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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朝後宋淵召內閣眾臣到御書房,意在詢問時政功過得失,並叫了沈策旁听。

閣老們熱烈討論了一會兒時政,不知怎麼話頭就轉到了去年冬天的雪災上。

首輔兵部尚書杜興說道︰「我大周朝百年來國泰民安,繁榮昌盛。但天命有數,此劫大致也是天數所致。」

吏部尚書何有道附和︰「杜首輔所言甚是。有道是‘天命不可違’,雪災乃是天災,非人力所能改變。」

戶部尚書曾章和刑部尚書胡成亦附議。

次輔工部尚書謝安看了皇上身側的沈策一眼,垂下眼楮沒有說話。

禮部尚書韓時欲言又止。

沈策見此情狀,微微扯了扯嘴角,卻恰好被扭頭想要問他話的宋淵看到︰「沈三,你笑什麼?」

「首輔高見,臣不敢苟同,自嘲而笑。」

「哦,你有何不同看法?」宋淵看著他頗有興味地問道。

沈策道︰「首輔‘天命有數’之言,臣並無異議。但臣卻不認為天災與人為無關,而更以為天人相通,天災人為息息相關。以臣所見,去冬京畿所以會有雪災,也是因為世間有了不平之事,上天借天災給世人以警告懲罰……」

「一派胡言!」杜興不等宋淵開口,便打斷沈策,「小小年紀信口雌黃!大周朝自開國以來政治清明,百姓安樂,哪里來的不平事驚動上天?」

沈策微微一笑,直視著他問道︰「首輔大人敢說沒有?」

杜興身為兩朝首輔,最是眼中無人,目下無塵,平日連宋淵都要讓他三分,哪里被人如此當面質疑過?只是此時他踫上沈策凜冽的目光,心中卻竟不由有些慌亂。

沈家這小紈褲處處針對他到底是何用意?難道他竟又發現了什麼?

但片刻之間,他卻又鎮定下來。

縱然皇上近來偏寵沈三,但說到底他不過是個翰林院侍講學士。皇上怎能容忍他當面地抨擊時政,指責皇上不公?

在皇上面前信口胡言……這個小紈褲近來是過于得意忘形了吧?

想到這里,杜興冷笑一聲︰「這世間到底有何不平事竟驚動了上天降以懲罰?還請沈翰林說出來一听!」

沈策淡然一笑,從他臉上收回目光,看向旁邊的刑部尚書胡成︰「胡大人,如果我沒有記錯,去年入冬時吏部曾審理過兩件貪墨受賄的案子,一是吏科右給事中朱思受地方官賄賂之案,另一是銀庫大使張懷監守自盜之案。可有此事?」

胡成怔了怔,不知道他正說著天命之事,卻忽然提起去年已然了結的案子用意何在,看了杜興一眼,說道︰「是有此事。」

沈策道︰「兩件案子可都是胡尚書親自審理?」

胡成心一跳,但因為刑部都有案底在錄,他卻也不敢否認︰「正是經由本官審理。」

「這便是了。」沈策微微一笑,對宋淵道。

「皇上,胡尚書親審的那兩件案中,給事中朱思不過受賄銀五百兩,卻被處以極刑,伏罪而死;而銀庫大使張懷監守自盜,竊取國庫庫銀近十萬兩,卻只受杖責二十,如今仍官在原位。」

「竟有此等事?」宋淵不待沈策回答,怒視著胡成問道︰「沈翰林所言可實?」

「皇上,臣……臣……」事實如此,胡成不敢當面糊弄皇上,支支吾吾的說著,眼神偷偷向杜興瞟去。

杜興低眉垂目,並不與他目光相接。

胡成見杜興不肯出面保他,便知大勢已去,「噗通」一聲跪趴在地上︰「皇上……臣有罪!」

「你……你們……」見事情竟真如沈策所言,宋淵怒不可遏,從椅中站起身來,幾步走到胡成面前,一腳踹了過去︰「十萬兩!偷了朕白銀十萬兩!居然還讓他留在銀庫!難道你想要他把朕的銀子偷光嗎?」。

他踹了數腳後,轉頭問沈策︰「張懷偷了朕那麼多庫銀,為什麼還會官在原位?沈三,你說!」

沈策目光從杜興,胡成,何有道三人身上一一掃過,躬身對宋淵道︰「臣只是一介翰林,並無權過問刑部之事。臣只知道銀庫大使張懷是杜首輔夫人之佷,許王府孫長史夫人之兄。」

「你……你們……」宋淵指著杜興和胡成說不出話來。

杜興忙跪倒在地︰「皇上,老臣的夫人對內佷約束不嚴,臣有罪!」

宋淵就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杜興這是在提醒他,張懷是杜夫人的內佷,是張家人,即使犯了罪也和他杜家沒關系!

沈策听杜興如此輕描淡寫地撇清他與張懷盜銀案的關系,卻避重就輕地認下管束內佷不力之罪,心中微微冷笑。

這只老狐狸,果然老奸巨猾!

宋淵話被杜興堵住,越發怒了,拍著龍案吼道︰「去!快去宣許王到御書房來見朕!」像是動了極大的氣。

沈策看著跪在地上雖口中認罪,神色卻波瀾不驚的杜興,卻覺得不大樂觀起來。

看皇上這意思,這次他和宋恆想要打入六部的計劃大概又要落空!

上次湖廣茶稅舞弊案戶部尚書王炳被罷免後,和宋恆還沒來得及安排人頂上,便被杜興換上了他自己的親信曾章。

這回他和宋恆思謀了多日,才想出這個借張懷之案一箭三雕的計策,卻不想竟被杜興如此雲淡風輕地化解。

既然內佷犯罪不是姑母,更不是姑父的錯。那麼下屬妻舅的罪,又怎麼能怪到宋恪頭上?

杜興這老狐狸實在是太了解皇上的脾性了!篤定宋淵不是個喜歡牽藤扯蔓,禍連九族的人。

也許自己真的是操之過急了。

果然,宋淵雖然把宋恪叫到御書房怒斥了一番,但親自重審張懷盜銀案後,除了責令胡成追回庫銀,伏法張懷外,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對這樣的結果,宋恆十分沮喪︰「表弟,咱們這麼搞父皇都沒有對二哥怎麼樣,看來父皇果然把二哥看得極重。」

沈策對此也深感意外,本以為雖然杜興在宋淵面前巧舌如簧撇清罪名,這次動不了他和宋恪,但至少應該能卸掉他們的爪牙胡成。

卻沒想到,他們圖謀多時,卻連胡成竟也毫發無損。

「到底,咱們還是低估了皇上對宋恪和杜興的信任!但不管如何,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警告。」沈策只能如此安慰宋恆,心中卻難免對宋淵有了質疑。

本來他覺得宋淵雖然身為兄弟對先帝做得不仁,但當皇上也算對得起天下百姓。

但這次胡成包庇張懷的案子,明顯他是和宋恪杜興沆瀣一氣,利益瓜分。沈策不信宋淵會看不出來,但他卻如此含混匆忙的結案……

看來自己不但低估了宋恪和杜興,還高估了宋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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