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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的車隊十分安穩,腳程不快不慢,烏金的徽記刻在馬車上,但凡有些見識的,絕不敢輕易招惹。加上姬堯光從旁照看,姬無姜這一覺睡得格外沉。直到日頭遠遠墜在天邊,漫天流霞盡染層林,她才慢慢轉醒。

可惜這冗長一覺並不如姬無姜的預料,醒來後頭更加昏沉,心口沉悶的感覺愈發強烈,連帶著情緒也焦躁起來。

看出她的異樣,姬堯光將溫水遞給她,道︰「喝口水,我讓商大夫來給你瞧瞧。」

「嗯。」姬無姜應了聲,連灌了好幾口才勉強壓下躁動的情緒。

此時車隊正停在林子旁準備晚飯,道明原委後,姬堯光很快帶著商大夫折返。掀開門簾,抬眼便看見歪在軟墊上面容蒼白的姬無姜。

不過短短小半日的時間,她的面色已不復出發前的紅潤,病懨懨的沒有精神,即使看到他們二人上車,也只勉強牽了牽嘴角。

見她這副模樣,商大夫也不多言,坐在她身旁開始診治。一番望聞問切後,他狐疑地咦了一聲。

「可有大礙?」姬堯光的心瞬間提起,急忙問道。

商大夫頓了片刻,搖搖頭,從藥箱里取出一只小瓶子遞給姬無姜,道︰「看癥狀只是低熱,恐怕是多日勞累和受涼所致,不過……」商大夫疑惑地皺眉,又道︰「她脈象並無異常,可這面色卻似重癥之狀,普通的低熱不應如此。」

「中毒了?」

「非也,若是毒我一定能看得出。」商大夫搖搖頭,「好在身體無礙,先吃些藥將養著。」說著一面囑咐姬無姜老實吃藥,一面暗自扯了扯姬堯光,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姬堯光心領神會,面色如常,也叮囑了幾句,便送商大夫下了馬車。

二人前後走到不遠處的樹下停住,商大夫才憂心忡忡道︰「無姜的病,怕不是只是尋常的病。」

「前輩何出此言?」姬堯光急聲追問。

「我也並不確定,但思前想後也只有這一種解釋說得通。」商大夫看向他,道︰「無姜雖幼時坎坷,但身子骨並不弱,即便是連日奔波身體乏累所致,也絕不會像現在。我懷疑她這場病多半和心蠱有關系。」

姬堯光聞言一驚,壓低聲音道︰「可心蠱不是已經解了麼?」

「世人對心蠱知之甚少,子母二蠱合一確實能讓心蠱就此沉寂,但蠱仍舊在人體內,誰也不敢打包票不會出任何問題。況且心蠱稀少,能得二蠱合一之人更少。」商大夫輕輕一嘆,「若趙逸白再此,說不定還能商量一二,只我一人之力……」他無奈搖搖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無姜她……」姬堯光雙手在袖底攥緊,眉間憂色更重。

「你也不用太過緊張,至少人沒事就還有望。」商大夫拍了拍他的肩,囑咐道︰「這一路看好無姜,務必讓她好好吃藥,一旦有任何情況,馬上通知我。」

「好。」

***

姬無姜仍舊無精打采地蜷在馬車上,勉強吃了些晚飯又服過藥,重新縮在軟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並不如下午踏實。

馬車外霍家的僕從聚在一處,笑談聲透過車壁斷斷續續地傳來,甚至夾雜著隱約的歌聲。女子的歌喉婉轉,綿長的唱腔起起落落,格外熟悉。

姬無姜起身慢慢走到門邊,緩緩撩起簾子,門外的場景卻不是北境蔓延的叢林,而是滿目白雪皚皚。風雪爭先恐後地從簾子外灌入,吹得她睜不開眼,卻一點也不冷。

她看見茫茫的雪地上有一抹極艷的紅色,跳躍、起舞,仿佛雪地上的精怪,美,且靈動。

那個紅衣女子在雪地上翩然起舞,縴細的腰肢,時隱時現的藕臂,加上那綿柔的唱腔,吸引著她,召喚著她。

姬無姜的目光牢牢定在她的身上,邁開步子步步走向紅衣舞姬。

然而奇怪的是,即使走近了,近到能看清她的縴縴素手、看清衣服上繡著的暗金花朵,她依然看不清她的臉。

紅衣舞姬一路旋舞著,領著她朝雪地深處走去,直到走到深澗的邊緣。身後就是萬仞深淵,然而舞姬踩在懸崖邊緣的方寸之地,忘情地舞蹈,仿若不覺。

姬無姜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想要提醒她,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雪地里突然起了風,夾著雪粒子鋪天蓋地刮來,吹得人搖搖欲墜。她一手這檔風雪,看著身型不穩的舞姬,突然伸手想要抓住她。

而這一伸手,竟真的握住了舞姬的手腕。飛舞的身型一滯,紅衣舞姬嬌嬈地笑了,可下一瞬,她突然借著姬無姜的手一個旋身,二人的位置陡然交換,緊接著她就伸手狠狠將姬無姜推下了深澗!

姬無姜連驚叫聲都發不出,只覺天旋地轉。等到眼前的景象恢復正常,她卻發現自己正趴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中。

寒冷,透骨而來,可她卻無法動彈。

雪地被大火映得通紅,眼前的視線卻蒙上了一層粘稠的血色,她甚至能感受到溫熱的血液不斷從體內流逝。用盡力氣抬起頭,卻看見一雙漆黑的靴子在視野中緩步而來。

活下去、要活下去!

強烈的求生**讓她抬起了手,緊緊抓住了眼前的那只靴子。

「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我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在、在哪里。」

「救、救我……」

孱弱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稚女敕而充滿渴望。眼前的世界逐漸晃動、模糊,可她死死抓著那只靴子,仿佛抓著救命的稻草。

「無姜!無姜!」

恍惚之間她听到有人喊自己,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不斷搖晃,眼前這點模糊的世界就在晃動中化為灰燼。

姬無姜一個激靈,霍然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姬堯光那張近在咫尺、無比擔憂的臉。

見她醒來,姬堯光終于松了口氣,溫聲道︰「做噩夢了?」

「可能吧。」姬無姜揉了揉眉梢,慢慢坐起身來,又抿了幾口姬堯光喂到嘴邊的水,終于恢復了清明。

這樣大汗淋灕地發了場夢,心口竟然不那麼憋悶了。姬無姜抻了抻筋骨,問︰「什麼時辰了?」

「大約已過了二更天罷。」

天色已晚,可姬無姜這麼一驚倒沒了睡意,索性下了馬車。

挑簾的那瞬她還有些害怕,怕簾外依然是那片茫茫雪原,可當挑開之後,映入眼簾的只有黑  的林子和靜默的馬車。

姬堯光不放心,跟著一塊兒下了馬車,見姬無姜慢慢往林子外走,急忙跟上,問︰「這大半夜的你去哪?」

「睡不著。」姬無姜有些委屈地撇撇嘴,道︰「隨便走……」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卻突然止住了言語、停住了腳。

夜風穿林而過,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撲面而來。在這山風之中,姬無姜和姬堯光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師兄。」姬無姜湊向姬堯光,隱含笑意道︰「看來還是有人要在太歲頭上動土咯。」

話音方落,二人心領神會齊齊出劍,劍脊在月光下綻開兩道銀光,朝著同一個方向兜頭劈下!

金石之音響徹山林!

沉睡的霍家眾人和姬罌等人紛紛驚醒,跑出馬車一看,正見空曠的山林中不知何時冒出來數十個黑衣殺手,各執兵器朝車隊殺來!

遭遇夜襲,霍寧遠不慌不忙冷笑一聲,指揮眾人御敵。霍家隨行的僕人都不是普通角色,紛紛拔刀迎向殺手,加上霍青梅和霍梓琨,一時間竟未落下風。

見霍家出手,姬罌等人不動聲色地待在後方,只出手解決一些漏網之魚,就連最早遇敵的姬無姜和姬堯光也慢慢退了回來。

霍寧遠負手立在馬車旁,見狀也只冷哼一聲,重新將目光放在不斷襲來的黑衣殺手身上,若有所思。

這些殺手武功路數各異看不出來歷,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路的人,恐怕並非是沖著霍家來的。

不出所料,那些殺手雖被霍青梅和霍梓琨打亂了節奏,卻並不與他們二人糾纏,除了幾個前去拌住他二人腳步,其余眾殺手在各自解決掉攔路的霍家僕從之後便紛紛朝姬罌的方向撲去。

霍家與姬罌的合作才剛剛開始,蓬萊秘寶至關重要的線索還在他身上,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遇襲,霍寧遠再如何不願也還是抽調人手回護。

姬罌等人無法避戰,也不會全然指望霍家,紛紛出招攪入戰局。

劍光乍破,內力自丹田游走全身經脈,一掃之前的疲乏,姬無姜如游龍般周旋殺手之間,通體輕盈,說不出的暢快。

血光四濺,溫熱的鮮血染上冷銳的劍刃,連劍柄也微微發燙。姬無姜的劍越來越快、越來越狠,她的眼里天地失色,只剩下滿目的血光和不斷迎上利刃的敵人,她的腦海里慢慢只剩下一個清晰而狂熱的念頭——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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