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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青玄接過了奏折,只掃了幾眼,便覺得心驚肉跳。她將奏折反過來,才發現奏折是紫色的。這是直達聖听的絕密奏折,別說是尋常人了,就在丞相大人想必也是看不到的。

可今日,陛下忽然讓她來看,譚青玄只覺得莫名地擔憂。朝堂之事少牽扯,這是父親的訓誡。身

為史官就是要置身事外。

只是陛下讓她看了,她也只能讀到底。事情是關于八王爺的。

有人彈劾八王爺顧青檐,說他勾結突厥,故意打了敗仗。然後利用突厥人威脅陛下,鞏固自己的地位。

里面字字有理有據,看得譚青玄也是一陣義憤填膺。想到狂風寨中她的推論,譚青玄不由得信了三分。

這個八王爺果然是狼子野心。他身為黎國的首輔大臣,又兼任當朝太尉。幾乎是位極人臣,本該是國之棟梁,陛下的左膀右臂。

可是他竟然為了自己的權力,讓那麼多的將士的鮮血白流。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此次的遭遇,朕已經知曉了大半。」景帝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這些時日,你受苦了。」

譚青玄心下一怔。陛下知道她的遭遇並不讓她意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王就是要耳听八方才可。但能讓皇上分神去關心的,恐怕不是她一條命這麼簡單。

「阿玄,你說說看。此前你所見到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譚青玄沉吟了片刻,斟酌著字句道︰「陛下,臣女此次九死一生,許多事情驚慌之下未曾留意。但是八王爺之事,或許不是空穴來風。但臣女並無證據,不敢妄言。」

「你但說無妨,朕姑且听之。沒有證據,朕也不會胡亂猜測。」

譚青玄便將那日在狂風寨偶然听到的阿史那邪和陌生男子的對話如實講了出來。

景帝瞧著她,眉頭微皺,良久才道︰「如你所聞,恐怕奏折所提之事不是空穴來風。不過——」

他嘆息了一聲,「朝堂之事你還是盡量少參與其中,置身事外方能保全自己。」

譚青玄心下一暖。如今內憂外患,他卻還擔心她的安危。她此前的所作所為那樣任性,他也未曾和她計較。譚青玄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愧疚。

「此次臨安縣一行,朕會替你保密。一來是你的清譽,二來也當是為朕保密,不要打草驚蛇。」

譚青玄點了點頭,福身道︰「陛下放心,臣女必定守口如瓶。」

「朕信你。」景帝嘴角牽起了一絲笑意,「好了,正事說到這里。朕今日還有許多奏折要處理——」

譚青玄松了口氣,正要退下。卻听景帝道︰「你留下,為朕磨墨。」

若是換做平常,譚青玄定是以不敢僭越告退了。可想到她自己做了那麼多的錯事,景帝還待她這麼好,便有些于心不忍。

她便福了福身,走到案邊默不作聲地開始研墨。景帝的案頭還有三十來本折子未批閱,另一邊已經堆了有書案那麼高。

當皇帝可真是個苦差事,成日里都要熬夜。難怪先帝過了半百便仙逝了,都是積勞成疾。

以前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她便經常留在太子府中。那時候她還沒書案高,便搬著小凳子跪坐在

一旁,努力抬著胳膊為他研墨。

她喜歡看他一點點批閱完奏折時認真的模樣,喜歡太子府里的糕點,吃到嘴里甜絲絲的。他偶爾抬起頭時看到她,便會綻開笑顏。

那時候,她以為那就是世界全部的模樣。他或許對侍從會凶狠,對犯了錯誤的屬下會斥責,甚至在秋闈時總要射殺最多的獵物。但看著她的時候,永遠是溫柔的,模樣里帶著笑意。

即便她小時候闖了那麼多的禍,他也未曾高聲責罵過她一句。

直到有一天,譚青玄在正德門前,站在爹爹的身後。看著他一步步走上那九五之尊的寶座。

從那一天起,一切都變了。她開始見不到他,所以焦急地去考太學。努力進入了翰林院,一點點接近他。哪怕只是在遙遠的地方仰望。

他對她而言變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再後來,她看著他擴充後宮。用半幅皇後的儀仗迎娶了丞相之女。大婚當天,整個京城都掛著紅綢子,家家戶戶都仿佛是過節一般。

各種皇上盛寵貴妃的故事傳得滿京城都是,就連深閨中的小姐們也都在議論。人人談及此事,都是滿臉艷羨。

那一段時間,譚青玄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去面對這些事情。她忽然意識到,原來他是皇帝。他注定是要有三宮六院,他一生中會有無數的女人。

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寵幸一個女子,給她所有的尊榮。可是他不能給一個人獨一無二的愛,不能一生只和一人共度余生。

所以女子都期盼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唯獨是與他不能實現

最後一本奏折批完,譚青玄回過神來。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景帝抬起頭,瞧見她,忽然笑了起來。

譚青玄一怔,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景帝站起身,捏住了她的下巴。譚青玄慌忙要躲閃,卻听到他低喝了一聲︰「不許動。」

她僵在原地,皇上伸出手來,輕輕擦了擦她的額頭︰「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每次見到你都像只小花貓。」

譚青玄看著景帝手指上的墨跡,連忙伸手抹了抹,退後一步道︰「陛下既然批好了折子,臣女便告退了。」

話音未落,景帝便變了臉色︰「你便這樣一刻也不想在朕身邊多待麼?」

「臣女只是覺得,夜已經深了。此刻留在宮中,實在是不妥。何況宮中還沒有旁人在」

景帝顯然對這個回答十分不滿,他凝眸看著她,眼中帶了一絲怒意。譚青玄懊悔不已,只覺得自己怕是早晚要被拖出去杖斃。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說什麼都要惹皇上不開心。明明比起小時候無法無天的討人厭模樣,她現在可是規矩了許多。翰林院的江閣老見了她都說她更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了。

她正思忖著要說些什麼補救回來,剛一張嘴,肚子忽然咕嚕嚕叫了起來。

這一陣聲響在空曠無人的南書房,顯得震耳欲聾。景帝終于是繃不住,目光柔和了下來︰「你餓了?」

譚青玄窘迫地點了點頭,嘀咕道︰「本來娘親給我做了一桌的好吃的,可是德公公來了。所以」

「朕帶你去吃些夜宵。」景帝說著攥住了她的手,拉扯著一路向外面走去。譚青玄連忙要抽回手,卻被攥地緊緊的。她越是掙扎,便被捏的越疼。

景帝推開了宮門,一旁正在犯瞌睡的德公公嚇了一跳,趕忙迎了上來。他一雙眼楮掃到了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又連忙轉到一旁去。

譚青玄低著頭,恨不得自己隱了身形,沒人能瞧見她。今日景帝這一番舉動,明日傳出去還不知道會掀起什麼大浪。

兩人剛走到宮門口,忽然前方一隊宮人正浩浩蕩蕩前來。正中央的轎攆上雍容華貴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寵冠後宮的江貴妃。

景帝松開了手,譚青玄連忙將手背到背後。江貴妃似乎也瞧見了皇上,便停下了轎攆,快步走了過來。

她福了福身道︰「臣妾見過陛下。」

景帝負手道︰「愛妃不必多禮。」

江貴妃直起身,目光卻徑直落在了一旁的譚青玄身上。譚青玄連忙福身施禮︰「臣女譚青玄見過貴妃娘娘。」

四下一片寂靜,江貴妃的目光在譚青玄身上停留了片刻,也不說平身。只是轉頭對皇上道︰「陛下。妾身知道您此刻必定是案牘勞形,故而準備了一些陛下愛吃的糕點,還煲了雞湯。陛下嘗嘗吧?」

景帝抬手扶起了譚青玄,面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愛妃真是賢惠。正巧了,阿玄也是餓了。朕正要帶她去用些夜宵,這夜宵就自己送上門來了。不愧是朕的解語花。」

他說著捉住了江貴妃的手,另一只手卻要去牽譚青玄。誰料譚青玄退後了兩步,福身道︰「陛下與貴妃娘娘伉儷情深,臣女正事已經稟報完畢。還請陛下準臣女就此告退。」

「朕不準!」

譚青玄急了,景帝這不是明擺著給她拉仇恨麼。男人都希望自己三妻四妾,還能和睦相處。可再大度的女人,遇見了這樣的情形,也必定不會高興。從江貴妃的角度來想,怕是已經咬牙切齒想要弄死她了。

若是她真的不知趣,還要留下來,怕是以後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于是譚青玄決定違抗聖意,堅決不能留下來。

「陛下關心臣下,臣女心中感激。只是夜已深了,臣女再不回去,怕是宮門關了便回不去了。」

「那便留在宮中。偌大的皇宮,還沒你休息的地方麼?」

「可是娘親還在家中等我——」

「小德子,你派人出宮遞個信,就說今晚阿玄不回去了。」景帝仿佛是有意要和譚青玄抬杠。

譚青玄急了,連忙叫住了小德子︰「你別走!我今晚要回去的!」可是小德子只听皇帝的命令,對于譚青玄的話置若罔聞。

譚青玄被徹底惹毛了,跺著腳沖景帝叫道︰「你放我回家!我說了不用夜宵,為什麼非要留我用夜宵!」

吼完,譚青玄頓住了。四下一片死寂。江貴妃驚愕地看著她,景帝也低著頭瞧著她。

完了,譚青玄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死定了,她居然吼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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