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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劍殘 四

賈思林皺起了眉頭。她無法理解這個人類的態度。在南方執行任務的時候,人們就算是對戰士展現出熱情,也是為了讓大劍盡早斬除妖魔的污穢之血。在消滅了妖魔之後,之前面帶謙卑笑容的村民就會重新換上一副厭惡的表情,將戰士趕走。對于她們來說,戰士身上的血也是不潔的。

賈思林向著四周看了一圈,圍繞在附近的村民們小心翼翼地窺視著幾個戰士,但是他們也並未露出厭惡的神情。但是,他們的舉動也並不親近。站在賈思林身後的硫娜皺起了眉頭,她隱隱約約想起自己似乎見過這種微妙的態度。那就像是平民見到了貴族大人一般。就算是外敵前來的領主,平民也不敢隨意冒犯。

「好吧。」賈思林放棄了思考,她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這里有什麼空閑的房屋麼,給我們一個躲避風雪的地方就好。事物和水我們還有,但還請你們借給=.==我們一個鍋來燒水。」

「何必如此?我家里就有好幾間客房,大劍們都來我家住不就好了?」

賈思林的表情一僵。成為戰士已經有將近兩年的她,現在已經不認為自己是人類了。她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可能和人類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在人類蔑視戰士的同時,半妖也並不習慣人類。

「我們戰士並不是來享樂的,普通的茅草房就好,馬廄倉庫也可以。」

「大劍大人,不要誤會。歐霍斯這里,地廣人稀,空閑的房屋有很多。更何況,各位大劍大人為我們斬殺了不少了妖魔,我們怎麼能讓你們睡在茅草房里?各位還請到我家里來吧。」

賈思林愣了一下,她發現周圍的村民也在竊竊私語,笑聲地勸著硫娜等人住下。看著克萊門特相當真誠的眼神,賈思林也勉強點點頭。要是有更好的條件,沒有人想要受苦。賈思林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苦笑,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住過人類的房間了。

「我還認識一位常駐歐霍斯的大劍大人,需要為您聯系麼?」

「你還認識戰士?」

賈思林更是吃驚。要知道戰士行蹤詭異,腳力又驚人,若不是組織的代理人,旁人再難找到他們的影子。不過來到北地之後,本來應該前來接頭的魯魯消失不見,賈思林也不知道No.3在哪里。現在這個克萊門特願意幫忙,自然是好事。

「我們是來找No.3的,你直接和你認識的戰士這樣說就好。」

「好的。」

克萊門特微微點頭,隨後對著身後招招手。一個留著短胡子的中年男人跑了過來,他看上去精明強干,頭腦不錯。克萊門特在男人耳邊低語了幾句,男人連連點頭。

「不耽誤各位大劍大人的時間,我現在就去練習這里常駐的大劍大人。還請我的管家帶各位到住的地方去。若是各位對北地有什麼疑問,或者想要知道什麼信息,都可以直接提出來。我們歐霍斯在大陸算是被遺忘的角落,第一次到這里的外鄉人,總是會有諸多疑問。」

賈思林搖了搖頭,她現在只想找間房子月兌上的制服。她們幾個人在雪山里走了好幾天,從未清理過自己。雖然跳蚤也討厭半妖身上的氣味,但是賈思林身上總歸是有些不適。這時旁邊的硫娜用低沉的聲音開口了。

「我只是有一件事很好奇……」

「這位大劍大人,您說。」

克萊門特這才留意到硫娜。硫娜現在的樣子的確有些駭人。本來如同橘子皮一樣干癟的皮膚變得蠟黃,還像老人一般有著層層疊疊的皺紋。而且硫娜身上還帶著一股掩飾不住的暮氣,那是時間的痕跡,是所有人都討厭的東西。克萊門特看到硫娜,臉上明顯一僵,但是他很快低下頭掩飾了過去。

「你是怎麼知道我們是第一次來到歐霍斯的?」硫娜問道,「或許我們之前在北方其他地方執行任務,或許我們幾年前來過這里……」

「或許是這樣,但是我想您應該這十幾年來都沒有來過歐霍斯。」

「何以見得?」

硫娜問出來這句話之後,克萊門特笑了。不僅僅是他,克萊門特身邊的管家,管家身邊那些圍在一起的村民全都笑了。硫娜等人驚疑地看著他們。雖然只是一些沒有戰斗力的平民,但是他們同一時間莫名發笑竟然給戰士也帶來了一絲緊張。這些人笑夠了,克萊門特咧開著嘴角聳了聳肩。

「因為我們認識歐霍斯所有的大劍大人。」克萊門特說道,「這里的所有人都認識。」

克萊門特的家很大,北方的房子佔地都不小,但他們家的更顯氣派。北地沒有領主,也沒有什麼分封的貴族。那些嬌氣的家伙受不了這里嚴酷的天氣,只有在畫地圖的時候才會想起歐霍斯也是大陸的一部分。所以,鎮長的家就相當于是歐霍斯最豪華的地方了。

等到硫娜幾個人來到她們的住處時,她們也明白這里並不是什麼客房。每個戰士都分到了一個獨棟的小院,小院周圍佇立著著高高的柵欄,這些被鐵鎖纏起來的木樁子擋住了風雪。院子之中好幾間房,甚至還帶有一個小小的倉庫和簡易的馬廄。馬廄里面養著一頭有著黑色油亮毛皮的大馬,帶幾個大劍來到這里的管家說,可以隨意使用這些馬匹。

不過在休息之前,幾個大劍都選擇先去清洗一體。有些愚昧的人還認為涂滿淤泥的身體會讓妖魔覺得難以下咽,所以不願意洗澡。不過戰士們都明白,妖魔只對人的內髒感興趣,他們不在乎外面髒不髒。為戰士們準備的是一個很大的澡堂,在北地熱水是比較難得的待遇。在趕走了幾個想要前來服侍洗浴的女孩之後,戰士們這才真的放松下來。

「真是太瘋狂了,我感覺自己是個公主。明明昨天我還獲得像個乞丐。」

賈思林有微妙的語調說道。多麗絲面無表情地站在水中,她身高不高,水已經沒到了她的下巴。當賈思林說話的時候,一道道波紋從她身邊蔓延出來。多麗絲的嘴唇在水面上時隱時現,不過她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一言不發地呆立著。多麗絲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賈思林也放棄了和她的交談。她將目光轉向了硫娜。

「為什麼你待在角落里。好了,我不會嘲笑你身上的老人斑的。看我肚子上這惡心的圖案,我們半斤八兩。大劍不需要長得好看。」

「……」

硫娜嘆了口氣,她將手中的命蓮盤收了起來。剛才她一直在對著朦朧的光線和水汽研究著那朵命蓮。硫娜留意到在命蓮所有的花瓣凋謝之後,她就從異人的幻境之中掙月兌了出來。或許這個命蓮盤上面還別有奧秘。不想讓賈思林看到自己丑陋的身體也是真的。雖然最近心境豁達了很多,但是硫娜還是有些東西放不下。不過賈思林都這樣說了,硫娜也覺得自己有些矯情。

「你手里拿的是什麼?」賈思林很直接地問道,「非要帶到這里來。」

「和奇妙的東西,不貼身我不放心。」

硫娜將手中的命蓮盤教給了賈思林。賈思林看了看之後,隨手將盤子遞了回來。

「什麼東西,看起來就是一些古怪的花紋。這花紋還沒有我的劍印好看呢。」

「你沒有看到像是蓮花一樣的東西麼?」

「天啊,你要怎樣才能將那些玩意理解成一朵花?」

似乎賈思林根本看不到命蓮。對于硫娜來說,命蓮是命蓮盤上花紋反射光線勾勒出的一個近乎立體的蓮花,但是賈思林卻認為那是一團亂糟。硫娜想到了異人關于「盲感」的論述。

「或許你的洞察力還不夠高,還需要捏碎幾個狂人的知識或者是古神的智慧。」硫娜說道,「然後你就可以開啟天眼,看到更加細微——或者是整體的東西。」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東西……」賈思林用帶有一些憐憫的目光看著硫娜,然後轉換了話題,「好了,我們說說我們遇到的這些怪事吧。我敢肯定那絕不是什麼客房,我不知道誰家的客房還帶著一匹馬。」

「那你覺得那是什麼?」硫娜問道。

「小妾的院子。等待老爺寵幸的地方。」

硫娜差點栽倒在洗澡水里,但是仔細想想卻也挺像。這些院子相互獨立,但又自給自足。只是三個戰士的院子並不挨著,這樣相互走動顯得有些麻煩。賈思林子在水中擺動著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上面結滿了老繭。雖然戰士在融合儀式之後獲得了超越常人的恢復力,但是在那之前收到的傷疤卻更加深刻地印在了身上。

「這個村子里的人,他們的態度很奇怪。」

「或許這才是正常的態度。」硫娜說道,「人類尊敬戰士,戰士尊敬人類。兩者雖然有所區別,但是相互尊重。」

硫娜說完之後嘆了口氣,她還有一半沒有說。在她的觀念之中,戰士和妖魔也應該相互尊重。甚至是人類和妖魔也可以相互尊重。但是她知道,這不過是個理想罷了。不過,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天的話——

戰士似乎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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