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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不熟不約

去格勒丹那里之前,秦冉回到收留她和山野一郎的蒙人家中。

「小冉,不是說好當日就能回來,為何耽擱了那麼多日,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看見秦冉的一瞬,山野一郎多日以來的焦灼、憂慮、煩躁像尋找到了一個出口,終于釋放出來。

那日,山野一郎等到深夜,仍不見她的蹤影,他第二日天明便去城外等她,近幾日風大,他足足等了兩個日夜,無奈身子受了寒暈倒,還是收留兩人的蒙人大哥把他扛了回去。

可見她此時安然無恙的走到他的面前,山野一郎瞬間靜下來。「你是不是遇見了危險的事?有沒有受傷,讓我看看。」

「你病了?」待走近,秦冉發現山野一郎臉色蒼白。

「染了風寒,不礙事。」山野一郎擺手,不打算告訴他病得不輕,能夠見到她平安歸來,他便覺得病已好了大半,山野一郎注意到她行走有些問題,低頭去看她的腿。「你腿是不是有傷?」

「給狼咬了一口。」

既然山野一郎願留下同她一起,便用不著瞞著他什麼,秦冉將那日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岱欽隊伍停在一個中間點,等忽必汗隊伍和格勒丹隊伍到達某個地方時,岱欽隊伍一邊去找格勒丹請求支援,一邊通知早埋伏好的蒙面人去偷襲忽必汗的隊伍,當然,岱欽不可能真去搶奪忽必汗收回的金銀珠寶,他只是想引開格勒丹隊伍大部分人,趁機燒毀糧食。至于他們後來遇見的屠殺行動,秦冉猜測應為忽必汗的人手,忽必汗常年帶兵操練,只有他的人最是訓練有素。

听完,山野一郎隨之問出心中疑惑。「他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王子,忽必汗等人為何非要處心積慮置他于死地?」

「他是不受寵,但蒙國國王知道他是最听話、最老實、最靠譜的兒子,近年來,許多沒有利益又盡得罪人的活兒,王子們基本都拋給了他,山野君,你是否記得你同我說過,格勒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不低?」

「記得。」

山野一郎听說西北的水利工事和西南的開路修道都是格勒丹領著人完成的,花了五年,自十六歲成年後,格勒丹待在烏蘭西里的日子也就近來三年。

「這些都是他的政績,一旦其他王子沒有競爭優勢,他的過往便是最大的優勢。」秦冉看出格勒丹身上的潛質,只要時機對了,最沒有可能成為王者的人同樣有可能登上寶座。

猶豫了一會,山野一郎望向她。

「小冉,這就是你要的?你要他坐上蒙國國王的位置?他成為了國王,能幫你報仇?」

「不。」秦冉清楚自己要做什麼,她會利用可以利用的資源,不會單純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我不是要他為我報仇,我只是想掃清前方路障,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她為格勒丹登上王位,她僅需要他信任她。

報仇不要鬼鬼祟祟、偷偷模模的進行,她要所有人看著她秦冉打回去!

當時,山野一郎不懂秦冉話里的真正含義,他听她接著說道。

「正因格勒丹的生母為奴隸,他對身邊奴僕及平民百姓的態度與其他王子公主大有不同,岱欽隊伍派人來求支援時,特意提到有無辜百姓受難,格勒丹听後立馬帶了人前往,他生性善良,心系百姓,做事果斷;回城時,路遇一些老人、小孩,都同他打招呼,說明他的親和力很強,為人和善。」

通過短暫的了解,秦冉看到他的優點,也看到他的缺點。

「他不是優柔寡斷,而是婦人之仁,過于憂心他人,缺乏王者的霸氣,他雖然不易受他人說法改變自己的想法,但他的執拗,恰好成為他踏出第一步的絆腳石,若踏出去,他的意志堅定也會成為他成功路上的基石。」

「那……」如果格勒丹不願卷入爭奪戰,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她最初的計劃,她是否一直留在他的身邊,想到這一點,山野一郎不免憂心。

「放心,他會改變,只是時候沒到。」

蒙國王朝的發展似乎就在秦冉眼中,她的意志會比格勒丹更加堅定。

「小冉,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山野一郎只想陪她在身邊,無論她要做什麼,只要別迷失方向。

隨後,兩人別了蒙人一家,去了格勒丹的王子府。

當秦冉與山野一郎來到烏蘭西里城南,兩人見到這破舊的王子府時,秦冉不禁生出任重而道遠的念頭。

會不會,永遠等不到格勒丹邁出第一步?

…………

…………

烏蘭西里最為豪華的地方是王宮,然後是各大王子公主府,有幾座臣子宅子還挺大,城內建築大多類似南方風格,但論精致、奢侈,其程度遠不如唐朝。

蒙人本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草原上多見流動的蒙古包,像都城等重要城鎮才形成了固定建築群體,秦冉理解該國的發展模式,可她不太能接受王子府邸居然像一座破廟!

這個結論,是秦冉對比岱欽的王子府和哈斯塔娜的公主府得來的。

「真像一座干淨、整潔的廟宇。」

山野一郎的用詞,則溫和許多。

其實,兩人的感覺蠻準,格勒丹這王子府的前身倒真為廟宇。

同唐國情況相似,蒙國王子成年後搬到宮外,可使用空置院落,亦可另外修建新宅,當代國王的兒子女兒實在不少,輪到格勒丹選址時國庫緊張、閑置地皮稀少,便有人提議將前朝曾供奉神佛後在戰亂時遭到破壞隨後未再使用的廟宇挪給格勒丹,國王派人簡單修復一番,格勒丹便離開王宮搬了進去。

幾年後的今日,秦冉站在王子府前,完全可以想象它幾年前的模樣。

看來,蒙國國王真是個變態壓榨狂,讓兒子當苦力做了那麼多事,他卻吝嗇到這般地步。

兩人通傳一聲後,一名滿臉掛著絡腮胡叫阿吉達的大叔笑著出來迎接他倆,阿吉達可以說算是格勒丹府上的管事,因為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負責,實際上,格勒丹府里根本沒幾個奴僕,國王最初賞賜下來的奴隸早被他放了出去。

府里人最多的地方,便是北邊王妃的住所。

由于格勒丹不得勢,大臣不願把自家女兒嫁過去受苦,而格勒丹同樣不想拖累平民家的姑娘,說得好听是王子,誰知明日會不會就變成階下囚?因此,格勒丹僅有一位國王賜婚的側妃旭日高娃,她比格勒丹大三歲,旭日高娃為格勒丹生下一位小王子紹布,他今年三歲。

格勒丹說秦冉二人是他的朋友,阿吉達大叔將他倆安排在了最好的客房,秦冉見過格勒丹的屋子後,方確認那確實是最好的房間。

秦冉不是嫌棄環境太差,而是真領會到了國王的摳門。

可事情,往往又不是表面上的樣子。

後來,秦冉了解到國王並非如此摳門,格勒丹府上的一貧如洗,完全就是他‘自找的’,國王曾賞賜他珠寶、糧食,他每個月也有俸例,可他只留下維持府內日常開支的額度,多余的物資統統分發給了因公去世的士兵家屬。

「小冉,你看看還需要些什麼東西嗎?」收拾好屋子,山野一郎問她。

秦冉搖頭,說道。「你多注意身體,吃點熱和的。」

說實話,秦冉從不擔心錢財的問題,趙氏經營酒肆生意一直挺好,秦家作為小康之家並不缺銀子,去了長安,宋天瞬更是為她安排好了一切,衣食住行,一樣不差。就算流落在外,憑借秦冉的身手,她請富家公子哥兒們‘分享’些銀子也不是難事,她還覺得理所應當,美其名曰資源共享。

但拿糧食一事來說,若非不是白倉的出現,秦冉無法助格勒丹那麼容易過關。

蒼松閣擁有的實力毋庸置疑,短時間能調轉那麼多糧食,且利用呼和浩族的關系請他們協助送到烏蘭西里。至此,秦冉理解玉娘對她的恨意有多深,秦冉完完全全就是白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在此之前,秦冉對蒼松閣沒有任何心思,可當她需要蒼松閣背後的物資和人脈網絡時,她才曉得它的重要性。

所以說,秦冉必須要感謝那人。

一百多年前的蒼松閣閣主,或者說是艦長,只有他有能力造出灼寒,只有他能夠在百年前畫出她的畫像。

秦冉曾問白倉,若灼寒落到其他人手中,那人也會使用它,你們會怎樣做。

白倉答︰回魂苑位于西南,而灼寒存于回魂苑不是沒有原因,因為這都是閣主早吩咐過的。

閣主離開前,留下灼寒以及一副畫像,只有當會使用灼寒的人出現,長老會智者才能打開畫像,當他們打開那副栩栩如生的畫,見上面出現的女子就是秦冉。

他知道她會來,他知道她會于西南方出現,他知道她會需要灼寒,他知道她總有需要錢財的時候……

欠他的,秦冉幾輩子都不可能還清。

…………

…………

第二日,格勒丹要出去,踫上了秦冉,兩人便一塊。

格勒丹的王子府在城南,距城門不遠,就是那麼不遠的路,偏偏冤家路窄踫見了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們。

隔了老遠,一名十來歲的蒙人少年眼尖看見了格勒丹,他先喊了一聲,格勒丹也不好裝作沒看見走人。

「喲!我當是誰,這不是近來立了大功的格勒丹嘛,听說,你昨日在父王面前可神氣了,折了幾百人,硬是把糧食完好無損的運送回來,格勒丹,你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在少年身旁的男子,比他大上好幾歲,他笑著說道。「十七弟,你不知格勒丹住哪兒嘛?天天睡在神佛之地,能不交好運?哈哈哈!」

來人是八王子和十七王子,兩人身後跟了七八個侍衛,見兩人笑,侍衛們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格勒丹面色冷冷的,說著要走。

「著什麼急嘛?」一見格勒丹要跑,十七王子急忙將他攔下,把目光轉向他身邊的小個子。

十七王子瞅著秦冉,八王子跟著看過去,問道。「格勒丹,這是你新買的奴隸?瞧著像是漢人。」

「八哥,這你就說錯了,怎麼會是奴隸,他肯定是格勒丹的漢人朋友、好兄弟。」十七王子忍不住笑,他們從不把格勒丹當做兄弟,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個異類,喜歡將低賤的奴僕當做兄弟,于是,格勒丹幾乎不與哪位王子公主接觸。「格勒丹,你們一大早是要出城去放牛嗎?」

格勒丹不想听了,他輕拉了一下秦冉衣袖。「走吧。」

這類嘲諷的場景與話語,格勒丹不是第一次遇見听見,那麼多年,格勒丹早就習慣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從未放在心上,可落在秦冉耳里便有些刺耳。

秦冉抬眸瞥一眼十七王子,接著他的話諷刺回去。「果然,烏蘭西里的大街小巷都能遇見些蠢牛。」

這話,秦冉是用標準的蒙語所說。

「你說什麼?」十七王子一時愣住,這個漢人竟敢用蒙語暗示他是蠢牛?

相較于十七王子,八王子是行動派,眉頭一緊,他開口說道。「來人,拖下去打爛他的嘴!」

「八哥,他是我的朋友。」格勒丹往前站一步,將秦冉擋在身後。

這時,十七王子氣憤著跳了出來。

「你的朋友又如何?該打的,照打!」

說著,十七王子一揮手,侍衛就要上前去拉秦冉。格勒丹怎麼可能見著秦冉受欺負,再說了,明擺著就是八王子跟十七王子故意挑事,格勒丹正準備說些什麼,秦冉繞過他,盯著十七王子。

「王子殿下,遇事用這里思考、處理的人,乃智者。」秦冉指了指腦袋,面露遺憾說道。「只會使用蠻力,且凡事還得依靠他人的力量去完成,我看連牛都不如,如何選擇,您慎重考慮。」

言下之意,他要用侍衛去教訓秦冉,便真是智不如牛。

「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十七王子氣得不行,從來都是他擠兌別人,哪里有人敢對他冷嘲熱諷,語閉,十七王子沖向秦冉,瞧她個子小,準備將她狠狠撞到地上去。

格勒丹正邁步攔住十七,秦冉反而快步上前,輕輕一推,便止住了十七王子前進的步伐。

她的手擱在十七王子肩膀上,手指用力一捏,十七王子立馬臉色一變,頓時,十七王子額頭滿是汗水,他痛得眼里包了淚水,他的肩胛骨好像給她捏碎了!

「王子殿下,沖動是魔鬼。」松開手,秦冉朝他眨眼,似笑非笑。

看一眼格勒丹,秦冉示意他可以走了。

疼痛稍一緩解,十七王子活動一下肩膀,發現肩胛骨還沒碎,他跳起來沖著她的背影喊道。「小個子你站住,我今天狀態不好,有本事你單獨跟我約一場!」

十七王子打算回去猛補摔跤,給她一個更加深刻的教訓!

秦冉懶得回頭去看他,輕悠悠飄出一句。「不熟,不約。」

接著,格勒丹帶著秦冉出了城。

「你不用理會他們,他們整日無聊得很,就像牛**後的蒼蠅。」順嘴一說,說完才覺得那話有些粗魯,當著一個女子說出來不太合適。「抱歉,反正你不用搭理他們。」

出城後,兩人徑直往東邊去了。

城外東邊有座無名山,山里有些奇珍野獸,一年四季上山打獵的人卻不多,就算路過也是繞著走。

蒼鷹劃過天空,蔚藍天空之下則是一處墓地。

墓地周圍是又高又細的松、柏樹,時不時有鳥兒鳴叫,鳥若不叫,就剩大風刮過樹枝樹葉的聲響,更多時候,這里是死一般的寧靜。

石頭壘起來的簡易墳頭,頂端插了一支小小的旗,格勒丹說那屬于死者生前的衣物,用此衣物布料做成小旗,便是招魂路引。

古時講究入土為安,即使是一根斷胳膊斷腿,同樣要埋入土中。

停在一塊新墓前,格勒丹取出隨身帶著的一壺烈酒,作一條直線,撒在合葬多人的墳前。

「他們跟著我一塊出去,再回來,卻是一具具冰冷的尸體。」

祭拜完昨日下葬的士兵,格勒丹去到了半山腰一處舊墳。

「這是寶力格,我最好的兄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經常在草原上摔跤,稍大些,就在一起賽馬、打獵、吃酒,他家就他一個孩子。父王派我去西南墨莎依開路修道時,他瞞著叔叔嬸嬸同我一道去了,在墨莎依的第二年,為了救我,他摔下了山,找到他的時候,他給狼吃得已不剩什麼了。」

格勒丹沒有細說寶力格是如何摔下山,他說完這幾句話,停了良久,仿佛在回憶當年的每一個細節。

對于這種回憶,秦冉知道並不容易,它不會隨著時間模糊,反而會加深心底的烙印。

就像秦冉,她完全不敢去回想那日在宮里,靳左憑著怎樣的意志強撐了那麼久,撐到黑衣人趕去。

快到中午,格勒丹從某段回憶里走出來,他起身說道。「走吧,去托里家看看。」

雖說離受傷那日已過三日,托里受的傷著實不輕,回到烏蘭西里,格勒丹便讓他好好休息幾日。

烏蘭西里的平民百姓一部分人居住在主城外,附近山腳或林子或遠著的草原上,由于格勒丹的緣故,托里家在城外,兩人便得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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