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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 傷逝

隱約察覺到了什麼,蘭溪心里隱隱的不安剎那間沸騰起來。她來不及多想,快步走了過去,不由分說便拉開了門。

門外,今日值夜的芳草愣愣站在廊下,雨聲如注,偶爾有雨絲從外面飛了進來,打濕了她的鬢發和衣裙,她卻是半點兒不知道躲一般。

听得身後的開門聲,她驀然回過頭來,見得蘭溪,一雙眼空洞驚惶,一張臉慘白若雪,「姑娘?」

蘭溪心下一「咯 」,她們不知,只有心頭無助之時,她們才會不自覺喚出從前習慣了的,那個稱呼。

蘭溪在前面急行,身後的芳草努力地想跟上,將手中的傘高舉,卻是無濟于事。蘭溪的步子邁得極快,甚或小跑了起來,絲毫顧不得那些豆大的雨點擊打在身上,濕了她一身的衣裙。

轉過一道回廊,很快,後院書房便已出現在眼前。屋里亮著燈,人聲嘈雜,被燈火映亮的窗扉上,人影幢幢,來來回回。

蘭溪一眼便瞧見了站在書房門前的耿熙吾。他一身的玄色衣袍,渾身濕透,就這麼杵在那兒,一雙眼沉斂著墨色,像是極力地隱忍,才勉強將鋒利的刃壓在了眼底。

「師兄!」蘭溪快步上前,這麼一聲喚,忙不迭將他周身打量了個遍,突然視線便定格在他腳下的一灘血水上,臉色登時驚成一片雪白,「你受傷了?傷在哪?」她失了沉靜,抖顫著雙唇,不及等他回答,一雙手便已驚惶地朝他探了過去。

手在半空中被他箍住,一只潮濕但卻寬厚的大手將她的柔荑包裹住,「不是我的血。」

蘭溪抬頭看他,見他眸色如墨,眼中有不及掩飾的驚痛,蘭溪剛松了一口氣,心又緊緊揪疼起來,「是誰?誰傷了?」

耿熙吾來不及回答,屋內卻已響起一聲驚喊,「不!于大夫,我求你!我求你救救他。你不是神醫嗎?你一定能救他!只要你能救他,往後,你便是我們兄弟的恩人,我們為你做牛做馬,償還你的恩情。」

蘭溪跟在耿熙吾身後,悄悄跨進門檻,一抬眼,心便是一沉。

不知那是長風,還是長漠,一身黑衣不知是被雨還是被血濕透了,跪在于南星跟前,砰砰砰地一個勁兒磕頭,一張俊秀的臉滿是血污,卻唯獨一雙眼,充血紅腫,卻又晶晶亮亮,被那殷紅的血映襯著,恍若地獄而來的修羅,森然可怖。

蘭溪的目光越過面前這二人,悄悄望向里間,這正是平日里耿熙吾處理事務之處,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置了一張床榻。榻上躺臥著一人,渾身黑衣濕透,仍然看不出是雨還是血,唯獨一張臉,與面前跪著的這一個,一般無二的同一張臉,此時卻是慘白恍若透明,一雙眼透著渾濁的死氣,胸口極速地喘息著,而後一偏頭,一大口血又吐了出來,轉眼便濕透了枕畔。蹲跪在床邊的長慶慌忙伸手去捂,卻沒能捂住,那些血從他的指縫間淌出,他瞪著眼咬著牙,一個平常那麼愛說愛笑的女圭女圭臉,這會兒卻是滿臉的淚,哭得像個孩子。

蘭溪突然已經不想去知道,床上的那一個,究竟是長風,還是長漠,無論是哪一個,又有什麼不同呢?

于南星沒有回話,悄悄地將頭別了過去。

耿熙吾沒有說話,望著床上那人,一步步走了過去,隨著長慶一般,蹲跪在床邊,而後也是伸出手,將那人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什麼,死命抓在枕上的手握在手里。

跪著的那一個愣了許久,也終于僵硬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了過去。

蘭溪抬起手,死命地捂住嘴,這才將哭聲堵了回去,但眼里的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地滾滾而落。好一會兒後,她咬著牙逼自己冷靜下來,轉身走到門口,她听見自己冷靜的嗓音有些空洞洞地響起,「快!去請薛媽媽還有……」蘭溪略一躊躇,卻還是將那個名字喚出,「還有流煙。」是對的吧?哪怕難以承受,至少不要遺憾。蘭溪雖有些不忍,還是替流煙作出了選擇。

雨,還在嘩嘩地下,好似無止無休一般,蘭溪站在門口,攏了攏芳草剛為她披上的披風,望著深濃似墨,看不穿的雨夜,听著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從回廊的那一頭來,她目光一暗,腳跟一旋,避了開去,她實在是見不得這樣的場面。

到了書房里,她也沒有點頭,只是倚在窗邊,抬眼一望,果然便見著薛媽媽和流煙前後腳到了,嘆息一聲,今晚,注定是個不眠的夜。

過了一會兒,隔壁廂房里響起了壓抑的哭聲,片刻後,房門咿呀,一道蘭溪萬分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那昂藏挺拔的身軀有一瞬踉蹌的晃動,但只短短的一瞬,他又站穩了,站得比方才還要筆直,而後,邁出了步子,沉穩的、緩慢的,一步一步走進了雨夜中……

蘭溪腳跟一動,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忍不住拔腿追了上去。但也只是幾乎而已,蘭溪咬了咬牙,忍住了那近乎本能的動作,她知他、懂他,這個時候,比起她的陪伴,他或許更需要的是獨自待著。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些話,蘭溪卻是不得不問,所以讓芳草將長慶悄悄喚了過來,蘭溪也並不贅言,一來便是直切主題。

長慶的一雙眼滿布血絲,听得蘭溪問,也沒有隱瞞,只是略略調整了一下呼吸,才盡可能平靜地道,「今日衙門事多,到了酉時三刻,爺手里還有兩分卷宗未處理完。但他早先與人約了在翠華茶居見面,怕人等急了,便差了屬下先到翠華茶居報個信。」

翠華茶居,蘭溪知道。不過是朝陽坊和凌雲坊兩坊相鄰的翠華街上一家不起眼的茶館,但據說說書先生卻是不錯,耿熙吾有事沒事就愛去那里坐坐。當然,表面是這樣,蘭溪知道背後沒那麼簡單,但卻從未問過。這天黑得早,只怕酉時三刻,天已差不多黑盡了,等得耿熙吾從衙門出來,怕是已是夜深,而他身邊一邊般帶兩個護衛,既然將長慶差走了,那便只剩一人了。那些人,怕是早就看好了的,今日又下著大雨,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時機。

「……待得听到求救的哨聲,屬下和長風趕到時,已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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