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一百七十八章  塵埃落,情何斷

塵埃落定。

這是一個多麼無奈,而又多麼悲涼的詞。

當聶音落終于踏進了聶家的時候,她這麼想著。

如今已是永和三十七年,她還記得她初初穿越而來的時候,不過是永和十年,而今,竟是已經過了整整二十七個年頭。

前世今生的年紀加起來,她早已應是一個垂暮老人,可是在這里,她也不過二十八歲而已。

二十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于她而言,這二十七年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終于夢醒的時候,她卻已是孑然一身。

聶音落踏著這些早已枯萎的落花殘葉,看著那般熟悉的景象,往昔種種依次在眼前浮現,可是她的心,卻是再也不復當年。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聶音落多麼希望這二十七年不過是一場夢,可是終究,它並不.+du.是。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聶音落看著坐在青籬居內的人,一身紅衣,面具除去,即便是臉上遍布疤痕也是一身瀟灑風流之態,正是她所熟悉的那個聶音灝。

聶音落突然有些恍惚,卻是最終在看到他手中端著的酒時清醒了過來。

他不是聶音灝,不是她的死妖孽,不是天生將星的聶家三子,他只是無殷,是害了她和宋臨照的人,是屠了宋國數十座城池的人。

也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原諒的人。

「曉巽死了,阿妙死了,宋臨照死了,似乎,我們身邊的人,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現在,只剩下我們了。」

聶音落沒有接過他遞過來的酒,看著面前這個面上平靜實際不知內心如何忐忑的人,終于還是搖了搖頭。

「你早已不是聶家人,我也馬上要月兌離聶家。我們之間,更是再無關系。」

她看到他垂下的雙手和瞬間黯淡的眼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可是,他們真的回不去了啊,無論他有什麼原因,無論他有什麼苦衷,從他害死宋臨照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回不去了。

所以如今,這一切都沒有必要了。

「今日你沒帶紫微槍,我亦沒帶。你我也是應該都不願讓這個地方再染上鮮血了。一月之後,祁連山頂,我等你前來。」

聶音落的眼神依舊無波無瀾,似乎不包含任何感情,可是聶音灝卻是看得出來,她極力壓制的痛苦和悲傷。

從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竟是只能如此?

止住心中將要漫出來的悲傷,聶音灝也是強自鎮定,輕聲應了一句,「好。」

聶音落听他應了,也是點了點頭,抬腳離開了這里。

聶音灝,你要記得,我們之間,即便不是不死不休,也再不可能成為兄妹了,哪怕,只是名義上的,都是不再可能。

你,早已不是我的死妖孽。

我,也不會再成為你的小丫頭。

如今把話說清楚,我們就在這個緣起的地方,等待緣滅吧。

聶音落離開了聶府,卻是沒有看到聶音灝把手中的酒都倒在了青籬居的地上。

然後,他便也離開了這里。

這一日,名揚四國的聶家本居中,烈火燃燒了整整一晚,暈染了長安城的整片天空。

有人想要去救火,卻是根本沖不進去。

就這樣,屹立在長安城幾代的聶家,消失地悄無聲息,正如當年那一夜之間便全軍覆沒的聶家軍,永遠地消失在了長安城中。

只是這一次,所有人都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一個永安將軍在多年之後帶著聶家之名歸來,繼續守護這片土地。

不過,怕是不能了吧。

永安將軍最後,還是只要了這麼一個將軍的職位,拒不接受新皇賜予的郡主封號和所有的賞賜,同時,她也拒絕了所有百姓和官員希望她留下來的請求,孤身一人離開了長安。

終究,聶家的將星,聶家所向披靡的聶家軍,也是慢慢在歷史的長河中消失,可是,他們所有的故事都被史書工筆所記,留給後人一個傳說。

但是,史書上的那些,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卻是無人知曉了。

聶音落知道聶家已然化為了一片灰燼,可是她卻是已經不在乎了。

塵歸塵,土歸土。既然每個聶家人都是干干淨淨地來到這個塵世的,那麼也便讓他們干干淨淨地走吧。

守護這麼一片土地真的太累,就這樣讓聶家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吧。從此以後,每一個聶家人都是為了自己而活,而不會再頂著將星之名按照別人早已規劃好的路走,這,也是歷代聶家人的心願吧。

「子卿,我找回了紫髓筱荷,就差最後的那樣東西了,是不是,終有一日,你定是可以醒過來?」

聶音落拉開宋臨照的棺蓋,右手撫上了他的臉頰,眼中盡是眷戀和哀傷。

「子卿,還有一個月我就要去與聶音灝做個了斷了,他害了你,害了我,也害過恆兒,害了至少百萬宋國人,我不能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可是,我心里真的好難受,我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子卿,你听,是杜鵑鳥的叫聲,在我們那里,它不是還叫子規嗎?一生所泣,只為歸去,可是如今,我卻是無處可歸了。」

聶音落說到這里,終于是有淚簌簌落下。

歸去來兮,昨非今是,舊菊都荒,新松老矣,吾年今已如此。

歸去來兮,忘我忘世,草木欣榮,幽人感此,吾生行且休矣。

歸去來兮,你何時可以歸來?我又何時可以與你一同歸去?

白發越來越多了,聶音落知道,再這麼下去,或許等不到宋臨照醒來,她的一頭青絲便會盡數成白。

只是,她也是不在意了。

「子卿,你一定要早點醒過來,不要等到我老的時候,可好?」

宋臨照依舊是不可能回答她,聶音落也不失望,把棺蓋蓋上之後,留戀地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如今她以長發及腰,那麼子卿歸來的日子,怕是也應該不遠了吧?

握了握手中的紫微槍,聶音落終是離開了滄獠山,提前前往那個她執念已久的岐陵,當然,還有祁連山。

一月之後。

聶音灝來到祁連山的時候已近黃昏,看著站在祁連山頂上一身紅衣的聶音落,他突然就明白了那個夢。

那個在他還固執地認為自己是無殷的時候的那一場夢,兩個紅衣男女,各執一槍,相對而立,似乎是彼此命中注定的敵人一般。

只是,他卻是在想起自己的身份之後忘記了那場夢的結局。

即便如此,他現在面臨這樣的場景,卻是根本沒有辦法安慰自己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因為這一切都是那麼地真實,那麼地,讓人心傷。

他不是沒有想過把所有事情都跟她解釋清楚,可是在看到她的決絕之後,卻是已經不打算再解釋了。

有什麼好解釋的呢?做了就是做了,他害了聶恆,害了她,害了她最愛的人,害了百萬宋國人,即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終是無甚用處了。

記憶中那個年紀尚小,卻是有些成熟得過分的孩子,他的小丫頭,此刻終于是長大了。只是,他錯過了她長大的過程,也喪失了陪著她變老的機會。

終究,他們還是應了關于聶家的預言,聶家若有兄妹降生,兩者必然一生一死,成為宿敵。

父親和聶蕤是這樣,他和他的小丫頭,也終于變成了這樣。

聶家是玄隱帝君的後代,卻是不知受了什麼樣的詛咒,竟然世世代代都是血脈中的男女不能共存,這樣的結局,怕是所有起初最是親密無間的兄妹在一開始都未曾想到過的吧。

聶音落這麼想著,然後便看到了提著紫微槍的聶音灝向著她的方向緩緩走來。

他一如既往,每次在面對她的時候都會穿那一身紅衣,連上面的繡法和金線都是與那天他們離開聶家的時候一模一樣。

而她,亦是穿起了平常基本不會穿的紅衣,正是那日搶親之時穿的衣服,也恰好是當年他們兩人還小的時候,聶音灝特意讓曦雲給她繡的那一件。只不過,這一件比當初的大了一些而已。

「你來了。」

聶音落看了他一眼,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是終究還是化為了這樣的一句,如同普通的打招呼一般的話。

聶音灝看了她一眼,只是輕聲嘆了口氣。面上表情依舊無波心中卻是早已泛起了滔天巨浪。

聶音落看著他的樣子,看著那熟悉的紅衣,突然就笑了起來。

「你知道那個天下的預言嗎?」。

聶音灝的心被她的笑聲猛地刺激得一痛,卻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是那個‘破軍天狼,將帥成雙。四國共商,天下無梁’。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聶音灝的聲音在最後的時候低了下來,的確,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為破軍,她為天狼,兩人都是注定的將星,卻是此刻成雙,自然只能留一人。

而那「四國共商」指的便是他們聶家全滅之事,確實是四國人都參與了的。「天下無梁」,怕是指的就是趙苻吧,自那場仗後,所有擁有東梁血脈的人都被他們找了出來,一個沒留。東梁再無後人,自然便是「天下無梁」。

兩人就這樣站在祁連山頂,紅衣似血,染遍天涯。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