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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卿本佳人(20)

這等著覲見顧青的最後一人,正是太和殿屋脊上出現的第四個白衣人宮九,也就是特意寫了奏章來,自請入宮看兩大絕世劍客決戰的太平王世子。

顧青原本是不清楚太平王世子就是無名島上的九少爺,可等宮九從太平王的藩地往京城來時,東廠和顧青的其他情報網就將太平王世子的所有資料都送到了御案上,這下顧青再不知道宮九就是太平王世子,那就對不起底下人兢兢業業的情報搜集工作了。

這確實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太平王並沒有造反之意,可身為太平王世子的宮九卻在無名島上,和小老頭合作來謀朝篡位,可不管怎麼說一旦宮九的陰謀敗露,那麼太平王府必然會遭受牽連,這基本上等同于太平王府造反。

再加上一個已經造反失敗的南王府,那朱佑棠的皇祖父,宣宗他老人家的七個兒子,可不就是每一個都有莫大的野心,也不知道宣宗地下有知會是什麼樣的感想?

言歸正傳,宮九不知是抱有什麼樣的心思來京城,可顧青既是準他奉召進京,自不會讓宮九半途而廢,這般的宮九平安來到了京城。只宮九抵達京城後,並不著急進宮面聖,便是八月十五這日,他才慢了旁人好幾拍的獨自來了太和殿。

在這里還得額外感謝太和殿,它不愧于紫禁之巔之名,讓宮九可不管不顧其他彎彎繞繞,只管照著最高的那座宮殿奔來——這里絕對不是在說九少爺是個路痴,真的不是。

不管怎麼說,這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宮九錯過了前面西門吹雪與假葉孤城的決戰未遂,可正正好趕上了西門吹雪,葉孤城與顧青的大決戰,且在眾人山呼萬歲時,他單膝跪下以表示自己的臣服。

以及在從太和殿下來後,向天子遞上了覲見表。

這般的顧青在送走陸小鳳,和其實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玉羅剎後,就在南書房中召見了宮九,而顧青見到宮九的第一句就是︰「你想當皇帝嗎?」

這問題太過于開門見山,饒是宮九也愣了愣,等他回過神來後坦然道︰「臣確實想過謀朝篡位。」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畢竟無名島還有小老頭組織起來的「隱形人」組織,都已經被扒了個底朝天,這其中隱藏的各種秘密自然就已經無所遁形了。

「這朕知道,無名島最終目的落于窠臼還讓朕很失望來著。」顧青話鋒一轉道︰「朕這麼問你,是真心實意的想立你為皇太兄的。」

宮九本來以為他和顧青見了面,是先要回顧下以往兩人在無名島的經歷,再說一說彼此有兩個身份的事,哪想到顧青這麼不按常理出牌,且這明明是如同兒戲且又可能步下天羅地網的話,宮九卻能分辨出顧青是在說真的,這讓宮九十分困惑,便問了個不如何的問題︰「不知皇上看中我何處?」

顧青毫不猶豫道︰「你有病!」

宮九︰「……」

「朕是說真的,」顧青的神情自是非常真摯的,真摯的好像都不是在戳人家的痛處,「在無名島上朕不是說過麼,一個在常人眼中不正常的人,若是放在一個完全反其道而行之的地方,那便是會是成為正常的那一個,可這種地方可遇不可求。那麼就還有另外一種做法,也就是如果這種不正常成為一種自上而下流行起來的風潮,那麼久而久之就不會有人認為這是不正常,試問還有什麼比九五之尊更能帶動一種風潮呢?你說是吧?」

面對顧青的諄諄誘導,宮九淡淡道︰「皇上這只是想滿足自己的惡趣味吧。」

顧青又毫不遲疑道︰「沒錯。」

宮九︰「……」

「如果不是朕情況特殊,朕都想模仿堂兄你這種心理疾病了。」顧青雙手合十撐在身前,似模似樣地嘆道︰「所以堂兄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宮九︰「……」

如果不是宮九印象深刻的記得但凡是見過他發病時景象的人,他們流露出來的憎惡之情,看著顧青這蠢蠢欲動的神情,他幾乎都要相信他確實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說好的九重天子天威難測呢?

關于這個問題,只能說答案是一言難盡的,所以還是不說了吧。

不管怎麼說吧,宮九和顧青各自回歸本來身份後的第一次見面,宮九就因為顧青直接切入了出人意料的正題,而難得再感到了無力。可不能否認的是,宮九意外的並不討厭顧青這個堂弟,雖然在宮九看來,顧青也‘病’的不輕。

而對顧青來說,他說讓宮九來繼承皇位,確實是有那麼幾分心血來潮不假,可皇位後繼確實是個問題。顧青自己不會有子嗣,那麼從宗室里來選個嗣子,似乎是個行得通也是司空見慣的辦法。

可該怎麼說呢,宗室家中也無余糧呀。

想想看吧,當年一場宮變,死的死貶為庶民的貶為庶民,便是活下來就藩的太平王和南王,南王造反而南王世子之前就死了。至于太平王,他也只有宮九一個兒子,更「慘」的是宮九比顧青還大好幾歲,可他也沒成親,哪里來的子嗣讓顧青過繼來當嗣子啊。

再退一步說,即便宗室中有可用的人選,顧青恐怕不會過繼來,自己再花上十數年將對方培養成才。他在很大程度上是抗拒這種情感延續的,再者說了天知道他會把對方培養成個什麼模樣,所以還不如找現成的。

便是宮九的受虐癖,在顧青看來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是他,他要是在太和殿上早朝時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上演了那麼一回病發事故,當下他就會說他這個九五之尊是在代天下蒼生受鞭笞之苦,只為化天災為吉兆。

至于天災和吉兆,這兩個不是可以人為制造的嗎?

嗯……這麼說好像沒毛病,可總覺得哪里都不對。

這種感覺如果要具體形容,那就如同首輔商大人在得知皇上有了個岳父後,進而認為皇上有了心儀的女子,但最終在見到國丈時卻迎面看到一團霧時的心情寫照。

不過商大人還是好的,沒有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而且等他再去文華殿儀政時,皇上又悄悄的告訴他本朝皇位已後繼有人,商大人頓時就什麼心理陰影都沒了不說,還變得喜出望外起來。

後繼有人好啊,皇上這可真是「兵貴神速」!

唉,總覺得首輔大人怎麼都走不完皇上的套路這條路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朝堂上的主要政務便是理清南王造反的後續。相對的,在江湖上有人謀朝篡位這件事所帶來的影響,實在是不如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這兩位絕世劍客,于紫禁之巔一戰竟然沒分出勝負,打了個平手這件事的所造成的波瀾大。

這個結果一出來,多少江湖人士都傻了眼。

說好的不是西門吹雪死就是葉孤城死呢?

打個平手又是什麼鬼!

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都還活著是不爭的事實,但參與了紫禁之巔決戰賭局的一眾江湖人士門不干了,因為莊家在設賭局時壓根也沒設平局這個選項,讓他們眼睜睜的看著莊家通吃,他們可做不到,所以這紫禁之巔決戰得有個‘有輸有贏’的結局。

錢帛動人心,最終還真叫他們找出了一種無可反駁的說法。

那就是在紫禁之巔決戰中西門吹雪略勝一籌,因為他沒有的只有頭發,而葉孤城在決戰中不僅失去了頭發,還失去了胡子。

一定是西門吹雪的劍快于葉孤城的劍,所以才能把他的胡子也給削掉了!

陸小鳳在听到這個讓人無言以對的說法時,太白樓香醇的女兒紅被他全都貢獻給了地板,他自己還咳嗽了半天,才把那一口氣給順了過來。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月復誹過後陸小鳳卻嘆了口氣,用巾帕胡亂的擦了擦臉,又打開了新一壇的女兒紅。太白樓的女兒紅是用青花瓷壇裝著的,倒出來時無色無味,幾乎和白水差不多,可是用新酒一兌,芬芳香醇的酒味就立刻撲面而來。

陸小鳳慢慢的啜了一口,女兒紅還是原來的女兒紅,可喝起來總覺得還差了什麼。雖說如今距離八月十五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陸小鳳卻既沒有去江南百花樓,也沒有坐船出海去扶桑看一看,而是披著他的紅披風,兜兜轉轉一圈後來到了黃石鎮,然後霸佔了老板朱停的太師椅,在喝光了朱停的陳年好酒後,就從太白樓買他們家的女兒紅喝,惹得朱停對他大為不滿。

這日朱停實在是煩了,揮蒼蠅似的朝陸小鳳揮揮手︰「你怎麼還不滾?」

陸小鳳在太師椅上翻了個身,又翻了回來,甚是無賴道︰「滾了又滾回來了。」

朱停︰「……」

朱停和陸小鳳從小就認識了,可以說是陸小鳳所有朋友中認識他最久的,也是關系最好的。他其實也看出來陸小鳳是受了什麼打擊,因而攆他滾也只是嘴上說說,卻沒什麼實質動作,可陸小鳳這麼疲怠也不是辦法,朱停也就奇怪了最近江湖中怎麼沒什麼麻煩事,過來找上四條眉毛,不然這家伙一遇上準就精神起來。

朱停這時候想到了什麼,自言自語起來︰「長生不是說要來嗎,怎麼還沒到?」

陸小鳳幾乎要從椅子上蹦起來︰「什麼?!」

朱停奇怪了︰「你干嘛這麼一驚一乍的,我之前不是做好了個能把人帶上天的大風箏嗎,我就寫信給長生讓他過來一起研究,看日程他今天就該到了呀。」

朱停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道清亮飽滿的聲音︰「老板我來啦!」

陸小鳳想也不想就道︰「就說我不在。」

朱停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就你臉大是不是?人找你了,嗎?」

陸小鳳︰「……」

陸小鳳一想也是,倒不是說祝長生沒來找他,而是他自己壓根就沒做錯什麼事啊,為什麼現在反而心虛的是他?可陸小鳳總覺得自己心里還是拐不過那道彎,他其實對天子的說法並沒有全信,總覺得有哪里是自己疏忽掉的,而當下信了也只是他潛意識里並不想要失去祝長生這個朋友的緣故。

只想歸想,真正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是吧,心里覺得別扭的陸小鳳他並沒有撒腿就跑,而是腳下仿佛生了根一樣,等到元氣滿滿的‘祝長生’進來,並朝他露出個燦爛至極的笑容,喊道「陸兄」時,還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回了個笑。

顧青這下笑得更燦爛了。

——有朋自遠方來,自當不亦樂乎,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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