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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列車員躺在角落里的軀體,懷孕的女人終于無法忍受過多的驚嚇,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平日里最注重的姿態都忘記了,抽抽噎噎淚如雨下。她身邊的人看她只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長得五官精致,柔弱弱弱的,被激起了保護欲,好幾個男人都圍過去低聲安慰她,終于讓她慢慢安靜下來,坐在最後面的位子上,抽噎不語。

她手里一直握著手機,通話記錄里全都是打出去的,聯系人都是一個號碼,標注「老公」。可惜對方一個電話都沒有回過來,短信微信全都沒有,這才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經過這樣一番鬧劇,所有人都陷入一種戰戰兢兢的氛圍里。不約而同和身邊的陌生人保持了距離,深怕對方突然一躍而起變成怪物一口咬過來。安穩行駛的列車上,一時間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話。

楚辰放下水杯,這個粉紅色保溫杯的主人是個年輕妹子,一看到杯子上黑色的血液,嚇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擺手表示送給他了。楚辰悶聲坐在位子上,看了一眼似乎在閉目養神的安宜,心里有點氣悶了。

雖然他是軍人,心里一直有保護人群的責任感。但即使是個再優秀正直的軍人,眼見他保護的人不僅一聲謝謝都沒有,還隱約露出看異類的眼神,似乎深怕他也受到感染,將他排出了安全的圈子之外……他就更氣悶了。

不幫忙就算了,這越站越遠算是怎麼回事?

楚辰又看了一眼安宜。對方從頭到尾連個手指頭都沒動過,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屬于她的位置上,看上去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他頓了一會兒,才抬起**走過去,然後一下子狠狠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

安宜被這響動弄得睜開了眼,朝他望過去,目光平靜。

「你真不怕?」楚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上面散發出一股奇怪的腥臭味,他立刻嫌棄地丟遠了,咕嚕嚕滾到了角落。

「怕什麼?」安宜輕聲反問,「喪尸?你?還是他們?」

這話說得楚辰心里熨帖極了,只覺得這遇事不驚的小姑娘越看越順眼,一點都不咋咋呼呼,不鬧騰,又安靜又乖,也不亂跑,讓人放心極了,就是有點太神秘……楚辰強迫自己把跑遠的思緒收回來,咧嘴笑了笑,一口大白牙,「嘿,還真懂事理。」

不過——

「喪尸?」楚辰挑高眉,「你也愛看這種電影?」

好像現在的小姑娘們口味都重得出奇,他才上初中的佷女就特喜歡這種古古怪怪的東西,一般小女生喜歡的小清新她還不愛看,嫌棄人家沒意思幼稚,偏愛這種血腥刺激的玩意,他也不知道他墨守成規的堂哥是怎麼養出這麼個喜歡獵奇的小孩子。

安宜微微一笑,「我沒看過電影。」

「哎?」楚辰一愣,他印象里女孩子都喜歡成群結隊地組團去電影院,這是他佷女說的,國內所有爛片大部分票房都貢獻給了學生和年輕的上班族。再說就算她不去電影院,在互聯網這麼發達的時候,總不會連網絡都沒用過吧?

他上下打量安宜,忽然想起來在這麼多低頭族中,他從頭到尾好像就真沒見她拿出手機過。

神神秘秘的……楚辰咕噥,「那你怎麼知道喪尸這玩意的?」

「我學得很快。」對方這樣回答,並不驕傲,也無自滿,只是陳述。

楚辰模了模鼻子,「好吧……還蠻符合的。」

他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明白的老古董,這得益于小佷女隔三差五的信息灌溉,倒是被強迫看過幾部很有名的喪尸電影。雖然對電影中人類的智商和劇情邏輯嗤之以鼻,但不妨礙他了解這個詞語的意義,這樣一說來還真覺得有點像。

越想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顯然他的思維已經不僅僅限制在這輛火車上了。

所有人都安靜地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忽然一陣很老的默認鈴聲響了起來,驚了大家一跳,目光齊齊投向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老人愣了一下,立刻舉起手機,在看到屏幕上閃爍的「囡囡」兩個字時,面露驚喜,按下了通話鍵——

「婷婷?」他把手機緊緊貼在耳邊,深怕听不清女兒的聲音。

他用的是那種老式手機,保密性做得不好,因此靠的近的人都听得清里面傳出來的聲音,是一個年輕女孩兒的,帶著難以忽視的驚慌和恐懼——

「爸——爸——救我——」

老人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抖抖索索地按著手機,臉都白了,「婷婷?你怎麼了,你在哪兒啊,明達和小蕊呢?」

信號不太好,里面傳出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然後猛然一聲尖叫,女人的哭聲透過屏幕不甚清晰地傳了過來,「……有怪物——爸……我被咬了……明達他——」

「婷婷?」老人臉色煞白。

滋滋滋——

讓人牙酸的刺耳電流聲。

「婷婷!」老人失控地叫了出來。

電話里沉默了好久,只有粗重的喘息聲,老人一直叫著女兒的名字,終于听到女兒飄忽不定的,仿佛夢囈般的喃喃聲,「……爸……爸對不起……我——」

嘟——

電話被掛斷了。

老人怔怔地看著黑下去的屏幕,眼眶漸漸紅了。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這里的人大多數都已經打了電話回去,有的家人還平安,有的打不通,但毫無疑問這個老人電話里傳來的信息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

楚辰看了那個老人很久,低下頭猶豫了幾秒,終于還是拿出手機,翻出那個陌生的電話,咬咬牙,按了下去。

讓人心驚的連線聲。

「喂?」一個成熟低沉的男聲。

楚辰眼眶情不自禁有點濕潤了,他吸了吸鼻子,沒做聲。

對方顯然也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誰,也沒出聲。只有安靜的呼吸聲透過屏幕傳了出來。

最終,還是那邊首先作出了妥協——

「小辰,」輕輕的嘆息,「什麼時候回家?」

楚辰揉了揉酸脹的臉頰,低咳幾聲,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沒那麼嘶啞,低低回道,「……在車上……出了點兒事。」

對方也沒問是什麼事兒,那當然,以他父親現在的地位,很多事情在沒有發生之前就會被他知道。雖然楚辰現在的級別不低,但如果說要讓軍隊里派專人護送他回去也是遠遠不夠的,他懂這是他父親的手筆,也沒打算拒絕他的安排。他掂得住事情輕重緩急,一看剛才發生的狀況就明白如果沒點兒關系手段可能是回不去了,他父親就他一個兒子,絕不可能放他在外面出事。

「注意安全。」他的父親這麼說,聲音平靜。

他了解他父親,知道他表面沉穩但心里大概已經急得不成樣子。他輕輕嗯了一聲,問道,「……媽呢?」

「挺好的。」那邊說道,「我們……她很想你,早點回來。」

一句話,楚辰感覺鼻子又有點發酸,他連忙低低地回了一聲,說了句「保重」後,掛掉了電話。然後坐在椅子上發呆。

直到列車猛然一震,他才回過神來,按了按僵硬的脖子,正對上旁邊投來的目光。

「呃……」她看了他多久了。

安宜歪了歪頭,「親生父親?」

他愣了一下,覺得她的用詞有點奇怪,但也沒放在心上,含糊地應聲道,「嗯……」

「關系不好?」她又問,似乎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楚辰只能模模糊糊地概括了一下,「那時候年輕不懂事和家里吵了架,關系有點僵……不過我爸媽還是挺關心我的……」

安宜點了點頭。

他模了下耳朵,看著她的側臉,有點好奇,「你呢?不問問家里現在什麼情況麼?」

安宜微微一笑,「為我的出生貢獻精-子的男性出了車禍,我的親生母親死在手術台上,我的養母病死了,她的朋友也是。」

「……」

楚辰臉有點僵硬。他覺得他現在無法接話。

這也太……天煞孤星了。如果不是她的語氣平鋪直敘,眼眸毫無起伏,他幾乎以為她是在和他開玩笑!

「呃……」好半天楚辰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扯了扯凍住的嘴角,尷尬地安慰道,「這麼看的話其實你還是挺幸運的對吧……」

安宜還真的側頭想了想,頷首表達贊同,「在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我是最好運的一個。」

還有兄弟姐妹?……真看不出來。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這個問題,然後臉又是一僵。

既然有兄弟姐妹還孤身一人外出……不會都死光了吧?

他看了看小姑娘的側臉,覺得他應該是猜對了。

「我沒有人可以打電話。」安宜說,純粹只是陳述這個事實,並無其他情感。

她覺得她的出生並非尋常人可以接受,也沒有必要大張旗鼓地告訴別人。然而可這止不住楚辰腦洞大開到天際自動補全出一個家族傾軋手足相殘的悲情故事,于是看她的目光慢慢變得溫和柔軟起來。

「別怕,」楚辰小心翼翼地開口,深怕讓這個小姑娘的自尊心受挫,拙劣地藏起聲音里的憐惜,小聲道,「跟我走,我護著你。」

說完之後又覺得這句話有歧義,他臉一紅,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想去哪兒,我可以送你去……我不是壞人——路上我可以保護你的安全,真的。」

安宜看著他,很久之後,微微一笑,輕聲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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