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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臨淵稱迷

車輦轔轔,馬蹄踏踏,旗幟飛揚、矛戟鋒尖在日光下金光耀眼,精兵護衛雄姿凌凌,隊列如切步伐整肅。車隊浩蕩逶迤里許,兩邊男女老少,人頭重重疊疊,簇擁卻並不喧囂,仿佛人人都有帶著一顆敬畏之心而來觀瞻,街市上彌漫著莊重而肅穆的氣息。

嬴政雖坐于車內,無人得見他此時的姿態,但這一行儀仗威武軒昂,足以卓顯他橫掃六國兼並天下千丈凌雲之威儀,震懾人心。

「嗟呼,大丈夫當如是!」劉邦目睹東巡此景,感慨之言被永載于史冊,司馬遷的這一筆也為這段歷史風雲落下了一個絕妙的隱喻。風雲將起,四海生雷,又一場末世逐鹿的帷幕將被緩緩拉開。

原本只是21世紀茫茫人海中歷史的看客一栗,如今卻被蒼龍推到了風頭浪尖卷入其中。恍然激蕩之余自己必須時刻清醒局勢做好應變的準備,張良那邊一旦有任何動作我也不至于亂手亂腳成了誰的拖累。

黑龍卷軸和千機銅盤都被反秦勢力劫走,東巡途經路線已經全部暴露,而我先前也問過張良卷軸內標注的大略路線,的確會途徑武陽縣博浪沙。按道理,東巡一路情況復雜,反秦勢力到底會在哪里下手很難預估精確,帝國方重點還是在安全防御,但匪夷所思的是,月神不知何來的消息,她明確讖言秦始皇注意陽武異動。難道月神佔卜真能如此準確地預言未來?就如世外高人楚南公一般?

扶蘇比我們更早些時日秘密出發,東巡一路由他暗地負責做先行的安全部署。先前他被派去桑海監督視察蜃樓的進展情況和東渡求仙的事宜,已經對這條路各種情況十分熟知。我這才明白為何當初遇到他時他是假扮商人,或許就是暗中在勘察民情和地形,確保將來始皇帝東巡之時可以做最周全的安排。在昌平君謠言紛飛之後嬴政仍舊讓扶蘇負責這項工作的執行,一方面是對扶蘇的信任,一方面或許也是對扶蘇的一次重要的考察,如果扶蘇能夠有效決策部署,趁此機會圍剿反秦勢力,更是對昌平君謠言的有力反擊。想到這里,我有些擔憂扶蘇和張良的處境,顯然博浪沙的結局對他們兩人來說影響都是負面的,又有些感嘆,嬴政對扶蘇的確是煞費苦心,不僅處處維護他信任他,更是不斷給他磨練和證明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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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嬴政拜訪名山大川勒石刻碑,不會有人告知下一個目的地,往往到了一處,問起侍從才明白到了哪里。這兩日車隊行進的道路,越走越窄,兩側丘陵延綿長滿了參天古樹,這樣的風景總覺得說不出地似曾相識。

車隊停下,又到了一處停頓的行宮。

傍晚時分,我飛上屋頂遠眺,前方丘陵的一側似是一片沼澤蘆葦叢生。我琢磨了半晌,如果前面就是博浪沙,這的確是個埋伏的好地方。道路兩側丘陵高聳,從上而下扔下鐵椎十分容易瞄準目標還能借高度大增攻擊的強度,而丘陵後面就是極其便于躲藏的沼澤地帶,人鑽了進去就如海底撈針了。

想到這,我心莫名地一跳,拿出那片白鳳的鳥羽符看了看,確認無誤,才定下心又小心地放回去。

如我所了解的歷史一樣,秦始皇東巡的安全部署周密,用了多輛天子專用‘六駕馬車’混淆視听。每輛‘六駕馬車’不僅一模一樣,窗欞都為封閉的格狀,還覆有一層薄紗,里面的人可以大致看到外面的景物,外面的人卻無法看清里面。而且這紗听說也不一般,是某種特別的蠶絲,細密而透明,強弩之箭都穿不破。

‘六駕馬車’按照禮制為天子專用,即使空著也是不允許他人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始皇的意思我居然也被安排在‘六駕馬車’中,而不是和其他大臣一樣坐四駕馬車。幸好身上還有這鳥羽符,有白鳳蝶翅鳥的跟蹤,可以讓張良清楚辨明我的位置,否則還真是難辦了。

而且有了鳥羽符的定位,張良還能排除一個選擇項縮小判斷的範圍,更準確地預估秦始皇所在車輦,可是歷史已然定局,他定不會擊中秦始皇,或許真的是天意如此吧……如果博浪沙沒有誤中副車,後果又會怎樣呢?會不會扶蘇立即當權,也沒有了沙丘政變這種機緣巧合了?

自己越想越遠,終究還是作罷,歷史悠長投一石便可驚起千濤浪,如看迷障。蒼龍曾經提示‘歷史為矩,亦真亦假。干世之蠱,隨心而動。’這其中的分寸難以判斷,還依賴于蒼龍的暗示。而最近蒼龍卷只顯過四字‘循矩勿動’,它在明確告訴我,面對眼前就要發生的一切,我能做的只是等待它發生,至于會如何發生,怎樣的過程,並不是我可以主動干涉的那一部分。

暮色從遠山外暗暗襲來,被晚風一吹,一層層涼意泛了上來。我打了幾個冷顫起身欲走,不經意一瞥,見一鴻紫色的蹁躚身影在另一個更高處的屋檐之上。她俯視著我,距離不遠不近,正巧能看清她的神情,有一抹沉吟又有一抹寒涼。

少司命是唯一同行的陰陽家長老,在蜃樓上時我便注意到她似乎這樣的習慣,常常一人獨立高處。想起她在月光下的那滴眼淚和她平日人前總是空茫的眼神,我總覺得她像是缺失了什麼,仿佛只有把她自己關在那個空中‘樓閣’,面對天地浩淼時,才會又有了情緒的波紋,來自少女最原本的自己。

可是此刻的她卻又有些新的不同,在她神色的波動里,似乎還有一絲我從未從她臉上見過的矛盾與哀憫。我頓了頓腳步,準備躍身上前與她同坐,這次卻不同于上回在蜃樓上的相遇,她似乎並不歡迎我,驀地一轉身便消失在了屋檐之上。

今日種種,總覺得哪里不對,不安的直覺讓我愈發有些煩悶。回到屋里,侍女們已經幫我備好了一缸熱水,這一路上,並不是天天有行宮可以住也不是天天有這樣的熱水澡可以洗的,身上已粘膩的厲害,我便先暫且拋掉那些雜沓,舒舒服服泡進了浴桶里。

隨身的都是非常重要的物品,每次洗浴都要拿下這些東西所以也不方便讓侍女留在屋子里,所有人和往常一樣都被我喚去了門外。

屋子里異常靜謐,所以再細微的響聲听在耳里都是那麼明顯,油燈 啪燃燒聲,簾子微微拂動的翻卷聲,還有窗外蟲鳴草木聲……我閉上眼,在極度放松的狀態下,心法喚醒的靈覺也會達到最高的感知度。

忽而似有一縷異樣的清風吹進了屋子,有什麼輕盈如葉,緩緩而落姿態飄逸靈秀,又復而揚起。

我驀地一驚,連忙扯下屏風上的深衣披上身︰「誰?!」

「九壬司大人,是水涼了需要加熱水了嗎?」。門外侍女定是听到了我的動靜這才突然問。

我定在原地片刻,滴水不漏掃視了一遍四周,並無任何異樣,便緩下語氣故作漫不經心道︰「不用了,謝謝。」

剛才到底是我的多心還是事有蹊蹺,我有些難以確定。但如果真的是一個人,如此悄無聲息那必定是武力高深之人,如不是踫巧我正在靜默冥想的狀態恐怕也難以察覺到這種細微。

我到案前,仔細查看了一遍擱置在案上的隨身物品,全都原封不動各在其位,警惕的弦也隨之松了松,但心底不免還是有些納悶。我端起案上的杯喝了口涼茶,想了又想,半天仍舊想不出任何線索可以佐證剛才的詭異直覺,或許真的是心切則亂,這才敏感過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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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什麼事耽擱了,第二日我們滯留在行宮直到午後才啟程。車隊浩蕩行駛在通往東方的直道上沒有停頓,直至快日落西山。

我坐于車內,透過窗欞的縫隙細細打量窗外的景色,從昨日開始就有那種似曾相識的奇怪感覺,卻始終捕捉不到源頭。此時落日的氤氳顏色已在窗外鋪天蓋地的暈開,幾片厚雲卷在天邊,浮著鉛灰的暗色,霞光橫照在山脊上,暖紅的金光將丘陵的輪廓也勾勒地越發分明。

山丘的層次落差,這樣的線條,映襯著天際暮色,這樣的色調……

心念電閃間,頭皮猛地一炸!

不就是那個夢嗎?

那是月神對我實施易魂術之後產生的夢境,而星魂說易魂不能預卜未來,只能探尋被施法者的已知,可是為什麼夢境中的畫面又會和我眼前所見完全重合?!

上一次或許有巧合,而這回再一次的巧合不由讓我膽戰心驚,到底發生了什麼?真的會有那樣的結果嗎?太多不敢想的事情擁擠著奔涌進腦海,太多,太急,太亂,反而猛地成了一片空白。

我呼吸窒了一瞬,又倏地回醒過來,慌亂地拿出蒼龍卷,強自穩著顫抖的手握緊了竹簡邊緣。

它不會任何問題都會回答我,但現在可以一問的也只有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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