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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納的妾,也一樣入不了他的眼。

只有一點,阮媛直到死才想明白。在愛情里面,沒有什麼誰對誰付出得多,沒有感動與積累。有的,只是愛或不愛。

前世的時候,阮媛也不是沒懷疑過,樓石是恨她的。她為了嫁他,幫著公主算計唐芷。是樓石太會騙人了麼?直到現在,阮媛想起樓石對她的好來,依然以為那就是真心。

可是再像,也不如現實告訴她,讓她明白得徹骨。樓石自娶了她之後,便如那王母銀簪,微笑著在他倆之間畫了一道銀河。她在河的這邊,而樓石在河的另一邊。上輩子阮媛被樓石的反復,折磨得心力交瘁,所以才會最終走上那條不歸路。

是的,阮媛之所以會以八品評事之女嫁進鎮北侯府,是因為她巴結上了青藤公主。

青藤公主趙寧,小字如意,是承天帝前太子趙恆的女兒。前太子因為密謀不軌,被奪了太子之位,遷出東宮,圈禁在了趙恆封王時的府邸。在趙寧十一歲的時候,趙恆抑郁而終。承天帝想了很久,對于前太子謀反的事才吧嗒出點兒味來。但人都死了,又能怎麼樣?

承天帝也只得認了,讓人徹查,好的話,他再失去一個兒子,不好的話,只怕要連累進去幾個兒子呢。皇位之爭,從來都是血雨腥風的。

而前太子的幾個兒子,全都不明不白的死了,最後,趙寧成了前太子唯一的骨血。

所以承天帝讓人將趙寧接進宮里,交由皇後錢氏扶養。這也是對錢皇後的最後一點補償。趙恆是錢皇後唯一的一個兒子,錢皇後之前還生過兩名公主,但都沒能養到成年。趙恆出事後,皇後沒被廢,但皇帝再沒進過椒宮。皇後的日子,過得就如落日一般,平靜地沉默。

錢皇後見到趙寧,終是將多年的眼淚流了出來,之後也有了生氣,悉心教養起趙寧來。承天帝因對前太子愧疚,萬般地寵著趙寧。早早的就封了公主,按理說只有皇上的親女兒才會受封公主,親王的女兒是郡主,但承天帝不管這些,依著自己的性子來。

青藤公主趙寧被帝後寵得,要星星不給月亮,承天帝自己的女兒,就是兒子也比不過趙寧。

隨著趙寧一天一天長大,承天帝、錢皇後開始為這個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尋婆家。也找了幾個人長得好,又家世相當的,但趙寧看不上。帝後的意思,也是想讓趙寧找個自己喜歡的,就開始讓趙寧沒事就去世家大族的婚宴、壽誕宴上去玩玩。

然後,在趙寧十八歲的時候,她喜歡上了一個人。趙寧要東西要慣了,男人也是,她就從沒想過要問問那個男人喜歡她不?只讓人打听了那人的身份背景,便和承天帝說了。

被青藤公主看上的,是定國公周文的小兒子周毅字堅殳。因為周毅是庶出,幾乎沒進過宮,所以之前趙寧沒見過他。

阮媛忍不住嘆息,青藤公主跟她差不多,也是一見周毅誤終生。承天帝的寵愛,不過是因為前太子的愧疚,而不是趙寧這個人討喜,所以,趙寧沒見過周毅之前,不過是小女兒的嬌氣,承天帝可以容忍,又有錢皇後在邊上說好話。

可之後幾年的夫妻不如意,將趙寧磨礪成了一個十足的刻薄毒婦,承天帝的愧疚被磨沒了,她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天家自來是無情的。承天帝對自己的兒子尚如此,更何況一個孫女?

當時的承天帝一點不覺得自己有錯,痛心疾首地歷數趙寧的罪狀,然後一杯鴆酒,不可一世的趙寧,就這樣落得個淒慘下場。不久之後,錢皇後無聲無息地隕落于後宮最高級別的那座宮殿里,承天帝極盡哀思。破天荒的竟大喪一年,不許民間婚娶行樂。

然後將錢皇後送到承天帝的地宮里安放,就等著承天帝百年後,進去與錢皇後同眠。

現在想想,阮媛覺得,若是錢皇後自己能選擇的話,寧可挫骨揚灰,也不願百年後身邊躺著的竟是這個無情人吧?

不過現在的青藤公主,正春風得意著呢。承天帝雖然對趙寧不滿,到底還在容忍之內。

鄭媽、綠珠幾個在外面听得阮媛都變了聲,到底不放心。借著送茶果的機會,都進到內室里來。阮媛臉色已經有所恢復,依然撫著心口。

看了眼樓石,鄭媽語氣略有些不滿道︰「世子爺,恕老奴僭越了。少夫人夢魘著,有個對不對的就讓著她些吧。老奴代少夫人謝過世子爺了。」

樓石不以為忤,笑道︰「鄭媽說得是,鄭媽是少夫人的女乃娘,我既然娶了她,自然與她一樣要孝敬鄭媽,將鄭媽當成我的女乃娘一樣對待。還說什麼僭越不僭的?鄭媽說什麼,我自然會听的。再說說得也對,她身子不好,應該讓著的。」

鄭媽听了樓石的一番肺腑之言,自然歡喜,高高興興地領著綠柳等人出去,到外屋守著。

室內又只有樓石與阮媛兩人,阮媛冷冷地看著樓石。她想到了在自己的埋身之地,呆了那麼多的日日夜夜,不過就是想等樓石看她一眼而已。可是沒有,一直沒有,直到她心死,然後又回來了。她終都沒有等到樓石。

她想問問他,就是不愛她,她為他做了那麼多,看一眼都不行麼?如果、如果他肯去看她一眼的話。也許她就進入到了下一個輪回。根本就不會回到這兒來。她真不願意回來,再踫上他。

樓石坐在地上圓桌前的椅子上,面上平靜,表情淡淡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抿著手中的茶。他自小生活在侯府里,周圍的人,動作習慣就是沒人教,自小看,學來的也都是大家子的氣度,那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動作,混然天成。不像阮媛,行為舉止全是後天改的,終是四不象。

伸手欲拿起自己跟前的茶碗,阮媛想起了上輩子,她用了多久,改掉了喝茶出聲響的習慣?她一直都是個急性子,不喜歡喝熱茶,一口一口地抿。她更喜歡溫茶,一口掫進嘴里,解渴。可是她為了討好樓石,生生改掉了。

其實也不是改掉,習慣是改不掉的。她只是知道注意了,無論做什麼事,阮媛都會先想一想,將動作想好了,再去做。就是一時忘了,綠柳也會在邊上提醒她。

可是,現在,阮媛不願意再注意了。她隨意地拿起茶碗,掀開茶碗蓋,便開始吹茶沫子。

樓石見了,微皺了下眉,但很快便舒展開,低聲和氣地說道︰「母親不是派了兩個姑姑來歸燕居?你沒跟她們學規矩?我不是嫌棄你,而是日後要出去,你這樣子會讓別人不習慣,讓人小瞧了去的。」

阮媛吸溜口茶,放下茶碗,直直地看著樓石。是啊,他只須要這麼輕輕的一說,她便會當成聖旨一般,盡力的去改。改掉自己身上的不足,以迎合他。

他依然讓她心動,以至于,他剛剛說的話,讓她不自覺地想照著他的話去做。這也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之一。阮媛想,她現在首要改掉的習慣,怕就是听樓石話的毛病。

那般深情的愛,不可能說沒就沒了。即便他傷了她。但愛情從來不是個可以講理的東西。明明想得非常明白,可是心卻只為樓石快了速度。阮媛現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盡力遠離他。如果可能,便與他離婚吧。

雖然或許做不到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但她不想與他再糾纏下去了。

她的表兄劉貴對她那般的好。上輩子她無以為報,最終還親手害死了他。阮媛決定,這輩子她要對劉貴好。不管劉貴還會不會那般的愛她,她都要還劉貴的情。

阮媛低下頭,淡淡地說道︰「妾出身低下,一切都已經養成,學也學不會的。一會兒世子爺走,還是將兩位姑姑帶回去吧。替妾謝母親美意,奈何妾是朽木,不可雕也。妾覺得呢,規矩禮儀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守婦德。女人一輩子,要是德行有虧,禮儀規矩再行得好,也是白瞎。就好比寫個情詩啊什麼的,妾定不會給世子爺丟這個臉的。」

「你不是總表現出關心我麼,」阮媛心下想︰「我現在就給你機會表現。而且你不是總給我希望麼?那麼我也決不告訴你,我現在已經不稀罕你了,並且有要離開你的意思。你吊著我,我也一樣吊著你。」

不用看,阮媛也知道樓石被她的實話氣得臉色發紫了。以前,阮媛為了討好他,也是她心里對唐芷有疙瘩,所以無論怎麼與樓石生氣,也從不提唐芷的。

到底對樓石還是有怨氣的。阮媛一張嘴,便忍不住刺他。難道、難道她就真的一點兒可取的地方也沒有麼?她都為了他挨了千刀萬剮,都做了古人了,看她一眼有那麼難麼?阮媛不明白,樓石到底有多無情呢?

他可以對唐芷一網情深,即使後來唐芷死了,他仍然對她不忘舊情。阮媛想不出到底哪里錯了。大概她愛他這件事,便是錯的吧?

又或是她為了嫁他,為了討公主的歡心,以達成自己那不可能的心願,害得唐芷名聲掃地,所以他恨她。可是她後來為他做的,就真的不能彌補她所犯下的錯麼?

如果那年,在城門外,她沒有踫見他,該有多好啊!她的生活,會不會是另外一種境況?阮媛忍不住回想。

她十歲之前,一直跟著她的母親大孫氏、兩個兄長阮荿、阮莫生活在鄉下。那時的阮媛,已經記不得她父親的模樣,只是听她母親和兩位兄長說,進京考取功名去了。

對于小小的阮媛來說,京城太遙遠了,功名的用處,也是非常的懵懂。而阮媛的兩位兄長不愛帶著她玩,所以在鄉下,陪她最多的,便是表兄劉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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