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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墟》曾經是個奇跡。

夕陽小星星是終點的新手作者,剛簽約就憑借著腦洞奇大的《神墟》一路高歌登上了新晉榜,三個月後就榮登首頁力壓第二,成了一匹黑馬。

《神墟》一共有兩個男主,是對雙生子,後宮奇遇反虐……統統都沒有。男主一男主二前期可謂是風僝雨僽,一個被青樓鴇兒收留,給客人做了個把玩的小東西,另一個就在大街上乞討,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天天跟狗搶食吃泔水,每日一餐是街邊乞兒固定的毒打。

兩個男主是童年陰暗內心缺愛的標準典範,看的讀者個個咬牙啟齒,敲碗打桌要求金手指開爆發。

主角啊!金手指總該有的吧?

有,當然有。

男主一戚觀瀾的血能活死人生白骨,被收養他的青樓鴇兒們吊在閣樓上,額頭割以小口,從深夜流到黎明,為的是給他諸多娘親活肌生色,好永葆青春。男主二戚觀水更是天賦異稟,血液毒性非同尋常,被人放了半管血在河中,眼睜睜看著上百條無辜的人被害死,精神幾近崩潰,僥幸活下來之後性格扭曲直接步入起點黑化男主大軍行列——

前半本書寫足了三十萬字,筆參造化字字珠璣,詳細描寫了兩個男主如何被虐以及被虐的如何淒慘,字里行間只讓人覺得前景堪憂,讀者滿心絕望覺得這主角將來得不了好,恐怕是要做兩個反社會的不法分子。

夕陽小星星大手一揮表示大家不要怕,我們要準備開始反虐了!

主角要開真金手指了!主角要翻身把歌唱了!主角要開始一路縱橫收後宮了!

評論區波濤洶涌,大家熱烈歡迎滿心期待等著兩個主角越池化龍,然而在讀者們財大氣粗章章打賞、搖旗吶喊天天催更的時候,夕陽小星星連人帶大綱消失了。

最新一更是他聲淚俱下的道歉書,聲稱自家愛狗樂樂病入膏肓,他寢食難安無心寫書,準備帶著樂樂四處求醫——

放您母親的屁哦。

「一點都不符合社會主義價值觀。」邢陽看完《神墟》,肯定的下了結論。

刑陽是個正兒八經的刑警,剛才出警回來就被自個兒親弟刑星按住,硬生生掰折在書桌前,然後一字一頓的把小半本《神墟》看完了。

邢陽握著鼠標︰「評論區讀者罵你的評論比這書有意思多了。」

刑星坐在桌子上,道︰「就是讓你看評論。」

刑陽隨口一問︰「為什麼棄坑?」

夕陽小星星真名刑星,坐在他哥旁邊乖的像只貓兒,羞澀恬靜的笑︰「我開心我樂意,我就喜歡看讀者怒火沖天想打人還不知道咱倆住哪的樣子。」

刑陽斜了他一眼,兩面三刀極不要臉,說的就是他弟這種人。

兄弟倆父母早逝,刑陽比刑星大了三歲多一點,從小擱一起住,男人也糙,有時候襪子都能混穿,早就熟透了對方的嘴臉。

刑星拍拍手︰「行了哥,樂夠了該吃飯了。我熬了半天的筍干老鴨湯,給你補補腎。」

他一聲口哨,傳聞中病入膏肓的愛狗樂樂興沖沖的叫了兩聲撓了撓門。

刑星從桌子上跳下來,不小心掃下了桌面上一個褐色封皮的本子。刑陽坐在椅子上彎腰撿起來︰「別老這麼毛躁」

他眼一花,到嘴的話就停了停,只覺得腦袋一閃眼前一亮,然後**下一空,整個人就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冰涼粗糙的地。視線所及是腥臭的、顏色混雜的布鞋。

酒肆外木桿上掛著白布料的旗幟,上書狂野的草書,幾個穿布衣、腰帶剎得極緊的彪形大漢大咧咧的坐在木桌前,斜著眼楮看街上的鶯鶯燕燕。邢陽看到的那幾雙布鞋就是他們。他顫顫巍巍的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各種……白花花的胸脯。

參差不齊、高低錯落的別致雅間,透著金粉奢靡的味道。各色嬌俏站在自個兒樓前接客,能露的全露,不能露的也放了不少水。

邢陽四仰八叉的坐在勾欄一條街的街口,一臉懵逼。

夠了,等等,這是個什麼鬼的展開,我的筍干老鴨湯呢?!

前一秒他還在跟自己親弟斗嘴,下一秒彎腰撿個本再抬個頭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哪個方向來的人?剛才誰瞧見了?誰瞧見了?頭發剃了,興許是有什麼隱疾吧?」

「隱疾怕是沒有。瞧著干淨,莫不是修真世家的人?听聞最近的終南紫府趕了一批學徒下山,明里說是學藝不精,暗地里的門道都傳開了,洛城附近靈脈斷了根,終南紫府十二峰絕了八脈。應該是斷了仙緣受了刺激,干脆剃了頭六根清淨。」

那幾個大漢均是長發,抿一口酒也不看美人兒了,就盯著邢陽掃。聲如洪鐘,簡直是生怕邢陽听不見。

終南紫府?有點耳熟。

刑陽默默站起來拍拍**上的灰,心想真是謝謝您 這設定我記好了。

他一瘸一拐的準備從勾欄院中走出去,手臂上忽然傳出一陣火燒火燎般的疼痛,剛想要撩開襯衫袖子瞧瞧,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是個半大的小孩兒。

這小孩兒身上穿著一件半舊的粉色衣衫,光著一雙布滿了凍瘡疤痕的小腳,一張臉上有些紅軟的胭脂,黝黑的眼珠子像是蒙了一層冰,透徹的水潤,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

邢陽心頭頓時一軟。

小孩兒羞澀柔軟,大眼楮顧盼生姿,虛虛的拉著邢陽的衣角,女乃聲女乃氣道︰「最歡樓的鴇兒姐姐乃是三歲入樓六歲學曲,都是個頂個的好相貌,定能讓公子玩的盡興……」

這小孩臉上表情看起來真是異常眼熟,打眼一瞅就是刑星的翻版。自小就清楚邢星嘴上笑眯眯背後就捅刀性格的刑陽有點犯怯,但是他到底還是人民的好榜樣,小孩兒面黃肌瘦看著讓人心疼,便伸出手想要把小孩兒撈過來。

小孩兒見他動作,忍不住瑟縮著後退了一小點。他濃密的睫毛顫抖的像是燃燒的紙張,閉上眼楮等待著跟過去一樣的毒打到來。

然而沒有。

青年身上一股好聞的香氣,順著骨節鮮明的手掌傳到了他的鼻尖。小孩兒抬起眼楮,再一晃神就發現自己到了眼前青年的手臂上。

他身上真好聞。小孩兒轉著眼珠子想,忍不住又低頭皺著鼻子嗅了幾下。

邢陽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你叫什麼?」

他話沒說完,一低頭看見了小孩兒脖子右側的胎記,腦袋里鞭炮炸彈和十萬頭奔騰的草泥馬一起爆炸——終南紫府,勾欄院,黑色花骨朵的胎記。

《神墟》。

這是《神墟》中的設定。男主之一的戚觀水,前期偽雙生中的弟弟,脖頸上就有這麼一個胎記。

邢星有幾個設定沒在書里寫出來,但是兄弟倆閑聊的時候他透漏了幾句。《神墟》不是雙男主,而是單男主,因為某些原因男主的魂魄被活剖成了兩半,落地就成了一對雙生子。

邢陽顫顫巍巍,心想這難道就是我佷子?!可是被最歡樓收留的不是戚觀瀾麼?怎麼變成戚觀水了?

小孩兒猶猶豫豫,吶吶道︰「……戚觀瀾。」

煙花巷斜里竄出個濃眉大眼的粉衣姑娘,儀容端莊,揮著手絹跑到他們面前,嬌柔笑道︰「瀾兒,跟嵐姐兒講講,這位公子要的是哪個姐姐?」

小孩兒瘦骨嶙峋的手臂抱緊了邢陽,一雙大眼楮怯生生的看著剛剛冒出來的姑娘。邢陽一愣,很快也想起了這姑娘是誰。

最歡樓中的青嵐姑娘,是個身子不痛快的,得了些煙柳繁華地才會得的病,被老鴇掃下來做了個樂師,最喜歡攀炎附勢、欺壓弱小,鼓動青樓鴇兒們把戚觀瀾吊起來放血的就是她。

擱現代就是個擄小孩兒做乞丐的人拐子。

邢陽抱著小孩兒警惕的往後退了兩步,道︰「哪個也不要。」

「公子怕是沒見過我最歡樓中的姑娘們吧?」青嵐嬌笑一聲,上下打量了邢陽幾眼,因他穿著奇異心中不由得嘟囔了幾句︰莫不是修仙的貴人?

戚觀水細小的手臂瑟瑟發抖,烏糟糟的頭發刺著他的臉,邢陽更心疼,開口諷刺道︰「哪來的姑娘?勾欄院中的□□?」

青嵐面色一僵,道︰「公子這話可不能這麼講……」

邢陽擺手道︰「不要不要,我怕髒。」

髒的不是身子,是人心。最歡樓中合計七十八位鴇兒,舉手票決,無一例外為了自己的容貌舉了手。當時的場景被邢星刻畫的細膩非常,一想到小孩兒垂著眼楮看樓下胭紅裙綠的鴇兒們舉起白女敕的手臂的樣子,邢陽就覺得有些愧疚不安。

青嵐臉上忽晴忽暗,這時候刷的一下陰沉了下去,她揪著戚觀瀾的耳朵,趁邢陽沒注意,竟然硬生生把小孩兒從他懷中拽到了地上!

青嵐一腳就揣在了小孩兒的胸口,尖銳的指甲掐著他耳朵上的軟肉,尖銳叫道︰「瞧瞧哎各位老爺公子!哪有佔了便宜不給錢的理兒?!不知道哪來的殺豬崽,佔了我最歡樓瀾兒的便宜,一分未給還想拎人走!」

她一邊大聲打罵戚觀瀾,一邊斜眼楮得意的瞅著邢陽。

旁邊烏泱泱圍過來一群看熱鬧的雅客妓子,個個臉上都是幸災樂禍的笑容。邢陽眉頭一扭,按住青嵐的手臂,把小孩兒提溜著護到了身後,道︰「誰說我不給錢了?!」

青嵐嗤笑一聲︰「哪來的窮酸崽子,包得起我最歡樓的——」她上下瞟著小孩兒,「最歡樓將來的頭牌麼?」

邢陽身上就是普通的襯衫,什麼東西都掩不住的薄布,一頭短發又怪異,青嵐是個月兌慣了男人衣服的,一眼就看得出來邢陽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邢陽擼起袖子把手表摘了下來,往青嵐面前一遞又飛快地收回來︰「終南紫府的仙器,夠不夠?」旁邊的人頓時一陣竊語。邢陽也沒什麼底氣,暗搓搓把手表攥得更緊,生怕旁人看出什麼紕漏來。

青嵐咕咚咽了一口唾沫。邢陽心想幸虧下班之後還沒來得及洗澡……他低頭輕輕拍了拍小孩兒的頭。戚觀瀾低著頭,軟軟的小手抓著他的衣角,露出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邢陽安撫的捏了捏他的手。

青嵐看他,他看青嵐,沒人注意到矮小的小孩兒的眼神。他呆滯的盯著青年的衣角,細短柔軟的手指劃拉著布料上細密的紋理,痴迷的感受著眼前人的體溫,卻又恐懼的不敢上前。他撒了謊,他怕他知道之後,再也不願意抱抱他、模模他的頭。

這是他有記憶以來,唯一一次被人如此溫柔的抱在懷中、護在身後。

是虛情假意也無所謂了。

邢陽心想現在是到哪了?要是在天元二十七年前還能多幫幫倆小孩兒……戚觀瀾這乖巧的樣子,應該還沒被發現身上的怪異。

天元二十七年是個轉折點,戚觀瀾戚觀水是在這一年同時出的事兒。

青嵐垂涎的看著手表,道︰「哎呀……這可不成,我做不了這孩子的主。公子得跟我回最歡樓一趟……」

邢陽昂著脖子矜持的點了點頭︰「走吧,用仙器換個小孩兒,便宜了你們。」他轉身把渾身僵硬的小孩兒抱了起來,心疼的給小孩兒揉了揉胸口,湊近他耳朵問道︰「疼不疼?」

小孩兒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頸上,收緊,然後謹慎的搖了搖頭。

「真是造孽,這麼小的孩子。」邢陽心想。

他腳步飛快的跟在青嵐身後,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手臂——當時他想從勾欄街上走出去,一只手臂出現了火灼一樣的疼痛感覺。他低頭悄咪咪看了一眼小孩兒,發現他把頭搭在他的肩膀目不斜視之後放心大膽的蹭開了自己的袖子。

小麥色的胳膊肌肉線條流暢,小臂被不知名的、尖銳的東西硬生生刻下了一句簡潔的話。

「天元二十六年,帶戚觀瀾離開最歡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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