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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

秦霄心頭打了個顫,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暗說怨不得他們幾個都是武人模樣,卻又不似尋常的江湖匪氣,行事也是如此肆無忌憚,在佛門清靜地也是毫無顧忌。

他不由便想起那夜游船上的驚魂一幕,如今已過了大半月,想來那個錦衣衛百戶李志存的尸身早該被人發現了,只是不知廠衛兩邊誰搶了先手,但不管怎樣,自己身上這層干系還遠沒有撇清。

不過,眼前這幾個人倒不像是來緝查的。

他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更不敢大意,拱手行了一禮道︰「原來尊駕是千戶大人,小生失敬了。」

錢謙拍著他肩頭笑道︰「不必客氣,這位兄弟你如何稱呼?」

秦霄略略一想,便如實回了句︰「不敢,小生秦霄,是江南潤州舉人,借居于此,預備明年應試,不想得遇千戶大人,幸會,幸會。」

「哦,原來是秦兄弟,讀書人便是讀書人,腦筋也比我們靈光。」錢謙也抱拳而笑,轉而又急切問︰「秦兄弟方才說的法子究竟是……」

「這個簡單,只是此處沒有紙筆,煩請哪位錦衣衛大哥去討一副來,待小生也寫幾句,千戶大人帶回去,交給那賦詩之人一觀便知。」

錢謙大喜,連聲叫好,隨即回頭道︰「听見沒有,快去借紙筆來。」

一名錦衣衛應聲去了,沒片刻工夫便果真拿了筆墨和紙箋來。

秦霄不願與這些人多呆,有心打發他們速去,當下也不耽擱,提起筆來在紙上一揮而就,寫了首絕句,拿起來吹吹墨跡,便遞了過去。

錢謙接在書中來回看了幾遍,抬頭皺眉道︰「秦兄弟,你這……」

「千戶大人不必詳加琢磨,我料那人見了,十之八、九便會主動相邀,大人只管回去靜候佳音便是。」

見秦霄說得胸有成竹,錢謙雖是將信將疑,卻也不便多言,當下點點頭︰「那好,此事若真成了,回頭定有重謝。」

秦霄擺擺手︰「舉手之勞,何必言謝?大人若無別的事,小生這便告辭了。」

言罷,見錢謙仍舊盯著紙上的詩文,索性也不待他答應,轉身便走了。

快步繞出回廊,隱隱還听到旁邊的錦衣衛道︰「大哥,要不要再找老禿驢問問?咱們可別叫那小子騙了。」

「對啊,對啊。」

「蠢蛋!問什麼問?那小娘們寫詩誆人,你們兩個還攛掇我傻顛顛地跑到這寺里來,嫌丟人丟得不夠麼?好生用豬腦子想想,世上可有找和尚問這等事的麼……嗯,還好今日沒穿公服,可千萬不能讓我爹知道……」

秦霄挑挑眉,不敢耽擱,腳下走得更快,循著原路回到自己那處院子,這才心下稍定。

才剛到門口,就見嬌影孑孑,挺拔如劍,一襲素衫男裝,抱臂立在院中,顏美如玉,風致嫣然,卻不是夏以真是誰?

他暗自驚喜,卻看她旁邊的石桌上還放著一提藍布包袱,心頭忽又一沉。

「你去哪里了?」

夏以真拿眼橫著他,俏臉微蘊怒色。

「坐得久了身子不爽利,便偷閑出去走走而已。」

秦霄含笑應著,走上前來,瞥了瞥那包袱,問道︰「夏姑娘要走?」

夏以真面上一紅,抬手抓起包袱,似要往肩上挎,提到半截卻又頓住了,跟著向後一掖,窘然尷尬道︰「誰……誰說我要走了?」

這般情態被秦霄看在眼里,當即便猜到了七八分,心頭不由喜意又起,眉梢也不禁挑了挑,但念著她的脾氣,嘴上卻不敢招惹,當下只作不解問︰「那姑娘這是……」

「我愛拿著包袱,又與你何干?」夏以真有些心虛地別過頭去。

秦霄也不再追問,轉個話頭道︰「好幾日沒見了,瞧著姑娘氣色不錯,未知令尊大人的傷可都好了麼?我正想再去拜望,也不知合不合宜?」

夏以真撇撇唇,像是頗有些不滿︰「不用去了,他們今日已離寺了。」

秦霄听得一愣,趕忙掩去面上的驚喜,佯裝奇怪道︰「怎的這般急?姑娘不隨行同去麼?」

這話轉了一圈又繞回來了。

夏以真沉著臉,也覺此事避無可避,這般無端端地來找他,總要說個清楚才是。

抿唇猶豫片刻,才咬牙道︰「他們另有要事,叫我留在京城……」

剛說了兩句,便又接不下去了。

秦霄自然知她不好開口,當下干咳了一聲道︰「原來姑娘是要進京去,想問在下是否同行,正巧我也有此意,甚好,甚好,多謝姑娘高義,那你我便一同走吧。」

「什麼?你不是要等明春才走麼?」

夏以真不料他竟忽然這般說,俏目中滿是疑惑。

秦霄略一沉吟,覺得不用瞞她,先朝院外張了張,回身湊近些低聲道︰「不瞞姑娘說,方才我在寺中撞見了錦衣衛。」

「錦衣衛?他們怎會尋到這里來?」夏以真臉色一變,眉眼登時冷沉起來。

「我也不知為何,他們纏著我問了半天,卻都是些不相干的事,可著實嚇人一跳。」秦霄說著,故作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夏以真柳眉顰立,從包袱中抽出短劍,隱在袖中。

「你莫怕,先上樓去,等我去瞧瞧看。」

秦霄見她像是一副要代自己出頭的樣子,不由暗暗好笑,心中卻還泛起一絲甜意。

可看她眼中似還帶著些興奮,仿佛巴望著要與人動手似的,只恐錢謙他們三個腿腳慢,這時還沒走遠,若被她趕上,可真要生出大事來了,于是趕緊道︰「不,不,他們這會子怕是早去了,咱們也別節外生枝,趕緊離了這里便是。」

夏以真想了想,也覺再去招惹無益,便點點頭,悶悶地將短劍塞回包袱中。

秦霄讓她在院中稍待,自己飛奔上樓,將書稿衣物也卷了個包裹,其余所借的筆墨紙硯全都留下,便匆匆又下了樓,與夏以真一同出了院子。

此時,前堂的經課尚未講完,其余僧眾也都各有職役,寺內沒什麼人走動。

兩人索性也不作知會,自尋了處僻靜低矮處,翻牆而過,徑朝山下去了。

匆匆來到山前大路,又走了好一段,中途幸遇一駕驢車經過,便同趕車的商議,上去坐著走了十來里,終于到城下時,天已是黃昏了。

但見落霞漫卷,巨城巍峨如山,青灰色的磚牆足有五丈來高,近兩百年來增築修補已不知有多少次,目下瞧著仍是斑駁,卻也愈發顯出堅韌似鐵,兩側東西綿延,昏然中竟仿佛望不著邊際似的。

屈指算來,到這里也有七八日了,卻是才要進京,望著那城牆上橫刻的「正陽門」三字,兩人都不免有些興奮。

此時天色已晚,回城之人甚眾,他們未到城下時便離了車,隨人流而入,倒也沒什麼阻礙。

秦霄邊走邊看,那滿目屋宇壯闊,市井入潮,自不在話下,只覺這京城號稱「擁河匯津,天下繁劇」之地,果然是名不虛傳,什麼軟紅十丈,錦繡繁華都不足以形容。

兩人行了一段,尋思先找個下處,瞧見這街尾處有間小客棧,便走了進去。

到里面一問,店中客房竟七七八八將近客滿了,唯有一間上房和兩三張大房通鋪尚可入住。

秦霄倒還沒什麼,夏以真女兒家自是萬萬不好同別人去住通鋪,總不成兩人要了那間上房同睡,正想著再去別處問問,她卻模出一錠銀錢,徑往櫃上一拍,將那間上房要下了。

秦霄不料她竟沒了顧忌,自是有些愕然,就見夏以真故作正色,也不瞧他,耳根卻有些泛紅。

掌櫃的收了錢,笑容立時也變得殷勤起來,當下便著店伴引二人上樓。

到房中一瞧,見室內並不大,陳設器物也只尋常,所謂上房竟是這般光景,居然也敢要一兩銀子一晚。

秦霄心中未免有氣,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得叫那店伴快些送晚飯和湯水來,又與他些碎銀叫買些紙筆文具。

待那店伴應聲去後,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都落在了那唯一的床榻上。

長著七八尺,寬將有六尺,即便並睡三人也綽綽有余,連被褥都預備下了兩條……

然而這些並非要緊的事。

上次在寧德那鎮上,兩人也曾共處一室,連換濕衣這等「親密事」都做了,如今想來仍是面紅心跳,但許是事出有因,又隔的久了,回思竟還不及現下尷尬。

秦霄只覺胸中如同錘擊般怦然,眼皮也不自禁地猝跳了幾下。

眸光瞥向夏以真,恰逢她也正看過來,兩下里眼神一觸,趕忙又都閃開,臊著臉別開頭去。

秦霄抽了抽臉,好容易才將步子挪開,走到桌前放下包袱,解開紐系,裝作理弄東西。

那邊夏以真也像學了樣,索性就在床頭坐了,捏著那包袱的系頭搓來扯去,全不知在弄些什麼。

這樣子叫人著實不舒坦,兩下里都不說話,可心里又像撩著火,仿佛熱切地盼著什麼。

秦霄暗忖自己還沒這般局促過,當初有膽子解她衣裳,這會兒怎麼連抬眼瞧瞧都心虛起來了?

正想著該如何開口破解這尷尬,外頭便敲門聲起。

過去瞧時,是兩個店伴送來了飯菜熱水,還有說過的筆墨紙硯,都放好後,關門又去了。

秦霄想了想,輕咳一聲,便招呼道︰「夏姑娘,先來洗把臉再用飯吧。」

夏以真自然不好再坐著,當下應了一聲,放下包袱,走到盥架前,剛要去拎水桶,卻不料他也恰好伸過手來,竟恰好半捏半抓在她手背上。

「你……」

「呀,在下唐突,姑娘莫怪,莫怪。」

秦霄連聲致歉,轉身到桌前整置杯盤,暗自偷笑,心頭砰跳得愈加厲害,連著那手也輕顫起來,踫得那碗盞叮咚作響。

這邊夏以真正要發作,見他躲去一邊,只道是無心之失,不料反弄得愈加尷尬了。

可轉念又覺他慣會打些壞主意,也不知究竟是有心還是無心,這時也不好說什麼,只在背後斜瞪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在盆中倒水淨了手臉,然後到桌邊坐了,見幾樣好菜都在自己面前,不禁朝他望了望,先前那點小怨氣也就消了。

秦霄也去擦洗了一把,仍回到她對面坐好,自家端起飯碗便吃。

夏以真也動起筷子,沒吃兩口,就听他忽然問道︰「夏姑娘有什麼打算?」

她微微一愣,頓住手道︰「你讀你的書,我做我的事,還能有什麼打算?」

「姑娘誤會了,我說的是這間房,今晚……」

夏以真面上抽了抽,顰眉接過話頭︰「你睡你的,我正好在外間靜心打坐,嗯……等明日有人退了房,我再另要一間就是了。」

「這樣怕是不妥。」秦霄聞言搖了搖頭。

「哪里不妥,現下這般同住一間才是不妥。」

「不是這話。」

「那是什麼?」

「這京城客棧花銷太大,況且人多眼雜,難保不會被廠衛盯上,著實不宜久住。依我看,不如明日去外面牙行問問,瞧有沒有清靜合宜的房產,且租一處暫住,姑娘與我也都方便。」

夏以真听他開頭說得有理,到後來原是還要與自己同住一處,登時板起面孔道︰「那你便去租好了,老纏著我做什麼?」

言罷,又覺有些生硬,便又和緩了些道︰「我還是住這里,你若有事盡管來找便是。」

秦霄像是算定了她會這般拒絕,當下搖頭嘆道︰「唉,那還是權且在這里住著吧,只當我沒說。」

「怎麼又變卦了?莫非大男人家還不敢一個人住?」

「姑娘且莫說,在下如今確是不敢。這里可是京城,廠衛雲集之地,若真被找上門,在下一介書生,又是孤身一人,如何跑得掉?到時進了大牢,挨不過打,定然便顧不得江湖義氣,要把姑娘你也供出來……」

話未說完,夏以真已「嗤」的笑了出來,趕忙又繃住面孔,清清嗓子,似笑非笑道︰「你們讀書人不是滿口仁義道德麼,怎的倒自認起軟骨頭來了?」

秦霄也是一笑︰「古人雲,量力而行則不竭,量智而謀則不困。骨頭軟不軟端的要看是何事……呵呵,依在下說,咱們還是同住一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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