爭搶那間什麼館兒里的兔兒爺,失手打傷了人。回家後被孫家老爺一頓毒打,後來冒了一場風寒,就此一命嗚呼了!這幾年那孫老爺不是想兒子都想得半瘋了?老爺呀,你听老奴一句勸!若失手打死了五爺,老太太是上了年紀的人,怎麼禁得起?!」

苦勸了半日,見溫老爺手上緩了一緩,似乎有所松動,忙又吩咐諸人︰「快把五爺扶回去!」

溫老爺把手中的棍棒一丟,長嘆一聲,落下兩行老淚︰「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我總有一日要死在這孽障手中!」

岳鳴等一眾小廝早已聚在門口候著,見鳳樓被架出去,個個唬得魂飛魄散,急忙上前扶住,又忙著叫人去請大夫來。忙亂間,小廝水生問︰「五爺今晚去哪里?」

鳳樓咬牙哼哼道︰「你娘的,這也要問!今天是爺的大好日子,自然是去新房!」

水生忙應了一個是,轉眼看見岳鳴在幸災樂禍地暗自撇嘴,眼珠子轉了一轉,嗤地就笑了一聲出來,鳳樓不悅,斜眼睨他,要不是渾身傷痛,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水生道︰「我忽然想起來一個笑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鳳樓呻-吟著,有氣無力地喝罵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水生便說道︰「我覺著岳鳴的名字甚是有趣,和咱們三姨娘的閨名……」覷了覷鳳樓的臉色,縮著脖子笑說,「一個月喚,一個岳鳴,听上去,竟像是……像是一家子人似的……」他本來想說像是一對兒似的,眼珠子又轉了一轉,改口說成像是一家子人。

果然,這話未說完,鳳樓便已勃然發作,斷喝道︰「扯你娘的淡!她的名字豈是你能掛在嘴上的!」把水生喝罵的啞口無言後,轉而吩咐岳鳴道,「你明天起把名字改了。」

岳鳴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道︰「那感情好,求五爺給我改個姓名,要是能讓我做五爺的干兒子,從此改姓溫,那就更好了。」

鳳樓倒笑了,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名字不必改了,鳴字挺好。至于姓氏,雞或鳥你任選一個。」

岳鳴目瞪口呆,水生掩嘴吃吃偷笑,轉眼被鳳樓又喝了一聲:「你娘的笑什麼笑!給我滾蛋!」

月喚在新房內枯坐許久,歪在新床的錦被上打起了瞌睡,因為今天累得很了,竟然打起了呼嚕。幾個丫鬟婆子看她竟然還能睡得著,不由得小聲偷笑。本來因為是搶回來的人,起初還擔心她會咬舌上吊以頭撞牆,又怕她哭喊咒罵滿地打滾,誰料竟是這麼個滿不在乎的模樣。

半響,猜測五爺差不多也快要回來了,便上前去將她喚醒,連倒了幾杯淡茶給她。茶喝下肚,精神來了,心神也定下來了,肚子卻餓得不行。茶喝得越多,肚子越是餓得厲害,實在受不了,就伸頭看桌案上有無吃食。

桌上有酒有茶,也有四色精致點心,點心皮都染成了紅色,看著喜慶,卻令人倒胃口。從早到晚,只吃了六只湯圓,肚子早就餓癟了,要是能吃上幾口熱食就好了。

一個管事模樣的婆子看她伸著腦袋四處看,又听得她肚子里的咕咕聲,便曉得她必是肚餓了,因問︰「姨娘可要用些點心墊墊?」看看外頭的天色,嘀咕道,「那幫子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放五爺回來。」

月喚鄭重向那婆子說道︰「我有名字,叫做月喚。你喚我名字,不要叫我姨娘。」

那婆子好笑︰「姨娘既已嫁給了咱們五爺,便要以婆家的規矩來稱呼了;再則,咱們伺候人的,哪里能夠喚主人家的名字?叫人听見了,豈不要笑咱們家沒有規矩?」到桌案上挑了一盤點心,捧過來道,「姨娘要不先用些糕點墊墊肚子?」

月喚固執地搖頭,說道︰「我有名字,叫月喚。你不喚我名字,我便不睬你。」

那婆子拿她無法,也因為年紀大了,在溫家頗有些體面,便笑道︰「曉得了,三……月,新娘子……」看她皺眉,忙又改口,「月喚,來,先用些點心。」

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轉眼又搖頭道︰「我心里難過得很,不想吃這些又甜又干的東西,可有熱飯菜?」

婆子和身旁的丫環對視了一眼︰這月喚姨娘倒有趣,非但不哭天喊地,竟然還有心情吃喝,可見是個心大的。

丫環道︰「今天咱們這里亂糟糟的,現做是來不及了,外院正在擺酒席,鍋灶支了好幾口,熱飯菜必定有的,我去外頭挑一些精細的端回來便是。」

婆子叮囑道︰「你快去快回。」

另一個小丫環插口道︰「李大娘的屋子里不是用小火爐燜著一鍋紅燜鳳爪麼,來去也就幾步路,豈不比去外院要更便宜?」

李大娘便笑道︰「你個狗鼻子,連我燜的什麼都能聞出來。我這兩天上火牙疼,大鍋飯我吃不大動,只得自己開小灶,正好又饞雞爪子了,就叫兒媳婦給紅燜了一鍋。」回頭吩咐那要出門的丫環,「靜好,你跟倩惜去我屋子里,跟我家老三媳婦兒說,就說我說的,把那一鍋紅燜鳳爪和鴨肫粥端來給咱們……咱們新娘子吃。」

新娘子餓了一天,此時再也忍耐不住了,「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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