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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六回 府衙驗尸追線索 落芳一現眾人驚

支心愁文絡,持筆苦走文,正道滄桑望,版正運德生。郝瑟干咽口水,目光一幀一幀移到自己肩上,死魚眼皮劇烈一顫。

五只枯樹般的手指正死死鉗住自己肩頭,甚至能感覺到冰寒尸氣絲絲滲入肌膚。

一截清鼻涕從郝瑟鼻子里掉了下來。

「鬼、鬼大哥,你有有有啥子要、要求,小、小小小弟一定不遺余力……」

肩上的枯指微微一動,一道虛弱呼氣白煙從黑發後冉冉飄出︰「呼——」

霎時間,陰風驟起,月色凌厲,眼前黑發張狂亂舞而起,顯出那鬼尸的一只眼楮。

死魚三白眼猝然爆圓。

那是一只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眸,雖是嵌在紫黑眼眶之內,卻澄亮宛若秋夜最美的月光,清澈猶如山間最干淨的泉水,明鏡映人心,瞬光凝歲華。

郝瑟心口猶被鐵錘重重一擊,徹底呆了。

突然,那眸中光芒一黯,握住郝瑟肩膀的枯手猝然松開,那鬼尸竟毫無預兆倒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再無半絲生息。

「大、大哥?」郝瑟僵硬目光慢慢移向地上的鬼尸,死魚眼圓瞪如燈泡,「你、你該不會——」

還沒死?

不、不會吧,這尸體都爛了……

可是……剛剛……那只眼楮……那麼好看的眼楮……

郝瑟一握雙拳,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撥開了遮在鬼尸臉上的亂發。

幽朦月光下,黑發下的面容一點一點展現在眼前。

形若枯骨,膚色紫黑,灰塵滿面,雙目緊閉,口鼻間听不到一絲呼吸。

喂喂,看起來是真的死了很久了啊!

郝瑟眼皮一抖,又顫顫探出兩根手指貼在了尸體脖頸處。

冰涼如石,毫無脈象。

郝瑟縮回手指,皺眉咬牙,一咽口水,俯身趴在了鬼尸胸口之上,貼耳細听。

冉冉夜風吹起郝瑟亂蓬發絲,揚起鬼尸凌亂長發,一趴一躺的兩道身影就如兩尊石像一般,靜止在山風之中。

突然,一聲微不可聞的震動傳入郝瑟耳畔。

「撲通!」

郝瑟死魚眼猝然一亮,急忙換了一側耳朵繼續趴胸屏息靜听。

「撲通!」

又是一聲!

心跳聲!是心跳聲!

郝瑟豁然直起身,一臉驚喜。

大哥,原來你還活著啊!

*

越嗇寨燈火通明的大廳中,一眾山匪圍站四周,盯著僵躺在大廳正中木桌上的男子,面面相覷。

「老三,這人真的還活著?」上座的卯金刀一臉懷疑。

孟三石走到桌前,探手模觸男子脖頸,良久,收回手指,一臉驚詫︰「當真有脈象!」

眾人立時都驚了。

「這可真是見鬼了!」楊二木大罵一聲。

「大當家,難道我們真要救此人?」孟三石抬頭向卯金刀問道。

「救個屁!」楊二木冷聲道,「這姓郝的也太多事了吧!這人眼瞅就要咽氣了,還把他抬回來作甚?還不如就地埋了干淨。」

「老三,你怎麼看?」卯金刀望向孟三石。

「大當家,這次我同意二當家說的。」孟三石眉頭緊皺道,「此人來歷蹊蹺,傷勢詭異,搞不好會給咱們寨子帶來危險,我們還是莫要管這個閑事為妙。」

「老三你總算說了句人話。」楊二木頻頻點頭,「大當家,咱們寨子里剛入了一點銀子,給兄弟們買米還不夠呢,可沒有閑錢救這樣的廢人。」

此言一出,眾匪立時紛紛表示贊同。

「對對對,誰知道這人是啥來歷啊。」

「萬一是個魔頭可咋整?」

「俺們寨子又這麼窮,哪里有錢養閑人啊?!」

「就是就是!」

一片嘈雜聲中,卯金刀皺眉沉思不語。

就在此時,突听門外傳來一聲高喝︰

「讓開、讓開!」

就見一人扛著一摞被子急火火沖了進來,一溜煙奔到桌前,卸下被子嘩啦一抖,小心翼翼蓋到了桌上男子身上。

「哎呦我去,你們咋也不給他蓋件衣服?你瞅瞅,這臉都凍青了——」

一邊給男子整理被褥還一邊滿口抱怨的——可不正是剛剛把這男子扛回來的郝瑟。

眾匪目瞪。

「咳,郝軍師……」孟三石上前正要說話,卻被郝瑟擺手打斷——

「等會、等會!」說著,又一溜煙奔了出去,不過片刻,又端了一碗溫水奔回來,還一把將旁側圍觀的黃二壯給抓了過去,「黃二哥,趕緊來幫個忙。」

「誒?」黃二壯一愣,還未回過神來,手里就被塞了一個水碗,然後便見郝瑟慢慢扶起桌上的男子,用手指捏開男子嘴巴,朝自己叫道,「黃二哥,還愣著干啥?趕緊給他喂點水啊。」

「哦,好。」黃二壯忙上前給男子喂水。

「小心小心,他可能很久沒喝水了,一點一點喂。」郝瑟瞪著三白眼,一臉緊張叮囑道。

「哦,好好好!」說得黃二壯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一時間,整座大廳不知為何就這般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呆呆看著黃二壯一口一口把一碗水喂完,又看著郝瑟將男子扶躺回桌,蓋好被子,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圍著桌子繞來繞去,一會兒模模那男子的臉,一會兒又模模那男子的手,一臉擔憂之色。

「喂!老三!」楊二木臉色泛黑,向孟三石打眼色。

孟三石眉頭緊蹙,上前一步道︰「郝軍師,我們適才商量過了,此人咱們還是莫要……」

「三爺,你說是不是要給他喝點粥啊?」郝瑟突然轉頭,一臉緊張望著孟三石,「他手上腳上都爛了,是不是要抹藥啊?是不是要找個郎中來給他看看啊?!是不是要給他弄點雞湯啊?他這麼虛弱,會不會熬不住啊?」

「這個……」孟三石看著郝瑟那一雙死魚眼,平時滿是凶悍匪氣的三白眼珠中,此時卻干淨得好似一汪清泉,明亮得有些晃眼。

孟三石突然毫無由來一陣心虛,到嘴邊的話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老三,你起開!」楊二木氣哄哄拍開孟三石,「姓郝的,我跟你說,這小子咱們救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郝瑟忙舉手道,「小弟知道咱們寨子糧食緊張,二當家放心,小弟我人瘦吃的少,你看這人瘦的也就一根筋了,估計也吃不了幾口,我的口糧分一半給他,肯定不會拖累寨子的!你看行不?」

說著,兩只眉毛向中間一團,一臉懇求望向楊二木。

楊二木愣愣看著郝瑟,愣愣點了點頭︰「啊,那、那行……」突然,一怔,驟然回神,「不對,我是說——」

「好了!」卯金刀打斷楊二木,起身走到桌前,細細打量了一番那躺在桌上的男子,又望向郝瑟,「郝軍師,你當真要救此人?」

郝瑟堅定點頭︰「當然要救!」

卯金刀皺眉︰「此人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要救他?」

「為啥?」郝瑟瞪大死魚眼,「因為他還活著啊!」

一瞬的死寂。

廳內所有山匪都用一種「這貨肯定是吃錯藥」的表情瞪著郝瑟。

郝瑟環視一周,瞬間明白過來,趕緊換了一個比較接地氣的說法︰「咳,小弟是說——那個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我們是山賊,但也要做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有追求的山賊,堅決不能草芥人命見死不救,所謂那個……咳……就是……總之救人是好事!絕對是棒棒噠……」

郝瑟越說越覺得詞窮,眼瞅自己就要編不下去了。

一眾山賊是翻白眼的翻白眼,掏耳朵的掏耳朵,皆是一副听不下去的神色,楊二木一臉要上前扔人的表情,孟三石也是一副袖手旁觀的打算。

郝瑟環視四周,死魚眼中的明亮眸光漸漸沉了下去,背後漸漸飄起了黑黝黝的匪氣。

先人板板!你們不救老子救!

就沖這位大哥剛才那驚鴻一瞥,救活了肯定是個驚天動地的美人!

哼哼,到時候你們可別後悔!!

唯有卯金刀,看著郝瑟的目光卻漸漸亮了起來,突然,一拍手,大叫道︰「好!老三,救人!」

「大當家?!」孟三石頓時急了。

「多謝大當家!」郝瑟猝然回神,立即驚喜大叫。

「大當家,你可要考慮考慮寨子里的兄弟們啊!」楊二木扯開嗓門嚷嚷。

眾匪也是一片不滿叫聲。

卯金刀猛一抬手,止住眾人叫聲,肉肉眼一一掃過眾人︰「諸位兄弟,大家可還記得,這越嗇寨是如何建起來的?」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卯金刀神色肅嚴,望向楊二木︰「老二,你自小就跟隨義父,你說說。」

楊二木表情一滯,皺眉回想片刻,面色漸變得有些不自在︰「老寨主建寨的時候曾說,這越嗇寨,就是給這天下無家可歸之人造一個歇腳的地方……」

卯金刀點點頭,又看向孟三石︰「老三,你說說你是怎麼進的寨子?」

孟三石頓時面色一紅,垂首抱拳道︰「孟三石被仇家追殺,九死一生,多虧大當家出手相救,又讓我在這寨子中容身,救命大恩、再造之德,孟三石至死不忘。」

卯金刀拍了拍孟三石的肩膀,又轉目望向眾人︰「這里的兄弟,哪一個不是走投無路才來到這越嗇寨?哪一個不是被這吃人的世道所迫才當了山賊?說到底,我們原本——」卯金刀一指桌上的男子,「都是和這位兄弟是一樣的!」

眾匪紛紛低頭,面顯慚愧。

卯金刀長嘆一聲︰「我卯金刀天資愚笨,學不到義父的半點風骨,斗大的字也不識一籮筐,可義父有一句話,我卯金刀卻是牢牢記在心里,至死也不敢忘記!」

說到這,卯金刀整張臉都煥發出一種奇異的光彩,隱隱提氣發音︰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求有義,助蒼生——莫忘初心!」

這一聲,就如鷹鳴過重山,振神定魄。

眾人只覺心神大震,同時抬眼望向卯金刀。

卯金刀環視眾人,爽聲大笑︰「所以,不管以前是什麼人,做什麼營生,只要有緣入了咱們越嗇寨,那就是我們的兄弟,就是我們的家人,我們一定要救!」

「是!大當家!」

「我們都是兄弟!」

「是家人!」

「一定要救!」

眾人雙目發亮,齊聲高喝。

楊二木一臉激動,孟三石雙眼通紅,二人深深抱拳作揖。

郝瑟愣愣看著燈火璀璨處的紅衣肥碩身形,只覺此時的卯金刀簡直是耀眼萬分,霞光萬丈。

帥!太帥了!大當家您簡直帥老子一臉血啊!

「郝軍師,」眾人矚目的卯金刀突然轉目望向郝瑟。

「有!小弟在!」郝瑟連忙抱拳。

卯金刀定定望著郝瑟,肉餅臉上浮上一抹笑意︰「你和義父……真的很像……」

那笑容在金色燈光下,就如一朵夜空綻放的絢爛煙花,燦耀得驚心動魄。

郝瑟頓時全身僵硬。

喂喂喂,大當家,您這嫣然一笑是怎麼個意思?!

莫不是老子的貞操又危險了?!

楊二木和孟三石跟在卯金刀身後,雖然表面看起來很是淡定,但從楊二木潮紅的面色和孟三石放光的雙眼就能看出,也是十分激動的。

整座大廳里唯一一個狀況外的家伙,就是郝瑟。

此時,郝瑟正苦大仇深死死瞪著那三個箱子,一雙死魚眼凶光迸現,好似要在那箱子上鑿幾個洞出來才肯罷休。

旁邊的黃大壯黃二壯看得是心驚膽顫,一旁嘀嘀咕咕。

「喂喂,你看郝軍師這樣子,莫不是跟銀子有仇?」黃大壯一臉不解。

「人家都說讀書人視錢財如糞土,原來是真的。」黃二壯咋舌。

而實際情況卻是,某現代法治公民正在一邊回想某撒的經典節目,一邊思考一個關乎人生的重大問題。

上一次強搶民男勉強還能算是不知情,可這次卻是全程參與!

話說搶劫罪啊要判幾年來著?

老子記得貌似是根據搶劫數額來定罪的……

「來啊,把我的大刀拿來!」卯金刀突然提聲一喝,驚得郝瑟豁然一抬頭。

但見孟三石從大廳最後的太師椅之後取出一柄寬刃長刀,送到了卯金刀手中。

卯金刀橫手握刀,深吸一口氣,抬臂朝著銅鎖狠力一劈。

就听「鏘」一聲,銅鎖應聲斬裂落地,楊二木立即上前,拉起箱蓋順勢向上一掀——

霎時間,光華滿室,滿廳震驚。

那箱子中,竟是滿滿當當碼著整整一箱的銀元寶!

一瞬死寂之後,整座大廳都沸騰了。

眾匪歡呼擊掌,擁抱大笑,還有幾個甚至喜極而泣。

我去,這一堆銀子平攤到每個人頭上,起碼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郝瑟死魚眼暴突。

大廳中,卯金刀一臉喜氣走到第二個箱子前,再次揮刀劈下。

第二個箱子一打開,整座越嗇寨都沸騰了。

這個箱子中,竟是滿滿一箱子的珍珠,燈火之下,那珠寶特有的潤澤光彩險些沒閃瞎眾人的雙眼。

「發財了發財了!」

「天哪,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寶貝啊!」

「哈哈哈哈哈!」

眾匪徒全體癲狂。

毀了!就沖這箱子里珠寶的價值,起碼十年以上……

郝瑟噗嗤一下蹲在地上,雙手抓頭,死魚眼翻白。

「大當家,趕緊,打開第三個箱子看看!」

「快快快!」

「就是,剛剛那六個人只顧護著這個箱子,這個箱子里的東西肯定最值錢!」

眾人七嘴八舌大叫。

卯金刀一張油臉噌噌放光,揮刀劈開了最後一個箱子的銅鎖,掀起箱蓋。

一瞬寧靜。

卯金刀瞪著箱子的□□眼豁然繃大,忽然,面色一沉,咚咚倒退兩步,大叫一聲︰「晦氣!」

「怎麼回事?」楊二木急忙上前,定眼一看,也是面顯驚色,大叫道,「晦氣晦氣!快快快,把這個箱子扔出去!」

這一喊,眾人皆是一驚,紛紛涌上前去圍觀。

黃二壯黃二壯也湊熱鬧把蹲在原地估算自己罪行的郝瑟給拖了過去。

待眾人來到箱前一看,皆是臉色一變,最後被拖來的郝瑟打眼一瞅,更是險些厥過去。

先人板板,啥子鬼呦!

第三個箱子里,非金非銀,非寶非珠,而是一卷破破爛爛的草席,呈一個「弓」字狀窩在箱中;草席卷頭露出一團亂糟糟的黑發,草席卷尾則露出一雙沾滿泥土的干瘦雙腳。

那腳上破皮干裂,腳趾甲都翻了起來,皮膚顏色更是灰暗如土,一看就是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尸體。

完了完了,無期or死刑沒跑了!

郝瑟一臉苦逼。

「老二,老三,你們趕緊帶幾個人把這個箱子搬出埋了!」卯金刀沖著身後大喊。

豈料此言一出,緊跟在卯金刀身後的楊二木立即立即一捂腦袋,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倒在一邊,哎呦呦叫了起來︰「哎呀呀,大當家,剛剛老二我沖鋒陷陣,被削了腦袋,這會兒頭暈眼花,實在是動不得啊!」

說著,順勢一躺,就暈倒了。

身邊的一眾豆芽菜跟班們立即一陣咋呼。

「二爺,二爺您沒事吧!」

「趕緊,二爺,我們先到那邊坐一坐!」

說著,就前呼後擁將楊二木給架到一邊,又是扇風,又是倒水,好不熱鬧。

這邊的黃氏兄弟一看頓時就急了,趕緊給身後幾個兄弟使眼色,這幫兄弟立即心領神會,呼啦一下竄上前把孟三石給抬了起來。

「三爺!三爺您沒事吧!您剛剛可是受了重傷啊!」

「哎呀呀,你看三爺這臉色,簡直白得跟鬼一樣!」

「三爺,咱趕緊去那邊躺一躺!」

說著,就不由分說捂住孟三石的嘴巴,七手八腳把孟三石抬到另一側,扇風的扇風,端水的端水,簡直和那邊的楊二木一眾不出二致。

結果就在眨眼之間,卯金刀身邊就空蕩蕩一片,只剩了一個人——郝瑟。

納尼?啥子情況?

一時未反應過來的郝瑟一臉懵圈,眼睜睜看著那卯金刀一臉欣慰上前拍了怕自己的肩膀,笑道︰「果然還是郝軍師仗義啊!」

誒?

「郝軍師,這個箱子就交給你了。」

誒誒?

「就埋到後山吧。」

誒誒誒?

「記得埋深一點,免得被那野豬給拱出來撕爛了,那可就太不吉利了。」

坑爹啊!

郝瑟再次感受到來自世界的惡意。

*

月弦殘懸黑雲密,樹影搖曳若鬼行。

越嗇山後山之上,漆黑一片,夜鳥偶鳴,陰風陣陣卷起如煙黃塵。

「吭嚓」一柄鐵鍬狠狠插入地面,撅飛一鏟黃土。

「這幫沒義氣的家伙,太不仗義了!用老子的時候,一口一個郝軍師、郝兄弟,叫得比蜜還甜,可一到緊要關頭,都丫的跑得比兔子還快!」

「吭嚓!」又一鐵鍬土鏟到一邊。

「老子我好歹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高學歷人才,居然讓老子來埋尸?!這簡直就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殺雞焉用牛刀!」

「吭嚓嚓!」鐵鍬狠狠插入土坑,停住了。

彎腰挖土的身影驟然直起,雙手一擼袖子,叉腰長嘯︰「先人板板!老子不干了!這箱子跟老子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憑啥讓老子來埋啊?!」

說著,一腳踹翻鐵鍬,雄赳赳氣昂昂扭頭就走。

可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就這麼把箱子扔在這,是不是不大厚道啊?俗話說人死燈滅入土為安——呃……」

再邁出一步︰「那也不能半夜三更的來挖坑,這若是有個尸變鬧鬼啥的老子可鎮不住!」

邁出第三步︰「大不了明早天亮了老子再來——」

「咚!」

一聲悶響突然在背後響起。

郝瑟身形一僵,保持著高抬腿的姿勢,一幀一幀轉過身。

「咚!」又是一聲。

我勒個去,不是吧!

郝瑟死魚眼暴突,目光直直射向聲音的來源——

好、好像是那個裝著尸體的木箱……

鬧、鬧鬼?!

詐尸?

還是僵尸王?!

難道這是玄幻劇?!

一陣陰風嗖嗖吹過郝瑟慘白的臉。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山頂又恢復一片死寂,竟是連夜鳥的叫聲都消失了。

「咕咚!」郝瑟咽了一口口水,慢慢落下腳。

「咚咚!」那箱子猝然又響了兩聲。

「媽呀!」郝瑟尖叫一聲,手腳並用飛爬回去,一把抓起鐵鍬開始拼命挖土︰「大哥、大哥!我錯了!我這就給大哥挖坑、挖個大坑、挖個妥妥的大坑!保證大哥你睡的舒舒坦坦一覺到天亮——啊呸,是含笑九泉!」

「咚咚咚!」那箱子又響了起來,這次,甚至整個箱體都有些晃動。

郝瑟死魚眼一爆,汗珠子好似蹦豆子一般冒了出來,手下的鐵鍬簡直舞成了風火輪,揚得黃土漫天亂飛。

「大哥大哥!您別急啊!小弟我正挖著呢!大哥您放心,小弟我可是藍翔畢業的,挖掘功夫那絕對是棒棒噠,這坑絕對是寬窄合適舒適度一流閻王見了也要扭三扭!」

「 !」那箱子發出一聲脆響,又恢復一片死寂。

郝瑟保持著挖土的姿勢僵在原地,汗珠子順著脖頸子滑入脊背。

嗖嗖山風呼嘯而過,吹得郝瑟後背汗毛倒豎一片。

「大哥?」郝瑟抖著嗓子叫了一聲。

箱子沒有反應。

郝瑟咽了咽口水,瞅了一眼自己挖得大坑,竟是已有一人多深。

「大哥你滿意了?」

箱子依舊一片沉默。

「呼——」郝瑟長吁一口氣,抹了一把脖子腦門上的汗珠,把鐵鍬放在一邊,上前繞著那箱子轉了一圈,小聲問道︰「大哥,你要是不出聲,小弟就當你滿意了啊!」

箱子沒有回應。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

郝瑟雙手合十死魚眼含淚朝天拜了一圈,緊了緊褲腰帶,一把拖住箱子,死命向坑里拖。

「大哥您放心,小弟我明天就給大哥你立個碑,日日三炷香供著,保證大哥你在這吃得好睡的香,大哥您就妥妥地安息吧,可千萬別——誒?!」

地面拖行的箱子突然卡住了。

「喂喂!大哥,不帶這樣的啊!」

郝瑟急忙趴地檢查,發現竟是一塊石頭詭異卡住了箱底。

「搞啥子呦!」郝瑟一頭黑線,只好換個方向拖行,不料那石頭卡得很是蹊蹺,轉了半天也轉不過去。

「先人板板,老子還不信了!」郝瑟直起腰,往手上吐了兩口吐沫,雙手探入箱子底,狠力一抬——

「娘額,這箱子咋這麼沉——」郝瑟驚呼一聲,手臂一軟,整個箱子驟然失去平衡,向旁邊一翻,箱子蓋 噠一聲打開,那卷草席咚一聲掉出,順著山坡咕嚕嚕一路滾了下去。

「我勒個大去!」郝瑟雙手捧臉大叫一聲,拔腿狂奔追出。

待好容易追上,那草席早已零落散開,露出草席中的尸身直挺挺躺在地上。

郝瑟壯著膽子上前一瞄,頓時發根倒豎。

地面的尸體,身形頗長,顯然是一具男性尸身,凌亂套著一身黑色粗布短靠,長發亂遮在臉上,整張面容都看不清,露出的手腳皆是指甲翻起,膚色黑紫,手臂上還有塊塊爛肉,散發出詭異臭味,顯然是尸身已經開始腐爛。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郝瑟抖著死魚眼皮朝著四下一頓亂拜,彎腰撿起草席,用兩根手指拎著,顫顫巍巍走到尸身前,蹲下將草席蓋在了尸體上,雙手合十︰

「大哥對不住啊!小弟一時失手,您別見怪啊,小弟這就——」

「嚓!」

突然,詭響驟起,草席飛翻,一只枯手猝破草席竄出,死死抓住郝瑟肩膀。

一團黑發倏然逼近眼前——宛若無臉之鬼!

郝瑟死魚眼瞬間爆裂︰「聊齋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此人身形猝矮下蹲,雙手狂拍地面,高聲大叫︰

「親爹爺爺祖宗姑女乃女乃!你到底是啥子情況啊!你不能這樣說掉鏈子就掉鏈子,把老子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扔在這窮山溝里做山賊啊!」

地面之上,一個黑色手環在拍起的灰塵中保持著一副「別理我,我想靜靜」的高冷造型——

可不正是郝瑟同志的時間機器接收器。

「不是說這是最新太陽能科技嗎?為啥子曬了一早上太陽也沒個動靜?!」

郝瑟舉起接收器對著陽光哀嚎。

時間機器接收器漆黑一片,毫無反應。

郝瑟淡眉皺成一個疙瘩,咬牙切齒瞪著接收器半晌︰「難道是老子打開的方式不對?」

說著,模著下巴想了想,把接收器套上手腕,蹭一下高高舉起︰「波——若——波——羅——蜜——」

沒動靜。

「難道是姿勢不對?!」

郝瑟抖了抖肩,雙腿分開,雙臂比成十字狀,死魚眼圓瞪︰「出動吧,奧特曼!」

接收器一片沉默。

郝瑟眉毛一扭,再換一個經典姿勢︰「出擊吧,比卡丘!」

冷風嗖嗖吹過。

「老子果然被拋棄了!」

郝瑟雙手雙膝撐地,呈現一個標準的「orz」造型。

「郝兄弟……你這是干嘛呢?」

郝瑟一個激靈,順聲扭頭一看,但見黃二壯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後,正一臉驚詫瞪著自己。

「咳,那個……」郝瑟急忙爬起身,拉了拉衣服,攏了攏頭發,「小弟是看此處景色宜人,風清樹茂,所以那個來看看風景。」

黃二壯一臉狐疑望著郝瑟︰「郝兄弟,你剛剛擺的那些姿勢——」說著,就將剛剛郝瑟的三個詭異姿勢學了一遍,「是干啥的?」

「哈哈哈——」郝瑟干笑,「沒啥沒啥,就是——呃咳,那個強身健體的姿勢。」

「哦!俺知道了!」黃二壯一錘手掌,「就是那些話本中說得,郝兄弟你是在——吸收日月精華吧!」

吸收日月精華?老子還修煉成精飛升成仙呢!

郝瑟對眼前這位黃二壯同志的腦補能力十分無語。

「黃二壯兄弟,你想多了。」郝瑟甩一把汗。

黃二壯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玄妙表情,一臉神秘撞了撞郝瑟的肩膀,笑道︰「郝兄弟,俺省得的,你放心,俺是咱們寨子里嘴最嚴的!絕對不會說出的。」

「咳,那個黃二壯兄弟,這麼早,你來找我有何事啊?」郝瑟趕緊轉移話題。

「啊呀,差點把正事忘了!」黃二壯一拍腦袋,「郝兄弟,俺是來叫你吃早飯的。快走快走,若是遲了,那可就啥都沒有了。」

說著,就一把拽著郝瑟,順著山坡直奔而下,一路還不忘對郝瑟噓寒問暖。

「郝兄弟,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挺好——」

睡個錘子!老子昨天被接二連三的打擊害的一晚上都沒合眼!

「那是!大當家給你分的那間屋子地勢高、風景好,還是獨門獨院,最適合你們這種讀書人住。」

「是是是,小弟滿意的很、滿意的很!」

滿意個毛!那屋子被風一吹就四牆亂叫,比鬼屋還恐怖,若不是沖著那草房是個獨院,老子不用和一幫臭老爺們擠在一起,打死老子也不會住!

「楊二木向大當家要了好幾次,大當家都沒允,還是郝兄弟有面子啊。」

納尼?!就這四處漏風滿屋子蜘蛛網的破草房還是搶手貨?這寨子的經濟狀況著實令人堪憂啊!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著,不多時就來到了越嗇寨大廳後面的空地處。

「郝兄弟,我們到了——誒?這是咋了?」給郝瑟帶路的黃二壯一看眼前的情形,立時拋開郝瑟奔了出去。

郝瑟抬眼一看,但見這空地之上,分別一東一西擺著兩張寬過六尺的大木桌,木桌上皆有一口黑黝黝的大鍋,鍋內熱氣騰騰,顯然是準備好的早飯。

但奇怪的是,以孟三石和楊二木為首的兩撥匪徒卻是棄早飯而不理,反倒齊刷刷聚在桌前,數目怒瞪跪在場上的一個伙夫打扮的中年漢子。

「老趙,你說說,你給我們兄弟做的這是啥?」孟三石指著桌上的大鍋,怒氣沖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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