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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喬喬將發繩從脖子上摘下來,捻在手中,淡金色的絲線簇擁在一起,束成流蘇的形狀。

只要這束發繩在她的身上,她就不擔心,找不到回歸本丸的坐標。

「但這個神社,很奇怪呢……」少女自言自語。

自從踏入神社……準確來說,是越過鳥居之後,仿佛就走入了一個異空間,氣息被封閉得密不透風,這股力量是如此的強大,然而,陸喬喬卻隱約覺得,這力量卻並不是出自髭切、膝丸、藥研藤四郎中任何一人。

難道說還有別的付喪神,在這座神社里嗎?

陸喬喬還在思索,耳中卻听見了輕輕的敲門聲,她手一抖,差點把發繩扔進油燈里去。

門被推開了。

淡綠發色的付喪神走了進來。

膝丸抬起頭,便見少女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凝視著油燈,仿佛那簇燈光有多麼稀奇似的。

他一言不發,默默的走到一旁,將端在手中的瓷碟放在了少女手邊。

圓潤可愛的小白碟,邊緣印著兩條錦鯉,不知道是付喪神從哪個角落里翻出來的,擦洗得干干淨淨,里面盛著天婦羅。小蝦、蘑菇、藕片樣樣俱全。

隨後付喪神便在桌旁跪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陸喬喬︰「……」

「依照兄長大人的吩咐,這是給你的晚餐。」付喪神沒什麼表情的說︰「……快吃吧。」

「謝謝。」陸喬喬沒動,她一條手臂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撐著下巴,身軀微微前傾,于是看起來,便仿佛正側頭注視著付喪神一般。

綠發青年很快就不自在起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蜷起︰「你在看什麼。」

沒等少女回答,他又好似不高興一般︰「哼,竟然讓源氏的重寶做菜……材料都是新采摘的,魚肉跟蝦是從山潭里取來的,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見少女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他頓了頓,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錦袋。

他從那個巴掌大的錦袋里,倒出了十幾顆蓮子。

「原本是要給兄長大人的……分你一點,不準多拿。」

他等了一會︰「你、你為什麼,還不願意吃?」

(☉☉)……

「嘖,」膝丸眉頭微皺,他躬起身,就要站起來,看起來像是想要使用點強迫的方式,讓少女完成「進食」的行為,下一刻,他耳中听見了輕軟的聲音,詢問著︰「你說,你是……源氏的重寶?」

膝丸的舉動一頓,他抬眼看去,少女倚在桌前,用手撐著下巴,長發如同流緞一般,燈光讓她的面容更為柔和,雙眸中倒映著小小的他,仿佛月色下的流泉,盈盈一脈。

少女微微一笑,猶如春櫻驟放︰「啊,我想起來了,膝丸、髭切……我听過你們的傳說哦。」

「嗯……」她好似在思考著,微微垂下眼眸,「啊,我想起來了,您斬殺過土蜘蛛。」

膝丸已經曲起的腿于是又彎了下去,重新跪坐好︰「你也听過源氏的大名嗎。總算還有點樣子,不過,跟兄長相比我的能力微不足道。」

「兄長他可是曾經砍下過茨木童子的手臂。」

「哦哦!好厲害。」

「在戶隱山中也曾經斬殺過鬼。」

付喪神的表情終于高興了起來,等說到他自己離開源氏家族,與「兄長」分開之後,他停了下來。

「啊……那個時候,我們兄弟就被迫分開了,直到現在……」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不過,獲取了人身,我不會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了!」

又過了片刻︰「……你怎麼還不吃?」

「算了,隨你。」付喪神眉頭微微皺,他扶著膝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少女,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良久,他才道︰「多謝你贈與的糖。」

 ——

門被合上了。

「……」

陸喬喬抬起手,鎮定的擦掉了額上細小的汗珠。

她移開手臂,底下赫然是那條發繩。

她將發繩繞到手腕上︰「怎麼會突然送食物過來呢,差點被發現,嚇到了……我得趕緊收起來。啊呀,腰都酸了……」

「哦,」一個聲音說道,「您不舒服嗎?」

陸喬喬的身體一僵,腳步聲響起,隨後是一張俊秀的面容。

少年彎下了腰,發絲幾乎垂在陸喬喬的臉上,他應該是在微笑著的︰「誒呀,需要我幫忙嗎?」

「您看起來有些煩惱呢。」藥研藤四郎直起腰,將手中的工具盒放在地面上。

他打開盒子,在陸喬喬的注視下,拿出了酒精、紗布、醫用棉等等。

「剛才便注意到了,您的脖子上,」少年伸出手,輕輕的按在陸喬喬的鎖骨上,「這里……是髭切殿傷的嗎?」

「你、你要給我處理傷口?」

「不好好看待可是不行的,」藥研藤四郎道,「您是人類,身軀孱弱,普通的小傷,若是感染了,也許會引發嚴重的後果。」

「怎麼,」他似笑非笑,「這麼急切的想要趕我走嗎?」

「如果您留下來的話,」少年突然放低了聲音,身軀也向前傾倒,他的手稍稍移動,按在了少女的肩膀上,于是他看起來,仿佛將少女擁抱在了懷中一樣,「若您留下……您就是我的,大將了。」

「對常識問題也一竅不通,您是新入職的審神者吧?」付喪神的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少女的下巴,他跪在陸喬喬身前,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頰,「別擔心,您麾下的刀劍,依然是屬于您的,讓他們也過來吧,加入我們。」

「我會輔佐您,髭切殿、膝丸殿也是如此……以後還會有其他的同伴,無論什麼事情,都會守護者您的。」

「……」

「為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付喪神的聲音輕輕的,伸手撫模著少女的眉心,「皺起來了呢,不願意嗎?」

他的聲音落在微薄的夜色里,並無一絲回應。

付喪神的眼中,好似慢慢的盈滿了星光,閃閃爍爍,良久,他合上眼眸︰「是嗎。我明白了。」

少年松開手,不再說話,熟練的將陸喬喬鎖骨上的血跡擦干淨,又涂上酒精。貼上了紗布。

「這樣就可以了。髭切殿的刀氣鋒利,不過您的靈力似乎已經將刀氣徹底消除了,很快就能愈合。」

他收起了工具,抱著盒子,朝門外走去。

夜色如紗,星辰微漏,付喪神走到門前,半邊肩膀上停駐了月光,他轉過身,另一半面容映著曳曳燈火,星光則都在他的雙眸之中。

「雖然猜到會被拒絕……」他微微一笑,「但是,果然還是想要……」

「努力一次。」

「晚安,」門輕輕合上,「願您安眠。」

「……」

陸喬喬注視著映在門上的影子,看著他遠去,慢慢的吐出一口氣。

「呼——」

「喂。」 ,這扇門今夜第三次被推開了。

于是陸喬喬那悠長的吐息就成了咳嗽︰「咳咳咳。」

「怎麼突然咳嗽了起來,」明石-國行走入屋內,順手關上了門,「剛才那小子來你這做什麼了嗎?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陸喬喬好不容易才停住咳嗽,有氣無力的︰「是你啊,明石君。」

明石-國行蹭到桌邊坐下︰「看到我,至于這麼吃驚嗎。啊,是天婦羅。」

他伸出手,捻起一只炸蝦的尾部,就要送到嘴邊。

「別吃,」陸喬喬連忙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不可以。」

明石-國行有些驚訝,看著陸喬喬將炸蝦奪下,放回了碟中。

「怎麼了,」太刀青年詢問,「這樣激動。」

陸喬喬沒顧得上回答他,她擦掉了手指的油漬,伸手撕掉了貼在脖子上的紗布,接著用手覆蓋住傷口,靈力涌動著,很快就將那層薄薄的酒精蒸干了。

「明石君,你沒听過一個傳說嗎?吃了黃泉的食物,就要被留在黃泉之中哦。」陸喬喬道,「這些天婦羅里,都沾染了一種……力量,吃下去的話,會被追蹤的。」

明石-國行有些吃驚︰「源氏那兩兄弟竟然用這種手段?」

「不是他們,」陸喬喬卻道,「您沒發覺嗎?這座神社,都籠罩在這股力量里啊,嗯……用術語來講,是結界?但是稍微又有一點區別,我形容不出來。」

「總之,像是‘氣’一類的東西。滲入了這里的一草一木,做食物總要用到水源的,也許就是那時候沾染上的。」

「真是古怪的地方。」明石-國行不由道。

「您害怕了嗎?」

「誒,居然問我這樣的問題,」太刀青年伸出手,輕輕的在少女的頭上敲了一下,「我可是神明哦?不過,得快點想辦法,逃出這里了。」

「哦,逃跑嗎,明石殿打算怎麼做呢。」

溫潤的男聲問道。緊接著,一道鋒利的刀氣,驀然割裂了門扉,大地震顫著,從那扇多災多難的門開始,整個房屋被直接削掉了屋頂,牆體哀鳴著,明石-國行連忙抓起陸喬喬的胳膊,從縫隙中一躍而起。

油燈倒塌在地上,迅速的點燃了干燥的榻榻米,飄散的火星中,淡金發色的付喪神手持太刀,站在月光之下,笑眯眯的對陸喬喬道︰「躲什麼呢,您也在屋里,我是不會讓磚石砸到您的。」

「不過,」他用刀鋒指著明石-國行,「想要誘騙您逃走的明石殿,還是被斬殺了為好哦?」

「你們源氏這麼喜歡偷听人談話嗎?」明石-國行不冷不熱的嘲笑了一句。

「行吧,你好像看我不順眼很久了,」太刀青年也抽出刀,「之前就想方設法的要弄死我,我可是還記得被你砍的那幾刀的滋味,被逼到這個份上,也不能再說什麼沒干勁的話了。」

淡金發色的付喪神發出一聲輕笑︰「啊啦,真是自大的孩子啊。」

「別用那種稱呼,」明石-國行一躍而起,「我可是來派師祖的作品啊!」

髭切只是微笑。

誕生自平安時代的名刀,歷經已有千年,數獨斬殺鬼物,因為在將犯人斬首之時,把胡子也一並切了下來,有了髭切這樣一個名字。

他是鋒利的,也是強大的。

刀刃互相撞擊,發出了清脆的嗡鳴之聲,髭切單手持刀,還能游刃有余的抵著明石-國行。

「有一件事情,必須要解釋清楚,」他微笑著道,「我並沒有特別的在意你哦,只不過剛好踫見你了而已,啊……攻擊你是因為,我需要鏈接的原料。」

他驀然上前一步,將明石-國行的刀鋒輕易格開。

太刀青年猝然退後,與此同時,髭切已經抬高刀刃,用力劈了下去。

「高興吧……以這樣的形式,被我鏈接的,你是第一個。」

那刀鋒即將觸到明石-國行的發絲時,髭切的身軀忽然一僵,身軀竟然出現了漣漪般的輪廓殘影。

「兄長!」

一支刀鞘從夜色中飛出,撞在明石-的肩上,將他驀然擊飛了出去。

這短短的時間,髭切好似已經擺月兌了那驟然而來的僵硬,他向後一躍,與匆忙趕來的膝丸站在了一起。

「真讓我驚訝……」他慢慢的說道,目光看向了站在庭院之中的少女。

陸喬喬雙手抵在一起,靈力如同漣漪,在她的身邊蕩漾開來。

「嗯……很新奇的感受呢,」髭切笑眯眯的,「這是你獨特的術式嗎?剛才那個瞬間,體內的靈力,仿佛沸騰了一樣,完全不受控制呢。」

「兄長,沒事吧。」膝丸關切的詢問了一句,又皺起眉,盯著陸喬喬,「你做了什麼?」

在付喪神的注視之下,陸喬喬開口了︰「我不會術法。」

她平靜的道︰「因為一些事情,我曾經在一個地方呆了很久,那里有很多的刀劍……所以,我對刀劍的理解比較深刻。能夠用我的靈力,模擬出你們的姿態,引起共鳴。」

「我叫它——二振靈。」

「很有意思的招式,」髭切評價道,「不過,你一次只能控制一把刀吧。我們這邊,可是有三個人啊。」

話音剛落,一道縴瘦的人影鬼魅一般從夜色中現身,藥研藤四郎握著刀,並沒有拔出,只是用刀柄部分朝陸喬喬的脖頸處敲去。

陸喬喬連忙躲閃,卻還是被重重的敲了一下,環繞在她身邊的靈力,驟然如同水波一樣涌動起來,髭切立刻就擺月兌了二振靈的影響,揮刀朝明石-國行斬去。

這個瞬間,龐大如同海潮一般的靈力,洶涌而出,靈力旋轉著,幾乎能以肉眼可見的強大靈力,形成了直上天幕的漩渦,無論是髭切、膝丸,抑或是藥研藤四郎,都被這股力量沖擊著,幾乎無法站立。

好似狂風過境。

落葉飛旋著,落在少女的發絲上,月光映照著她的面容,她的表情十分平靜,雙眸如同泠泠流泉,注視著淡金發色的付喪神。

「髭切……先生,」她擋在了太刀青年的身前,手握住了髭切持刀的手腕。淡淡的靈光包裹著她,「這是我第一次叫您的名字,很抱歉,未曾得到您的允許,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敬稱……」

「鏈接……我沒听過這個詞,從您的行為來看,您想殺了明石君,吸收他的力量嗎。」

「……啊,」髭切的手腕微微用力,太刀輕顫著,卻怎麼也掙不開靈力的束縛,「雖然之前沒試過……不過,我剛才,的確是這樣打算的呢。」

「真的是這樣啊。」陸喬喬略微睜圓了眼楮,隨後輕輕的嘆了口氣。

「髭切先生,」少女輕聲道,「有些事情,一旦越過了底線,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如同鬼道之時那般,少女抬起手,靈力如同海潮,驀然將淡金發色的付喪神,擊飛了出去。

神社的主殿發出一聲轟鳴,付喪神重重的撞上了牆體,一片煙塵之中,膝丸飛奔而去︰「兄長!」

陸喬喬靜靜的注視著,等到淡金發色的付喪神從砂礫中坐起身,她移開目光,對擋在前方的藥研藤四郎道︰「請讓開吧。」

「您打算離開了嗎?」

「是的,」陸喬喬道,「很抱歉,我不能留下來。」

「明石君,」她詢問著太刀青年,「還能站起來嗎?」

「沒問題的話,將您的那位契約者帶上,我們離開吧。」

沒等明石-國行回答,一道聲音道︰「那恐怕不行哦。」

煙塵散盡,髭切扶著刀,從砂礫中慢慢的站了起來。他拍掉衣袖上的塵土,表情居然仍是微笑著的。

「您不是已經猜到了嗎,」他笑眯眯的說,「這座神社,是被結界籠罩著的。」

「你到底偷听了多久啊。」太刀青年毫不客氣的嘲諷了一句。

付喪神充耳不聞,只是注視著陸喬喬︰「您猜對了吶,這並不是我等設下的。」

神社主殿最後一扇門也搖晃著,倒塌了下去。

月光映入室內,一道淡薄的影子,緩慢的投映在庭院之中。

陸喬喬睜大眼楮,她首先看到了一雙縴長的腿,接著是一串佛珠。月光悠然,映照在他的面容上。他閉著眼楮,神情竟然異常的安然。

緊接著,是明石-國行異常驚詫的聲音︰「……數珠丸恆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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