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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60章 潤物無聲

看到這句話的你已進入異次元,請前往晉/江購買正版。若不是趙瑾之忽然出現,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清薇根本不敢去想。

趙瑾之就在這時轉了進來,正好看到攀牆離開的幾人,下意識的便要追上去。清薇連忙開口把人叫住,「趙大哥,別追了。」

「這等惡人,怎能放過?」趙瑾之道。但話雖如此,卻也沒有追上去,而是轉回來,站在清薇面前,有些擔憂的看著她,想伸手,又似乎怕唐突了。

清薇也有些尷尬,又不願意在他面前露怯,便道,「趙大哥去看看那邊的孩子吧。」

趙瑾之這才注意到旁邊地上還倒著個孩子,走過去檢查一遍,確定只是暈迷過去,這才松了一口氣,問清薇,「究竟是怎麼回事?」

清薇便將事情說了一遍。當然,她省略了那人對自己的調戲侮辱,但趙瑾之看著眼前這場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趁著說話的空檔,清薇終于緩過氣來,從地上站起,正小心的整理自己的衣裳,拂去上頭的灰塵,盡量讓人看不出發生了什麼。然而她大約不知道,她臉上那個鮮紅的掌印,才是最引人注目的。

清薇的皮膚白,又細女敕,方才那細眼打得用力,這會兒已經微微腫起來了。清薇自己看不見,只覺得火辣辣的疼,也並未十分在意,但趙瑾之卻能分明的看見。

他還能看出,清薇不過是在強自鎮定,不願露怯罷了。實則無論眼神還是舉動,都難掩惶恐。

這也難怪,任是哪個女子遇上這樣的事情,恐怕都會失控。清薇還能保持鎮定,已屬難得,想來也跟宮廷生活月兌不開干系。不過看在趙瑾之眼里,她越是故作鎮定,反而越是可憐。

他認識的姑娘們,若遇上這種事,恐怕早就哭天搶地,對著長輩們抹淚訴苦了。

若不是毫無依靠,清薇何必獨自苦撐?

原先趙瑾之看著清薇的時候,對她一身傲氣總喜歡不起來,覺得她太小看了其他人,遲早會吃大虧。雖然開口勸過,但清薇的樣子,不像是能听得進去的。所以他才去「提點」劉老大,讓他多留心。哪知道這樣還是不夠,到底出了事。

但如今看清薇微微低著頭站在那里,甚至不敢抬眼看自己,趙瑾之又覺得,她還是從前那樣驕傲好些。哪怕不讓人省心,但看起來是蓬勃的,鮮活的。

清薇當然是驕傲的。

她的經歷決定了她不會像普通女孩那樣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于是下意識的會去依賴別人。連虞景這個皇帝,清薇也不怕當面開口嘲諷。世間男子,在她看來也僅此而已,並不值得崇敬依靠,她靠著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其實清薇自知這種想法有些偏頗,但她卻不願意改。這是她的驕傲。

但是這一次,那幾人卻是真真切切的讓她明白了,宮中雖有齷齪,但大多數的事情都在暗流之下,而清薇哪怕不是執棋之人,也算是個非常重要的棋子,身上天然就有一重重保護。若非如此,宮中風起雲涌,夠她死十個來回了。

所以一旦面對這種毫不遮掩的惡意,這種直接而沒有轉圜的舉動,她就徹底陷入了被動之中,只能任由別人控制。

從前那些膽量,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無關男人女人,每個人活在這世上,都免不了要認輸、要妥協、要隱忍。

就算你本來不會,生活也會教會你。如果你從來沒有學過,那一定是有其他人替你擋住了那些傾瀉而來的風雨。

而清薇沒有。所以此時此刻,直面這樣惡,那一身驕傲,自然就被打碎了。她不願表露出來,但其實心中已然生了怯意。

見她如此,趙瑾之沒有再提這件事,而是道,「你這般回去,恐怕不妥當。」

清薇低頭看了看自己。她身上的衣裳料子不甚好,折騰了這麼一遭兒,原本嶄新挺括的料子已經皺了,是清薇無論如何沒辦法撫平的,旁人都看得見。而且,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臉上這般疼痛,看起來不會完好無損,這幅模樣,甚至不需要說什麼,只需往外一站,人人都明白她遇到了什麼。

對一個女子來說,那是滅頂之災。

就算清薇說自己沒有被糟蹋,誰會相信?

如此,往後她就會生活在流言和指點之中,再無一絲安寧。

清薇雙手緊緊捏在一處,有些忐忑的看向趙瑾之,「趙大哥的意思是?」

趙瑾之略略沉吟,將已經暈迷過去的孩子往她懷里一塞,道,「你抱著孩子跑出去,大聲呼救,陣仗越大越好。」

清薇明白她的意思。如此一來,自己就是去救孩子折騰成這幅狼狽的模樣,而且既然搶回了孩子,自然也就沒出什麼事了。她點頭,又問,「那趙大哥呢?」

「我去追那幾個賊人。」趙瑾之道。

如此一來,故事就能圓上了。清薇發現有人要偷孩子,然後挺身而出,跟賊人周旋,想奪回孩子,正巧趙瑾之出現,那些賊人便丟下孩子逃走了,而趙瑾之追上去,她帶著孩子回來。

其實撇開那些人是被買通這個內情,事情本來也差不多是這樣。但是有了這一場戲,就會顯得逼真許多。

「那三人不是長壽坊的。」清薇欲言又止片刻,最後道。

趙瑾之有些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清薇低頭道,「只是記性好些罷了。這幾日在坊里走動,抬頭不見低頭見,不說都能認出,至少會覺得面熟。那四人,就十分面生。」

趙瑾之聞言更是吃驚。長壽坊並不算小,就是住在坊中的人,也不是個個都認識熟悉。就是他自己,也是花費了一番功夫才將住在長壽坊的人認了個大概。但那是他的職業帶來的習慣,別人想必不會費這種功夫。所以听見清薇這樣說,倒是對她刮目相看。

恐怕清薇在宮中,亦不會是泛泛之輩,只不知為何竟會被放出宮。

但他也沒有追究的意思,朝清薇點點頭,便轉身追了上去。當然,這也只是做個樣子,要查那是什麼人,他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清薇目送他離開,這才抱著孩子,轉身往巷子外跑,一邊跑一邊高呼救命。這時已經快到用晚飯的時候,坊里的人陸續歸家,听見這聲音,自然都出來查看,沒一會兒就聚集了不少人。

清薇將情況一說,自有男人們拎著家伙沖進巷子里,婦人們則拉著清薇安慰,又忙著去通知那孩子的家人,又忙著請大夫,就是看到清薇身上有不對勁的地方,也都忽略了過去。

很快孩子的母親趕來,對著清薇千恩萬謝,險些下跪。唬得清薇連忙避讓,「不過是正好踫見,當不得嫂子這樣的大禮。嫂子要謝,也該去謝趙將軍。若不是他出現驚走賊人,結果如何也難預料。」

眾人聞言都點頭,你一言我一語,將趙瑾之好一番稱贊。

清薇冷眼瞧著,這些話倒不都是奉承,以趙瑾之為人,既然住在這里,自然護得著長壽坊安寧。況且他身上有一股子俠氣,有人求上門,能幫的忙都不會推拒,如此自然就讓這些坊中百姓愛戴不已。

婦人們的閑話沒什麼主題,稱贊了一回趙瑾之,自然就說到了他的家世背景等,但很顯然,長壽坊中人亦不知他的來歷。議論了幾句,便有人感嘆,「趙將軍自然樣樣都好,唯獨一樣可惜。」

「是啊,即便咱們這樣人家,到趙將軍這個年紀尚未娶妻的也少,都是那些娶不上媳婦的閑漢光棍兒,也不知道趙將軍家中是個什麼章程。」另一人道。

便有人取笑她,「听說你想作成你那佷女和趙將軍,想是沒成?」

這人也不否認,「嗨,咱們這樣人家,原是高攀不上的,不過是踫個運氣,萬一就讓趙將軍看中了呢?也別說我,難道你們一個兩個,就沒有這樣的心思?只不像我心直口快登門去問罷了。」

眾人見她揭穿,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感嘆,「咱們是沒指望的,也不知究竟什麼樣的姑娘,才配得起趙將軍。」

有人眼楮一轉,看到了清薇,便指著她笑道,「若說咱們長壽坊有配得起趙將軍的姑娘,怕也只有清薇姑娘了。她是宮里出來的,見過世面,生得又好,一雙手再靈巧不過——這樣好的姑娘,再到哪里去尋第二個?」

清薇沒想到說著說著就扯到了自己身上,嚇了一跳,連忙道,「嫂子們可千萬別拿我取笑,我與趙將軍同姓呢。」

這樣想著,他在清薇門前停下來,本來想抬手敲門,不知為何又放下了。他幾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將腰里的刀子解下來,便爬上了靠著院牆的梯子,居高臨下的往下望去。

清薇正費力的用刀子劈砍將剔了肉剩下的大骨頭,打算用來炖湯。

趙瑾之一見她舉著比她手臂還粗的骨頭刀,動作搖搖晃晃,仿佛下一刻就會砍歪,不由提起了心。抓了個清薇停下來喘氣的空檔,連忙開口,「趙姑娘。」

清薇回過頭,對他總是出現在牆頭上已是見怪不怪,含笑道,「趙大哥回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趙瑾之問。

清薇道,「這些骨頭丟了可惜,我想用來熬湯。大鍋里小火燜上一整夜,就是上好的高湯,又香又濃,下面條做湯頭最好不過。」

趙瑾之看著地上一堆骨頭,不由微微挑眉,「你一個人住,熬這樣一大鍋湯難道還能自個兒喝了?」

「自熬好了分送鄰里就是。」清薇不在意的笑道。

趙瑾之微微皺眉,想了想,站在牆上,將梯子抽過來搭在這邊,爬了下來。他走到清薇身邊,接過她手里的刀子,開始動手劈那些大骨頭。他的手掌寬厚,胳膊有力,握著骨頭刀也十分穩當,幾乎每一刀都能恰到好處的將一塊骨頭劈成兩半,不一時一堆骨頭便都弄好了。

他將刀子放在一旁,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才看向清薇,表情有些凝重的道,「我今日出門時听說,趙姑娘搬來兩日,前後便花費了近十貫錢?」

清薇嚇了一跳,「趙大哥從哪里听說的?」她自己一筆一筆算過賬,這才知道花用了多少錢,如何外頭就都知道了?

趙瑾之嘆氣,「我知道你剛從宮中出來,里頭的規矩不大一樣,且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住在這里,自然想與鄰里為善。但須知升米恩斗米仇,你這般大手大腳的拋費買好,能有多少用處且不提,只怕會引來宵小覬覦,還是當心些好。」

清薇听他輕描淡寫說出自己的打算,言語之間頗有不以為然之意,不由漲紅了臉,雖然沒有開口說話,心里卻是不服氣的。

正是為著怕人覬覦,所以她才要做出財大氣粗的場面來,讓人輕易不敢打她的主意。畢竟對不了解的人來說,她從宮中出來,誰知是不是認識什麼奢遮人物?那些宵小之輩多半膽小謹慎,不是亡命之徒,見她如此,心下自然也就有了顧慮。

只是這些打算,卻不必與趙瑾之分辨。

趙瑾之見她不說話,也意識到這番話說得有些重,「是我造次了。」

「不妨,趙大哥也是好意。」清薇也回過神來,念及趙瑾之的性子,會當面直言倒不令人意外。話雖說得直白,卻也是為自己好,因此重新掛上笑臉,「飯菜我都已準備好了,趙大哥是在這里用,還是帶回去?」

「帶回去吧。」趙瑾之略略猶豫,便道。

雖然關上了門戶,不會有人知道自己在這里,但君子慎獨,不因別人不知道就放縱,他自然不能久留。

清薇也早料到,拿了一個大的盒子過來,將飯菜都盛好放入,交給趙瑾之。

趙瑾之提著盒子,翻牆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才將幾樣菜一一取出擺在桌上。聞著撲鼻而來的香氣,他掃了一眼四個菜,先夾了一塊紅燒肉,肥而不膩的五花肉入口即化,滋味上佳。趙瑾之忍不住又吃了幾塊,這才將筷子轉向別的。

清薇做的四個菜里倒有三個是肉菜,吃得趙瑾之十分滿意。他習練武藝,胃口本來就較常人更大,這些菜吃完了,看著光光的盤子,竟還有幾分意猶未盡。

趙姑娘的手藝可真好!

這新鮮的、帶著熱乎氣的、才出鍋的的菜,怎麼看也不像是大鍋里做出來的。然而清薇跟他非親非故,若說只是作為鄰居將暖灶的飯菜送些過來,倒也正常,若單為自己下廚,便有些不妥了。

所以清薇不說,趙瑾之也不提。

心下卻有些後悔之前對清薇說的那些話,人家好心好意請自己吃飯,就算知道某些地方不妥帖,暗地里照拂一下也就是了,何必當面揭穿?

……

第二日一大早,清薇就起身了。

然而她起得早,還有人比她更早。開了房門出來,便見丁香樹下,昨日給趙瑾之拿走的盒子,已經安安穩穩的放在那里了。

清薇轉頭往牆上看,昨晚被趙瑾之收走的壇子也放在上面,顯見得他是早就起了,沒有驚動自己的將盒子還了回來。這般想著,清薇將盒子拿過,打開看了一眼。

碗筷已經清洗過,規規整整的擺在盒子里。但令清薇意外的是,碗筷旁邊竟擺著一小束潔白的薔薇花!

花朵上還帶著露珠,花瓣完好,顯然是早上才新摘下來的。清薇小心的將之取出,發現枝上的刺也已被人細心的剔去。她湊近嗅了嗅,一股清淡的香氣便在鼻端蔓延開來。

想是他自己也知道昨日失言,因此不敢見她,又特意送了花來道歉吧?

這樣想著,清薇心上昨日生出的一絲芥蒂,便煙消雲散了。這個趙將軍能在這個年紀被擢拔提升,又得整個長壽坊的人敬重,絕不只是因為他差事辦得好,這人情世故上,想必也不差。

將盒子並碗筷送回搭在院子里的廚房內,清薇拿著那束薔薇回到屋子里,找了細頸的瓶子將之插好,擺在桌上,看了一回,忍不住擇了一朵插在鬢邊。

薔薇這樣不起眼的花,宮中是沒有的。

又恰巧她的名字里有個薇字,出宮後收到的第一份禮就是它,倒也算難得的緣分。

不過簪了一會兒,清薇還是將那朵花取下了。她今日要忙碌,打扮得過分細致並不好。——這也是昨日听了趙瑾之的話之後,她夜間思量的結論,該給人看的都給過了,接下來還是低調行事為好。

所以清薇換了利落的短打扮,頭發全都梳上去用帕子扎起來,然後便到廚房里開始忙碌。

昨日那些骨頭,她放在大鍋里熬了兩個時辰,然後又埋了火,只留一點小小的火種燜著,過了一夜,湯的味道便又香又濃,清薇將骨頭撈出來丟掉,又洗了米放進鍋里,開始熬粥。

夜里她已經想明白了,之前那個花錢的架勢,的確會讓人懷疑她家底豐厚。財帛動人心,未必就沒有敢于鋌而走險之人。所以現在,她需要讓人知道,這幾天花出去的就是她全部家底,或者就算剩下,也不多了。

所以這一次,熬了粥,她卻不打算繼續分送鄰居們了。

承平元年,西宮。

自文帝年間,乃于此營建宮室為淑慎太後居所,至今凡三十余年。

當今太後周氏為皇太子妃時,每日由東宮往來此間,路途遙遠,不知費了多少腳力奔波。一朝成為這所宮殿的主人、端坐堂上時,方有揚眉吐氣之感。

而現在,這西宮之主面色沉沉的歪在窗前軟榻上,說話的聲音仍舊柔柔的,卻帶著某種難言的意味,「你可考慮好了?」

跪下地上的清薇不敢抬頭,聞言伏身磕了個頭,「奴婢只有這一個心願,懇請太後娘娘成全。」

頭踫在漢白玉石鋪就的地面上,「咚咚」作響,周太後轉過頭來看了清薇一眼,輕輕嘆息,「你這又是何苦?難道這宮里不好?還是哀家對你不好?」

這個問題本不必問,所以清薇也沒有回答,只是繼續用力的磕頭。

當年她初至東宮時,周太後怕她教壞了皇太孫虞景,一直心存芥蒂。是清薇跪在地上叩頭,再三表明心跡,演說自己唯一的心願便是將來能出宮,周太後這才釋懷。

那時情景,倒與如今有幾分相似。

只不過時過境遷,那時周太後不願她留在虞景身側,而今,卻不願她走了。

非是她小小一介宮女有多緊要,不過因為這些年來跟在他母子身側,知道太多隱秘,怕她離宮之後不受節制,又平添出許多事端罷了。

這些,清薇自己心里知道,所以今日來時,就已抱定決心。

或是出宮,或是死。

「好了,做出這幅樣子做什麼?哀家亦未曾說過不允,不過陛下那里,你也知道,哀家如今哪里能做得主?」周太後眼見著清薇額頭已經磕紅了,這才開口,「起來吧,讓陛下瞧見,又該心疼了。」

清薇便止住了叩頭,卻也並未起身,依舊垂手跪著。剛才磕頭時她沒有留任何力氣,這會兒額頭上火辣辣的,腦袋也有些微眩暈之感,只是強自壓抑著。

身著藍袍的內官腳步匆忙的步入,看了清薇一眼,低聲道,「太後,陛下來了。」

話音才落,年輕俊美、身著黃袍的帝王便被人簇擁著大步邁入了殿內,見清薇跪在地上,原本就沒有表情的臉上更仿佛凝霜,「這是在做什麼?」

「這丫頭也就那麼一件心事,還能是為什麼?」周太後嘆息一聲道。

虞景上前給太後請安,而後在她身側坐了,這才轉頭看向地上的清薇,問出了跟周太後一樣的話,「就這麼想出宮?朕待你不好?」

「陛下和太後隆恩,清薇永世難忘,出宮後必定早晚祝禱、焚香誦經,為陛下和太後祈福,不敢稍有懈怠。」清薇說著,又磕了個頭。

「也罷,你是個最滑頭的,不想听的話,總能找到歪理來應對。」虞景哼笑了一聲,「然而朕既為這天下之主,你的歪理,朕說是就是,說不是,那便不是。」

他的語氣很輕,但這最後一個字落下,殿內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針落可聞。

帝王之威,原本就不在聲高。

「奴婢知道。」清薇道。聲音平穩,竟像是絲毫未曾被帝王威嚴所震懾。

周太後微微皺眉。她的心情十分微妙,其實本來她也是屬意將清薇留下,畢竟這麼些年來,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唯有清薇是最得她心意的,若沒了這個人,便如沒了半個臂膀。

然而自從知道虞景有意納清薇為妃之後,這種意願便淡了許多。不是她不願意把自己身邊的得意人給虞景,只不過她敏銳的察覺到,清薇對虞景的影響太大了。

帝王身邊可以有知心人,卻絕不能有弱點。清薇的聰明,周太後比誰都清楚,她絕不樂見兒子被清薇捏在手心。哪怕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她還是更願意未雨綢繆,防微杜漸,而不是等事情到了那一步再去解決。

「何止陛下舍不得,哀家也一時離不得這個臂助。」周太後慢慢的開口,「只是說起來,從前是哀家親自開口允了她的,如今雖舍不得,卻也不好食言。」

虞景道,「此一時彼一時,況且,清薇的家人早就沒了,出了宮也是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太後又如何忍心?」

明明是清薇的事,但這兩人卻根本不問她的意見,兀自商量起來。

清薇只覺得膝蓋被堅硬的地面硌得生疼,額頭上火辣辣的,腦子里越發昏沉,就連皇帝和周太後的話,也隱隱約約似遠似近。

這一個月來,先是先皇病重,儲位爭奪越發嚴酷,其後新皇登基又是許多忙亂,再有太後移宮之事也要她主持,清薇每日只能抽時間小睡一兩個時辰。好容易撐到諸事都了結,卻得知恩放出宮的宮女之中,並無她的名字。

那一瞬間清薇真有天塌地陷之感,若非多年來養成的心性城府,怕是早撐不下去。

但她還是跪在了這里。

太後和皇帝商量片刻,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太後看了清薇一眼,道,「哀家乏了,皇帝扶哀家到內室去吧。」

皇帝知道是有不方便當著清薇說的話,便依言起身,扶著太後進去了。

到了內室,太後坐下後,才看著虞景嘆氣,「也不是哀家不願意讓你納新人,只是陛下再看重清薇,她畢竟出身低,只能封最低等的侍御。以她的心氣,豈肯受這樣的委屈?」

別看清薇如今的身份只是個宮女,卻是陛下和太後都看重的紅人,就是皇後見了,也要客客氣氣的叫一聲姐姐,遑論其余妃嬪。倘若真的做了侍御,卻是見個人都要下跪。再者宮中女子的手段,太後自己再清楚不過,沒了如今的地位,清薇只怕會受盡磋磨。

虞景聞言,沉默了片刻道,「那朕就封她才人之位。」

「胡鬧!」太後輕斥道,「陛下既已登位,便該以國事為重。如今朝政還未盡掌,倒要為個後宮女子破例,朝堂上那班諫官豈肯干休?若是如此,便是哀家也不能留她了。」

這「不能留」的意思,自然不是不能留在宮里。

知道太後已經起了殺心,虞景只得妥協道,「明日朕便宣司禮監的周徽入宮。」

司禮監主祭天之事,善能佔卜凶吉。這周徽更是幼年學道,十分精通此事。當年便是他卜出太孫命中有福星輔佐,不久之後陳妃便將清薇送到東宮,稱她是個有福氣的。而清薇到了虞景身邊第二日,就幫他化解了一場劫難。其後她在周太後和虞景身邊出謀劃策,往往皆能出其不意、逢凶化吉,母子二人漸漸已經認定了她便是所謂福星。

虞景的意思很明顯,既是他的福星,自然就要留下。但值不值得給出才人之位,卻要看周徽如何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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