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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壽宴

晏傾十年,十月初十。

聞人嵐崢三十歲壽辰。

天下同慶,各國遣使相賀。

玉京與各省都各建道場並誦經祝誦,匠人們在主街兩側飾以彩畫絹布,搭建十里彩棚,瓖嵌各式各樣充滿吉祥意味的點景,鑼鼓喧天,煙花不謝,整個玉京城看起來富麗繁華,滿眼都是錦繡風流。

經過十年休養生息,如今的黎國早已非正延年間可比,四境升平,海晏河清,盛世氣象蔚然展露,開支用度由國庫支取操辦。即使上頭一再表示節儉,所有的財務開支也已不斷縮減,最後仍然是個不小的數字。

宗室王公、京內各衙門、各省封疆大吏等文武官員想著討好皇室,紛紛意欲報效,卻被聞人嵐崢一旨斥回,踫到滿鼻子灰。

對于龍泉宮里坐擁天下的主人而言,生辰不過是個形式。普天同慶萬人歡呼也*只是別人的慶賀,而不是他的繁華。如果真讓他選擇,這萬眾歡騰的華麗慶典和燈火下一家人同桌共餐的普通飯菜,他更喜歡後者。

然而命運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紅塵煙火中那些平凡卻溫馨的普通人的幸福,不存在于他的世界。

腳下的世界喧囂熱鬧,卻傳不進高曠空寂的龍泉宮,他看著那片繁華,心里只覺更加空蕩蕩的,心也懸在半空落不到實處。

他身後,正裝華服的孩子悶悶不樂地走來。

經過表兄弟們一年的燻陶,聞人既明性格開朗跳躍不少,當然,也不著調不少。

聞人嵐崢對他沾染上的那些無傷大雅的「惡習」睜只眼閉只眼,由得他高興,反正他就算捅破天也有自己收拾。

「父皇,听說安國來的人是蘇廣韜。」

經過他自己孜孜不倦的「不恥下問」,總算掏出一點關于母親的事,導致他對顧家人深惡痛絕,如果搞個排行榜問尊貴的太子殿下最討厭的姓氏是什麼,那絕對是顧,沒有第二個答案。

磨刀霍霍的太子早等著拿幾個顧家人開刀,可惜顧家人一直不在他面前出現,他很無奈,只好默默等待時機,本以為這次會是個好機會,沒想到顧家人壓根不來。

他心里憤怒啊!

「知道了。」聞人嵐崢語氣平淡。使節名單他早就看過,不可否認心里有點失望,但轉念一想顧澹寧不來也好。雖然不在乎,但生辰上見血總不是什麼好事。

見他反應那麼淡漠,聞人既明有點沮喪挫敗,接著就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沉不住氣?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他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父親的不動聲色?大概還要很久。

他覺得很慚愧,對不起身邊這麼多頂尖人才不遺余力地教導培養,來時的氣勢洶洶也丟到一邊,有點忐忑地偷偷瞄著父親的表情,生怕被加功課。

聞人嵐崢瞥他一眼,臉上帶出淺淡卻真實的笑意。「你就這麼點出息?」

聞人既明頓時苦臉不敢答。

「顧澹寧來有來的好處,不來也有不來的好處。」聞人嵐崢很鎮定,「我還想留著他等你母親回來親自報復,要算賬以後多的是機會。」

聞人既明若有所思,看看沉浸在濃濃的喜慶中的皇宮,點頭道︰「那咱們走吧!」

正儀殿是黎國專用于舉辦大型宮宴的地點,也是黎國最顯威儀氣勢的地點之一。

鮮花著錦,紅毯鋪道。漢白玉石階在陽光下熠熠閃光,數百階如通天道。

殿內,一字排開幾案數十張,幾案上美酒佳肴瓜果點心擺了滿桌。

氣氛著實喜慶,來客心思卻五花八門。

前來祝賀的各國使臣都已入座,大臣及其家眷也按各自的位置坐好,宮女內侍忙碌穿梭其中給眾人倒茶,瓜果酒水的香氣交織在一起,不時有人和相隔較近的客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也沒什麼人大聲說話。

太後來得最早,安安靜靜地坐在上頭,姿態沉靜端莊。中間的兩張寶座仍舊空著,她也不著急,只默默觀察底下的人群。

參加這次盛宴的他國使臣都是選了又選極為慎重,表示出十足十的尊敬重視——如今黎國的實力由不得他們不重視。

仁親王夫婦、溫九簫夫婦和聞人行雲也已各自入席,正低聲交談著。

各國使臣抬頭看向最上方的兩張華貴王座時,目光復雜,神色隱隱不安。

那是黎國皇帝和太子的座位。

黎國這位年幼的太子,比起他的母親更讓人不安。這不安倒不是因為他的實力,而是他過于敏感的身份。

大陸上唯一的獨生皇子,三歲時便封為太子,破例賜予尊號凌昭,賜三護衛,賜遠超建制的護衛私軍一萬,並且全是御林軍中最為精銳的高手,並彷古制賜其湯沐邑,為富甲天下的和嘉縣。參知政事。

這些還不夠,也不是最重要最震驚的。

去年聞人嵐崢攻下雲國皇宮,竟將太子送上雲國皇位。偌大雲國,曾經唯一一個能與黎國並駕齊驅的大國,廣袤國土盡為太子封地,連同號稱天下第一軍的清羽軍,巍巍十萬大軍,盡數成為太子私軍,只听從太子一人命令。

天下還有比他聞人既明更風光更另類更有權勢的太子嗎?這簡直就是皇帝。

天無雙日國無二君,黎國這種微妙的局勢,讓人想不注意警惕聞人既明都難!

知情者忍不住要嘆氣,罵一聲紅顏禍水!赫連若水則比禍水還要禍水!誰不知道聞人既明能有今日風光,都是因為她!

她得黎皇四年盛寵,死後她的兒子因她極盡尊榮,雲國因她而亡,清羽軍因她而俯首稱臣。

為一人,亡一國。

好大手筆!

暗罵的同時也在慶幸,紅顏禍水也好,無雙國士也好,這女人都死了,再也沒法子搞事了,不用擔心了,更不用怕她了。

真好!

「皇上駕到——太子駕到——」

殿中頓時安靜,人人等待。

太監的通報聲剛落下去,只見一道挺秀身影大步流星而來,紫金冠繡金龍黑袍金光熠熠,殿外的陽光白亮亮的射得人睜不開眼楮,也遠不及他風神清傲逼人眼目。

大臣們呼啦一下,跪倒一片。

那人不徐不疾從跪地的人群中穿過,所過之處異香淡淡似有若無。烏發堆墨眉目如畫,肌膚如明月珠輝,世間言語難述的光潤瑩潔,一雙眸子深邃如千丈煙波,沁涼中透出一抹迤邐風流,輕輕一瞥間光彩流動天地俱靜,看人時似冷似熱,似有情似無情,流眄生波。而微微抿起不知喜怒的唇,如雪地新櫻,攝人心神的灼紅。

一地千金小姐誥命貴婦,于皇家富貴風流氛圍之中,抬起眼角悄悄看著風采幾可令人窒息的皇帝,眼神都不由自主帶上幾分迷醉。

而他身邊的孩子,淡金繡銀龍紋錦服,于皇室的尊貴中,生出端嚴雍容氣度。黑如墨緞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烏亮光輝,皮膚雪白膚光明潤,唇角微抿眉目精致。圓圓的大眼楮,眼尾挑出極其漂亮的上揚的弧度,眼珠烏黑光亮如上好的黑瑪瑙,看人時目光極亮極有神,如日光照耀下的碧海,凝聚了天地間的瀲灩光彩,波光明滅卻又深邃無垠。

那個孩子很平靜,他站在和自己的幼小身體明顯不符合的寬大座椅前,抄著袖子面不改色,在這森嚴堂皇的場合,面對數百人絕對算不上友善甚至帶幾分惡意,仿佛要將他剖開看進他內心深處的目光,神色自若。他也不看殿中眾人,他看著殿外天空,在心里,數雲。

這一幕落入殿中眾人眼里,都覺得心里發寒,這孩子如此定力,確實不凡,不愧是黎皇和赫連若水的兒子!

聞人嵐崢瞟一眼身邊的兒子,心中微微一嘆,他微笑,隨口客套幾句,表達自己的感謝和對諸位貴客的歡迎。

「承蒙眾位友邦厚愛,特地萬里迢迢趕赴玉京為朕慶生,朕甚感安慰,特設此使臣盛宴,以答謝眾位前來慶賀的使臣。」

「謝過黎皇陛下,願黎皇陛下壽與天齊,福樂安康。」眾使臣齊聲恭賀。

聞人嵐崢攜兒子大大方方坐下來。

贊禮官高聲唱道︰「諸位使臣平身,眾位大人平身,請入座!」

「傳膳!」尖銳的高呼聲響起,禮樂頓時大作,宮女內侍們有序而迅速地將早已備好的酒菜果品送上桌案,倒酒聲不絕于耳。

交代過場面話,頌過祝辭,絲竹管弦聲陸續響起,氣氛相對比較輕松。

吃過宮宴,絲竹聲斂起,使臣們陸續上來送壽禮。

送上來的禮物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看得出在禮物問題上都煞費苦心。

聞人嵐崢的目光掠過底下的人群,在蘇廣韜身上落了落,心里很疑惑。

段靈歌和顧澹寧爭奪大權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顧澹寧閉關三年,段靈歌從顧家手里奪回一半權力,顧家技不如人也沒辦法,可顧澹寧出關後,顧家又開始新一輪爭奪,安國內部一直不怎麼太平,蘇廣韜于公于私都該守在段靈歌身邊幫她才對,怎麼會來黎國出使?莫非爭權失敗出局了?可就算出局最先倒霉的也該是段靈歌才對。

他跑到玉京,到底想干嘛?

腦子里還在揣摩對方的目的,對方已站在殿中微笑道賀。

禮物沒什麼奇怪,吸引聞人嵐崢注意力的是他後面那段話。

「敝國大祭司染恙,不能親至,托我向陛下道賀,特意送上薄禮一份,還請黎皇陛下笑納。」

聞人嵐崢的警惕性瞬間提高,打起精神等對方出招。

蘇廣韜笑意懶散風流,略施一禮後退開兩步。

四周突然響起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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