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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硫娜到底說了什麼,洸平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被一下子放到的他很快就昏了過去。在迷迷糊糊地闔上眼瞼之前,洸平突然產生了濃濃的挫敗感。硫娜的話還在他心頭回響著。

「你又了解我什麼呢?」

平時硫娜和洸平說話的時候一般都用敬語。但是像現在這樣的平冷口吻,顛覆了洸平心中對于硫娜的印象。完全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的少女看起來是如此的陌生。洸平在心中不斷地重復著硫娜的話。

「你又了解我什麼呢?」

沒錯,洸平所知道的硫娜只是硫娜的碎片,只是硫娜可以做出來的假象。就像是舞台上的藝人面對主持人所說出來的漂亮話一樣。一切都是偽物,一切都是虛無。之前和洸平對話的女孩,或許只是在刻意地讓洸平覺得快樂。說到底,將服務員營業用的微笑當真的洸平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桑?蓿?恚? 倒稀 br/>

「你又了解我什麼呢?」

硫娜或許從最開始就討厭他。或許硫娜一邊在陽光下嬌笑著踩著洸平的影子走路,一邊在心里嘲笑洸平常年不換土氣外套。人類的心是復雜的,就算是近在咫尺的兩人也會輕易地被謊言所誤導,而完全看不出對方的真心。于是,洸平所喜歡的硫娜不是真的硫娜。如此一來,他也完全沒有理由對真的硫娜這樣指手畫腳。

說起來,洸平自己也覺得自己提的要求有些可笑。他希望硫娜能變成之前和他相處的那個開朗的少女。但是那個少女本身卻只是硫娜所創造出來的假象。現在這個用冰冷的目光瞪著洸平的女孩或許才是真的硫娜。洸平竟然要求真人去變成假象,實在是太愚蠢了。

「你又了解我什麼呢?」

沒錯,洸平完全不了解硫娜。他不知道硫娜為什麼要撒如此多的謊。雖然硫娜解釋了她這樣做的目的,但是洸平的大腦卻完全沒有理解。雖然明白硫娜這樣做是為了大家的幸福,但是之後的那些「效率」、「工程」之類的詞語卻讓洸平雲里霧里。

「你又了解我什麼呢?」

看來這句話之中似乎還含有對于洸平的鄙夷。她說的或許不是不了解,而是就算試著去了解也完全不會懂。的確,洸平的學習成績雖然可以說的上是初中,但是和硫娜比起來還是差遠了。硫娜在高中的同一測驗所考的分數也要比洸平高很多,她的頭腦也一定比洸平好上不止一籌。

就像是那些科學家一樣吧,硫娜說的話雖然洸平听不懂,但是它一定有它的道理。硫娜自己也說了,一切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一切都是為了效率。雖然洸平不懂其中的原理,但是其實按照硫娜的話去做就好了。人們本身就一直被政治家所煽動,被商人所驅使。只要放棄思考,一切都听從硫娜的話不就可以了?

但是,洸平無法這樣做。

明明什麼都不懂,但是洸平卻覺得硫娜的做法有哪里錯了。

如果硫娜所走上的真的是通向幸福的康莊大道的話,為了她本人卻完全不快樂呢?雖然用力做出了笑臉,但是那卻比哭臉還要讓人心痛。

這真的是正確的做法麼?

洸平突然發現自己正在質疑硫娜。雖然知道現在,洸平也不覺得自己比硫娜的腦子好使,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這樣想。如果硫娜像之前一樣一直完美地扮演者乖乖女形象的話,洸平現在一定還蒙在鼓里吧。但是硫娜卻露出了破綻,她自身並沒有達到「自洽」。

她身上的矛盾就算是一般人也能看得出來。就像不懂政治的人民看到平時在村子里安然種地的漢子被迫走上戰場的時候,會開始質疑戰爭。洸平現在懷著類似的不解。

如果硫娜的道路真的是正確的話,她本人為什麼會那樣的痛苦呢?

所以,硫娜一定在哪里出錯了。

她自己一定也意識到了,自己有什麼地方錯了。但是她無法解決這個錯誤,所以才會越來越痛苦,越來越瘋狂。

但是,硫娜出錯了並不能代表洸平能夠糾正這個錯誤。科學家在建立物理模型時遇到的難題,門外漢或許連理解這個錯誤在哪里都做不到。想要拯救硫娜的洸平就像是想要將溺水的大象拖上岸的螞蟻一樣。

真是可笑。

這種舉動不過是偽善罷了。明明知道毫無用處,但是為了自我滿足而很高興地去做了。洸平為了硫娜在自己心里留下的泡影,決定繼續做著微不足道的努力。

「你又了解我什麼呢?」

面對硫娜的質疑,洸平在心中喃喃自語。

「正是因為不懂,所以我才這麼拼命地在試圖了解你啊……」

————————————

「先生?先生!」

洸平在一聲聲呼喚之中漸漸清醒。他發現自己正平躺在咖啡廳的桌面上,穿著侍者服侍的店長先生正一臉緊張地靠在他身邊。咖啡廳之中的顧客們也圍在了四周。看來似乎是店中人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洸平,所以將他安置了起來。洸平向著四周看了一圈,並沒有看到那熟悉的黑色長直發。看來硫娜已經走了。

「小姐說您很快就會醒過來,您果然醒過來了。」

洸平模了模頭,看來他昏迷的時間似乎相當短。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嘴中彌漫著胃液的酸味和難以形容的苦澀味道。店長遞過來一杯溫水,洸平接過來喝下,這才好了不少。圍觀的顧客們看到沒什麼事了,也都勾肩搭背地走了。怎麼說呢,洸平覺得這幫怪人似乎也挺親切的。

「這次小姐似乎做的太過火了,幸好您沒有受到特別的傷害。」店長將洸平扶了起來,鄭重地對他鞠了一個躬,「我代表小姐向您道歉。幸好您沒事,我們差點就要叫醫務人員過來了。」

「啊……不……」洸平尷尬地擺了擺手,「明明就是我抓住她的手,然後被人家放到了。錯應該在我身上。要是被醫生問起來,發現是被高中女生一下子打到了,這也太丟臉的……」

店長看著洸平,然後搖了搖頭。

「雖然您可能不知道,但是小姐其實從小學到國中就一直在進行格斗技的修行。主修的是柔道,但是跆拳道和現代搏擊也有很不錯的造詣。甚至連泰拳這種女孩子不太學的東西也很精通,而且非常重視實戰散打的技巧。」

「啊?」

「雖然高中之後就不參加比賽了,但是之前一直是全國比賽的常客。之前還被人稱作‘長發怪物’而被全國的中學生格斗界所畏懼著。雖然本人沒有這麼聲明過,但是整個關東地區都認為小姐是中學格斗界的女王大人……」

「誒?誒?總覺得這個已經可以當做另一本書的簡介了……?」

「總而言之。」店長保持著嚴肅的表情說道,「向您這樣格斗門外漢,小姐隨便一揮手就可以讓您像豬一樣倒在地上噗噗地打滾。不,應該是覺得男人打滾實在是太難看了,所以小姐讓您簡單地昏過去了。」

看上去硫娜並不如洸平想象之中的那麼軟弱——倒不如說是很強。之前她沒有這樣強硬地將洸平的手撥開——這也一定是她溫柔的一部分。

不過這個店長的措辭是不是稍微顯得有些攻擊性溢出了呢?

洸平總覺得這個人雖然提供了必要的照顧和解釋,但是心頭似乎對于洸平有些怨氣。

「等等……您說小姐?」

「是的。其實這間店是硫娜母親家所經營的店。對于我們來說,現在的老板就是硫娜小姐。不過名義上是劃分在硫娜小姐父親下面,但是那個人從來沒有干涉過店里的經營。」店長點了點頭,臉上緊繃著的表情也有些放松,「在這個經濟不景氣的時代,小姐對我已經很好了。說實話這個店其實賺不到什麼錢,但是小姐一直沒有降低過我的待遇。」

「……是這樣啊……」

看來似乎店長似乎和硫娜有著很深的關系。看來他似乎也在幫著硫娜對自己出氣。

洸平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從這個人身上獲取更多的信息呢?

「這樣說來,硫娜的父親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洸平重現坐回到了椅子上,店長卻依舊拘謹地站在他旁邊。

「我只見過他幾面,但是從感覺上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表情總是很嚴肅,對別人嚴格對自己也很嚴格的感覺吧。啊,請忘了我的話吧,不應該這樣隨意評價雇主的……」

洸平有些吃驚,因為這個印象和洸平所想的差得很遠。他本以為那個魂淡大叔是一個會對著高中女生的校服留著口水傻笑的性犯罪者。看是按照店長先生的描述,那個人似乎相當正派。

「我听到了一些傳言來著……」洸平模著腦袋說道,「听說他不是個畫家麼?而且在五年前辦了個個人畫展。里面全都是高中女生穿著校服的樣子……」

「啊。您說的是這件事情啊。」店長了然地點了點頭,「看來您似乎對倉田有些誤解——不過他也常常被不了解他的人誤解。倉田先生並不是您這樣會對高中女生動手動腳的變態,他之所以經常畫那樣的畫,是為了紀念他的亡妻。」

這個家伙,是不是又若無其事地在諷刺別人了?

「倉田先生和倉田夫人在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他們一直相戀,然後在大學畢業後不久結婚了。」店長解釋道,「但是在生下小姐的時候,蒼天夫人因為難產去世了。從那之後,倉田先生就一直相當思念倉田夫人,他的畫風也有了變化。他一直在畫他和倉田夫人相遇時的情景。」

「也就是說……畫展里面的那些女孩,都是倉田先生記憶里的妻子了?」洸平有些吃驚地說,「我還以為他畫的是硫,啊林檎……」

「您會這麼想也可以理解,以為她們母女實在是太相像了。但是如果倉田先生畫的是小姐的話,他怎麼會在五年前知道小姐穿上高中校服是什麼樣呢?那時候小姐才是個小學生啊。」

店長的話一下子點醒了洸平。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這個不合理的地方。如此說來,警察的推論似乎有誤。硫娜的父親似乎並不是那樣的混賬東西,那麼他也沒有對硫娜出手?因為硫娜本人完全不說這方面的事情。

「那……硫娜和他父親的關系……怎麼樣?」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她的父親似乎在躲著硫娜……?」

店長對這方面的事似乎也很困惑。

「之前如果小姐在家的話,她父親絕對不會回家的。有時候會在外面的畫室里面過夜。畫室沒有暖氣,所以晚上會有些冷。小姐曾經給她父親送過幾次被褥,但是時間上都被她父親錯過了。小姐說這樣下去對父親身體不好,而且男人的話又不太會照顧自己。所以晚上的時候就會自己離開家。這樣他的父親才會回家。」

「那她……」

「有時候會就睡在這里,這里有給實習生的房間。而且小姐說她父親也知道這家店,在這里過夜的話,她父親也不會擔心。實際上每天晚上硫娜的父親都會給這里打電話,剛才也打了——啊,這不知道這對父女關系是好還是不好。明明都在互相為對方考慮……」

店長後面的話,洸平已經沒有听了。他開始漸漸意識到自己犯下了怎樣的錯誤。

硫娜的父親和硫娜的關系與其說是不好,倒不如說是有些誤會。這並不影響硫娜對于父親的敬愛。而洸平那樣地在硫娜面前侮辱她的父親,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洸平先生,你又知道我父親的什麼呢?」

洸平在腦中再次回想起了硫娜冰冷的眼神。

「或者說,你又了解我什麼呢?」

像是被什麼所驅使了一樣,洸平抓住了店長的肩膀。

「您能告訴我硫娜去了哪里麼?我啊,必須要向她道歉才行!」

店長困擾地撓了撓頭。

「你這樣的蛀蟲也開竅了啊。不過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小姐現在去了哪里。不過她出門之後走的方向似乎也不是家的方向……」

洸平急急忙忙地沖了去了。咖啡店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高中女生在這個時間段隨便亂走的話,說不低估會被警察叫去補習的。這種時候,硫娜又能去哪里呢?

一陣寒風狠狠地砸在了洸平的臉上。

熟悉的深夜,被命運所玩弄的少女,以及預言著死亡的黑暗童話……洸平想到了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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