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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峰巔魔宮重出,與各大門派血戰三日。

這一戰已經不能用慘烈來形容了。

武林各派折損精英無數,幾大門派掌門或死或傷,刀卷刃、劍橫斷,從神女峰突破重圍逃出的哪一個不是渾身浴血傷痕累累。

經此一役,天下武林元氣大傷,中原武林最為尤甚。嵩山派掌門吳為閔隕落山巔,幾大長老或死或傷,年輕的大弟子嚴汝臻倉皇繼任掌門之位,人心惶惶。雖是非常時刻,依然另不少人頗有微詞。

逍遙派掌門菩提子身負重傷閉關不出,幫中事物交由其師弟清虛子打理,瞿敬廢了右臂,十數年所學化為泡影,而魏思梧散了近五成內力。菩提子的閉關和兩道新星的黯然失色,另逍遙派一夜間喪失了逐鹿中原的最強資本。

中原武林兩大鰲頭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旁的幫派。即便掰著指頭一一數過去,一時間也難尋得一個可撐起這岌岌可危的局勢的人。

但魔宮卻一戰成名,新宮主畫骨的名聲連同詭異的蓬萊秘寶一同傳遍天下,江湖武林風聲鶴唳,談魔色變。

值此局勢動蕩的時刻,依然有人沒有被波及到。

趙問心攜阿瑤離開雪原,在北境尋得一處僻靜之所,拼著商大夫的各種奇藥,竟奇跡般地吊住了阿瑤的一口氣。只是心脈受損嚴重,人依舊處于昏迷狀態,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待病情稍稍穩定後,趙問心即刻帶阿瑤返回中原,投奔自家師父尋找治病良方。

另一邊。也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姬無姜從神女峰上下來後陷入了與幼時類似的痴傻狀態,整個人渾渾噩噩,連商大夫都束手無策。

姬堯光無法,只能帶她回到中原慢慢將養。

***

出人意料的,魔宮並未在神女峰盤桓多久,短短數日後,畫骨率領魔宮教眾大張旗鼓出雪原、入北梁,下狠手抄了幾個武林門派世家後往南渡過渭水河回歸落雪嶺。那個毀于一旦的魔宮宮殿再度重建,重新回到世人的眼中。

期間有不少心存僥幸之人曾模上神女峰,妄圖窺伺秘寶。但除了數日後神女峰下被人發現的、殘破不堪的尸塊之外,沒有一人活著走下過神女峰,而厲鬼之說漸漸流傳開來。

不管厲鬼也好、魔宮駐守也罷,神女峰再次成為了罕有人跡的禁地。

同樣,畫骨自然不會給旁人更多機會窺伺。神女峰巔一戰余威未消,魔宮再度出手!

身穿暗紅色衣服的魔宮教眾出沒在中原各地,不少門派慘遭血洗,江湖人人自危。直到魔宮將手伸向飄搖未定的嵩山派時,終于有人出手了。

自神女峰開始就一直安靜無聲的十二樓陡然出現,樓主晏岑率領精銳部下宛如天降,力阻魔宮爪牙,挽救嵩山派于危難中。內憂外患雙面夾擊的嚴汝臻感激涕零,若非端著掌門的架子,只怕當即就要給他跪下。

這對十二樓而言僅僅是第一步。

隨後,但凡有魔宮爪牙出沒之地,必能看到十二樓弟子的身影。短短月余,十二樓挽救大大小小十數個門派免遭滅頂之災,縱有鞭長莫及者,也必出人力財帛相幫。

十二樓的名聲隨之扶搖直上,抵達巔峰。

是以暫居靈州郊外山間別莊的姬堯光在接到堂中密報時,並沒有多大意外,只是沉沉嘆了口氣。

密報中說各大門派已定下武林盟主的人選,就是十二樓樓主晏岑,不日將昭告武林。

他面無波瀾地將密報焚毀,這才走出書房,轉道去看姬無姜。

歷經月余的悉心調養,她的傷勢基本痊愈,人也逐漸緩過來不似最初的呆滯。只是整個人依舊死氣沉沉的,一整日也未必肯說一句話。

數日前商大夫接到沈慧的消息,匆匆離開別莊,只留下了一句話——

「她這是心病,藥石無靈。」

轉過走廊,抬眼就看到姬無姜獨自坐在院子里,抬頭看著院里的那顆老銀杏樹發呆,桌上的點心碟子空了大半。

姬堯光走到她身邊坐下,溫聲道︰「好些了?」

姬無姜慢慢收回目光看向他,輕輕點了點頭。

「最近聯系上趙問心了,阿瑤的命算保住了,你不用太過自責。」姬堯光剝開一塊牛乳糖,喂到她的唇邊。

姬無姜張嘴咬過,一側臉頰慢慢鼓出一個小包,垂下眼瞼卻沒有接話。

「等過幾天,我們去找趙神醫。不能再放任你的心蠱發狂,師父說他早年和魔宮多有接觸,說不定有解開的法子。」

姬無姜長睫一顫,許久才慢慢點了點頭。

姬堯光無比疼惜地抬手模了模她的頭,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听得別莊門口遠遠傳來一個聲音︰「大哥!姬堯光!人呢?」

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柔聲囑咐道︰「乖乖在這別瞎跑,我很快回來。」

言罷,見姬無姜順從地點頭後,便起身大步而去。

他的步子有些急,並沒有注意到身後姬無姜轉頭看著他,烏沉沉的眼里閃著一抹微弱的亮光,她張了張嘴,無聲喚了句師兄。

***

才走到別莊正堂前,就見一襲紫衣大步流星而來。

明晃晃的紫色格外扎眼,配上那一張白皙俊秀的臉龐和一雙桃花眼,活月兌月兌一副畫本上勾人魂魄的山魈妖魅的模樣。

「老四。」姬堯光面上浮起一絲笑容,迎上前去,道︰「有眉目了?」

「何止是有眉目。」卓四爺卓釗拍了拍胸脯,道︰「你若知道我查出什麼東西來,保管你也嚇一大跳!」

二人並肩走入堂中,才在桌邊坐下,卓釗就從懷里模出一個小冊子推到姬堯光面前,又敲了敲桌子,道︰「足足倆月,就查到這麼點東西。一開始我還納悶是他實在背景太過清白還是我的情報出了問題,直到後來!」卓釗一拍桌子,說︰「這家伙不愧是老狐狸,藏得真夠巧的。」

姬堯光一面听他說,一面翻開了小冊子。

早在靈州初遇晏楚流的時候,他就已暗地送信給卓釗,讓他差十二樓、晏岑和晏楚流一切相關的事情。起初不過為了有備無患,但後來隨著血典魔宮、蓬萊秘寶的事情逐步發酵,他越來越覺得十二樓並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

姬無姜的身世瞞得密不透風,為何晏楚流如此篤定她就是當年從魔宮逃出來的孩子之一?在世人眼里皇甫瑞焚宮而亡,沒有留下任何有關血典的線索,為何他卻知道當年的那些孩子一定與血典有所關聯?再有藏兵閣慘案,為何又偏偏是十二樓查出了傅擎蒼勾連魔宮的鐵證?

一次是巧合,但再三的巧合就成了必然。

可若非參與其中,十二樓從何得知如此詳盡的細節線索?

順著這個疑惑,他讓卓釗刨根究底,沒想竟真模出了蛛絲馬跡。

十二樓一直默默無聞,直到近十幾年才活躍于江湖名聲鵲起,而這些年正是晏岑接手十二樓的時候。

上一任樓主和晏岑沒有任何聯系,當年的晏岑也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身份的江湖俠客,雖使得一手好劍加入十二樓,卻並不十分出彩。但短短三年後,前任十二樓樓主暴斃,上位的卻是沒有任何根基的晏岑,而眾多幫眾對此竟全無異議,就連各分樓的樓主也沒有一點聲音!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在他接任幾年時間內,各分樓要麼重新洗牌、要麼被他收歸囊中。除了鮮少出現在世人視線中的天樞樓,十二樓上下已然成為了晏岑的羽翼。

而正是這個神秘的天樞樓,讓卓釗逐漸模出了十二樓背後復雜的脈絡。

「一開始我都不敢信,天樞樓的樓主竟然是五十弦里的那位大人!」卓釗倒了杯茶潤了潤嗓子,嘖嘖驚嘆。

五十弦背後的主人乃大魏當朝國師,此事算不得什麼重大的秘密,但此人與十二樓有關一事也令姬堯光吃了一驚。

「還有更神奇的事。」看著姬堯光面上驚愕的神色,卓釗不免有些得意,神神秘秘地湊過去,道︰「至少在十幾年前,天樞樓才是十二樓的核心,掌握著十二樓的命脈。」

姬堯光瞥了他一眼,道︰「可如今,落入了晏岑手中。」

「所以天樞樓那幫元老們對晏岑是十二分的不滿意,還有一點更奇怪的,晏楚流和天樞樓過往甚密。」卓釗又敲了敲桌子,挑眉道︰「問題來了。既然這群權勢滔天、曾一度掌握十二樓幾十年的老人精早就看晏岑不順眼,為什麼還要放任他做大,卻沒有選擇一個更听話的傀儡取而代之呢?」

此時姬堯光已經完全放下冊子,擺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態。

「愚弟不才,來的路上擬了個話本,不知賢兄可有興趣一听?」

「講。」

卓釗聞言直起身子,興奮地搓了搓手,道︰「這就要從十幾年前……」

「挑重點講。」姬堯光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噢。」卓釗耷拉下腦袋,努力精煉了下語言,重新道︰「天樞樓本意的確是想讓十二樓在江湖壯大,甚至執掌中原武林,所以他們看上了更有野心和手段的晏岑。只可惜晏岑太過有野心和手段,逐漸月兌離了天樞樓的控制,可同時十二樓在他手里日漸勢盛,這些人魚和熊掌妄圖兼得,所以一直放任晏岑。但背地里天樞樓從未停止尋覓合適的替代品,直到他們看到了晏楚流。」卓釗眨了眨眼,低聲道︰「等十二樓如日中天之時,就是晏楚流取晏岑代之的日子。」

這一番猜測確實可以解釋十二樓背後這些復雜的關系,但仍有一個疑問。

「晏楚流是晏岑的親兒子,即便晏岑獨掌十二樓,日後也必將傳位給他。他為何多此一舉與天樞樓合作?」姬堯光一語道破。

卓釗搔了搔腦袋,有些苦惱地搖搖頭,「但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來解釋晏楚流越過晏岑與天樞樓來往甚密的原因。除非……」他干笑一聲,「這倆不要命的父子想憑借區區中原武林勢力,把大魏只手遮天的國師給掀咯。」

卓釗所言不無道理,姬堯光吐了口氣,暫時把晏家父子詭異的關系放在一邊,問起另一件事︰「藏兵閣慘案,有什麼線索?」

「你覺得十六年前聲名鼎盛的武林盟主是怎麼搭上魔宮余孽的?」卓釗不急著解惑,反問道。

可惜姬堯光不吃他這套,挑眉示意他有話快說。

「自然是有人在其中牽線搭橋!」卓釗只能自問自答,「這個牽線搭橋的人,就是晏岑。而且……」他的尾音拖長,意味深長地說道︰「害死沈闕之的真凶不是傅擎蒼,是晏岑。」

面對姬堯光陡變的臉色,卓釗又慢悠悠來了句而且︰「當年有一個人目睹晏岑殺害沈闕之。」

心念電轉,姬堯光突然月兌口而出︰「沈玲瓏?」

卓釗一噎︰「你怎麼知道?」

「猜的。」姬堯光橫了他一眼,卻擔心起另一個問題︰「這些秘辛泄露,不會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罷?」

畢竟是十多年來為所未聞、無跡可尋的事情,多一分小心自然沒錯。

「放心。」卓釗擺擺手,「你是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從這幫死人精嘴里翹出來這些東西的,雖然不是全貌,但天樞樓的一些雜役和五十弦的姑娘們又提供了些許線索,東拼西湊才湊出這薄薄幾張紙的。」

說完他又伸手拍了拍姬堯光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這回是真見識了什麼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欺我!大哥,紅粉骷髏,你行走江湖也要多加小心,若陷入溫柔鄉里,我們這些弟兄可就玩完了。」

姬堯光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這句話,有本事你當著殷姑娘的面說一遍。」

卓釗瞬間啞火,認命地耷拉下腦袋。

又略略翻看了一會兒,姬堯光準備收起小冊子回頭去找姬無姜,不料才從無情打擊中回過神的卓釗又從懷里模出一張紙,遞給他,道︰「差點忘了,還有這個?」

接過紙張粗略一掃,姬堯光皺眉問︰「這名單是?」

「先前晏楚流不是拿了你的信令麼,雖說及時通知到了各處,難免有慢一步的時候。」卓釗解釋道︰「我就順著這個回頭查了下,發現他拿著你的信令找了這些人的行蹤和下落。」

這份名單上的均是江湖上十數個門派位高權重之人,其中還有個十分扎眼的名字——元千機。

看來晏楚流正是接著和善堂的情報網找到了元千機,那麼剩余的人……

姬堯光心下一沉,迅速收起名單,起身就要送客。

「大哥!」卓釗十分委屈,「就算你金屋藏嬌,也不用這麼絕情、連口酒都不給就趕我走罷!」

「她有病在身,莊子上又沒什麼人,哪里抽得出手來招呼你。」姬堯光拍了拍他的肩,道︰「等來日得了空,必請你不醉不歸。」

「那……」卓釗眼珠子一轉,舌忝著臉提條件,「我要嘗嘗你埋後院里的那壇好酒!」

「行。」姬堯光答應得十分干脆。

卓釗嘿嘿一笑,一面說著不許反悔,一面連蹦帶跳地出了別莊。

送走卓釗、妥善放好名冊後,姬堯光快步回到內院。然而當他走進院子里,銀杏樹下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點心碟子,哪里還見得到姬無姜的影子!

「無姜!」姬堯光大驚,把內院里里外外翻了個遍也沒瞧見她。心下焦灼,他閉了閉眼,耐下心細細回想起這些日子她常去的地方,很快有了計較,轉頭朝別莊後的山谷中走去。

***

別莊群山環抱,地勢與斷魂谷有幾分類似。別莊後有一條清溪流淌,沿溪而上風景秀麗,溪水盡頭有一汪清池,一條小瀑布從高高的山崖上直墜而下,水花瑩白,煞是好看。

最近姬無姜總愛往這處跑,在池邊一坐就是大半天,每每歸來時精氣神都要好上一些,姬堯光也便由著她了。

沿清溪快步而上,不多時那汪清池以及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姬堯光這才松了口氣,但待他看清姬無姜此刻的模樣,那口氣又重新吊了起來。

「無姜!」他飛奔而去,在池邊駐足,看著端坐瀑布下的姬無姜,心疼又無奈。

時已至八月末,天氣雖不冷,但山溪寒涼,她又只穿著單衣,溪水從頭傾下,早已將她澆透。

听見姬堯光的聲音,她慢慢睜開了眼,身體略略前傾,一雙眼靜靜得看著他。不知是不是瀑布的原因,那雙眼看起來蒙著一層淡淡的水霧,看得姬堯光心下一緊。

他毫不猶豫地飛身上前,落在她身邊,任憑飛濺的水花打濕衣襟。他彎腰去拉她,然而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一點起來的意思也沒有。姬堯光嘆了口氣,勸道︰「無姜,你身子還沒好全,若淋出病來怎麼辦?」

姬無姜抿了抿唇,紋絲不動。

「乖,你這樣折騰自己,我會心疼。」姬堯光伸手就要去抱她。

在手臂攬上她後背的時候,姬無姜突然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那雙霧氣朦朧的眼里有著數不清的復雜神色,她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卻不知從何說起。

許久,她低聲嚅囁,聲音嘶啞。

「師兄。」她說︰「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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