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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姑丈覺著自己只顧著在外闖蕩江湖,卻不知自家這小山坳小縣城的就藏著高人,實在是舍近求遠啦!

陳姑丈啥人哪?

這位先生十一二歲就去州府的鋪子里做學徒,學徒前三年基本上就是給掌櫃打雜,比下人還不如,下人起碼有些個月錢,學徒三年,卻是分文皆無,臨過年掌櫃給一人給三尺藍粗布,就是大方的啦。一般來說,學徒三年其實學不來什麼東西,這三年,是掌櫃觀量你人品的時間,三年後才會正式教你東西,這時,你就能升級為最下等的小伙計啦。由學徒升為小伙計,這時候鋪子會開始按月支付工錢,待你手里活計精了,工錢肯定得漲,但能漲到什麼程度,就因人而異了。

像有些人,在鋪子里做到死,也就是個伙計,拿的便是伙計的工錢。靈光一些的呢,由伙計升到掌櫃,已算出人頭地啦。再有機伶的,偷師到手自己干,這就是人尖子了。如陳姑丈,甭看陳姑丈做過幾件沒人品的事兒,但此人三年學徒時就把師傅的本事全悄悄學到手了,十五歲回鄉弄了個小鋪子,還順便娶到了媳婦——陳姑媽,到如今碧水縣首富,陳姑丈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絕對也算得上能人了。

陳姑丈這等閱歷,比何子衿只好不差的。他一听何子衿說東西是蜀王府送給朝雲道長的,不能說啥都明白,但陳姑丈立刻就確定了一件事︰得啥身份才能讓王府給你送禮啊!

走禮啥的,陳姑丈最是精通不過。

甭以為走禮是什麼破財的事,有禮可走,起碼說明一個人比較有前途。像陳姑丈剛開始打拼事業時,一則身家不顯,沒啥錢;二則那會兒他也想走禮拜一拜廟門,可得知道廟門打哪邊兒開呢。

陳姑丈能在州府立足,這里頭的門道就多了。但憑陳姑丈的身份,能巴結到寧家,還是搭上閨女的緣故,再往上總督巡撫啥的,他就夠不上了,更不必說蜀王府這等身份。不要說蜀王府的大小主子,就是蜀王府的管事,也不是輕易能搭上線的啊!

這還是陳姑丈上趕著給人家送禮呢,便是如此艱難!

唉喲喂,他們碧水縣竟出了位讓蜀王府上趕著給送禮的活神仙!

沒錯!

就是活神仙!

神仙!

還是活的!

想到這里,陳姑丈就又有不服了,你說他老婆子也是成天念經說道的,怎麼這拜了大半輩子的神仙佛祖的,就沒拜對廟門涅~

都是姓何的,老婆子求神拜佛的歲月比何子衿的年紀還大呢,結果涅,也沒能跟活神仙搞好關系,看人何子衿,唉喲喂,怪道這丫頭學了一身神神道道的本領哪。就憑這丫頭有神仙的門路,甭說一卦十兩銀子,就是一卦千兩,他也來拜涅~

這麼想著,陳姑丈就覺著自己今兒這幅鐲子有些簡薄了。

好在,大家是實在親戚,鐲子的事兒,以後再說也不遲。陳姑丈打算先探探何子衿的底,于是,陳姑丈就問了,「子衿啊,你也知道,姑祖父我上了年歲。哎,這人一老呀,什麼心都放下了,我也跟你姑祖母一樣,就想著沒事兒燒燒香拜拜佛的。啊,不對,是拜一拜神仙,三清神仙。」陳姑丈十分真誠的跟何子衿介紹自己的宗教信仰,「姑祖父我呀,也是信道的。我小時候有一年咱們縣里發大水,唉喲,房都淹沒啦,一縣的鄉親們沒處兒跑,全都避到了山上。那會兒窮啊,山上吃的有限,我就想著去水里模魚來吃,那會兒年歲小呀,一下水就沒上來。把跟我一道去捉魚的阿蛋哥嚇得哇哇大哭的回去了,結果過兩天,就有鄉親見我從水里漂上來了。當時都以為我死了,結果撈我上來一看,還好好兒的,你說奇不奇?」

何子衿真心道,「姑祖父你就是一奇人,奇人有奇遇,擱別人身上稀奇,擱您老身上,有啥稀奇滴~」虧得陳姑丈沒干佔卜這行啊,要不憑這隨口胡謅的本領,實乃一勁敵啊。

陳姑丈卻是以為何子衿信了,欣慰一笑,「誒,我算啥奇人,都是三清神仙保佑啊。」

何子衿看他這幅得瑟樣,忍不住掖揄兩句,「也不一定是三清神仙,還有芙蓉寺的菩薩啊?或者是山神?水里嗎?也可能是水晶宮里的龍王爺?」

「這你就不知道啦,當時水大,芙蓉寺也給淹啦,菩薩還怎麼顯神通哪?不論山神還是龍王爺,都是三神門下的啦。」陳姑丈對神仙系統相當了解,還道,「說來,菩薩佛祖是外來的,三清才是咱們本土神仙涅。本土的神仙,也親切,是不是?」

何子衿真不能說不是,何子衿說個是,正給陳姑丈搭了台階兒,陳姑丈哈哈一笑,正中下懷,一張奸詐老臉眉飛色舞起來,笑道,「你看,咱們祖孫可不是想一處去了麼。我正說呢,如今又是九月節了,正打算去山上燒一燒香,還一還願。當年神仙救我性命,我啊,這些年光顧著養家糊口的俗事,怠慢了神靈。這人老了,總是念起舊事。我想著,芙蓉山上道觀雖多,知根知底的卻少,還是子衿你自朝雲觀學了這一身本領,要我說,朝雲觀就很好。只是,我少去山上,跟道長也不熟,听說子衿你常去山上,不如這樣,你啥時去,跟姑祖父我說一聲,我跟你一道,咱們去燒燒香,如何?」

何子衿道,「我倒沒啥,你要覺著合適,就去唄。」

陳姑丈是個心眼兒極多的人,心眼兒多並不是壞事,出門做生意,掙下這番家業,沒心眼兒誰信啊。但心眼兒多的人哪,疑心就重,尤其何子衿說「你要覺著合適」這話,陳姑丈忙問,「莫不是還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倒不是他過于謹慎,只是何子衿這兒的關系容易走,畢竟兩家是親戚,他厚著臉皮說出來,何子衿還是一小女孩兒,斷然拒絕。但朝雲道長的身份,陳姑丈雖不知曉,不過能叫蜀王府送以重禮的,這就不是尋常人。倘貿然去了,給道長留下壞印象,這就得不償失了。故此,陳姑丈但凡听出話音不對,必然要問個緣故的。

何子衿一幅實誠相,「我就是覺著,你去了也見不到我師傅啊。」

「這是為啥?」

「他不喜見外人。」

「你能不能替姑祖父引薦一二,你想啊,姑祖父這把年歲,去一趟山上不容易,要見不著真神,真不好說燒了香。」

何子衿道,「你就揣著明白裝糊涂吧,要不是看蜀王府給我師傅送禮,你會去燒香?別跟我說這個,煩死了。」

何子衿白眼一嗔,陳姑丈看她小女孩兒生得好模樣,又這麼一惱一嗔的,老頭兒也不生氣,眯眼一笑,道,「要不說子衿你是姑祖父我的知音哪,咱倆呀,一個山一個水,啊,對了,就是那個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啥的。」陳姑丈一拍大腿終于想到這典故,呵呵笑道,「說來姑祖父我小時候就顧著做生意,也沒念幾本書,不如你們小孩子家有學問。可話說回來,子衿哪,咱們是啥關系,我老頭子一輩子風雨也見識過一些,我也不是那沒分寸的,並不是要求道長什麼,就是覺著,有這樣的高人神仙在咱們這小破地方隱居呢,身為本地土紳之首,咱不應該多照應些,以免失了禮數麼。」

陳姑丈這把年紀,這般懇求的與她說話,何子衿向來心軟,道,「姑祖父聞一知十的人,你想一想,在咱們碧水縣,姑祖父比胡家如何?」

陳姑丈道,「我不過一鄉紳,如何敢與胡山長相比?」不客氣的說,胡家是碧水縣第一名門,在碧水縣千八百年了,一直是官宦之家。陳家麼,不過陳姑丈這代暴發而已,自比不得胡家的。

何子衿問,「那您老見過胡山上去燒香拜佛的麼?」

陳姑丈小抽一口涼氣,頓時警醒了,胡山長倒是常去書院,書院離朝雲觀挺近的,但听何子衿說,胡山長還真沒去過朝雲觀,陳姑丈為求可靠,還是問一句,「胡山長真沒去過朝雲觀?」

「你可千萬甭信我,我騙你呢。」何子衿再翻一白眼。

陳姑丈呵呵笑,「放心放心,我哪兒能不信咱們子衿丫頭涅。」

何子衿給他麻了個好歹。

陳姑丈又跟何子衿打听,「那你說,胡山長是不知道,還是有啥別個原因呢?」

「我哪里知道。不過要我說,一條路不知如何走時,隨大溜就對了。」

「胡家算是大溜?」陳姑丈撓撓下巴,「要不我去州府打听一二。」

這話一听就是說給何子衿听的,何子衿笑笑,「可不是,您可得著緊些。」

陳姑丈怕何子衿誤會,畢竟他不願失了朝雲道長這條路子,雖不知朝雲道長底細,也知這不是凡人,陳姑丈道,「我是說,州府消息畢竟好打听一些。」不然,縣里這一群土鱉,能打听出個啥啊?

「等姑祖父打听出來,再跟你說。」

何子衿冷笑,「您可真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啊,愛怎麼打听怎麼打听,打听出什麼雞零狗碎的也不必跟我說。切~以後別來找我打听這個打听那個的!上回在州府瞞我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這回又來試探我!走走走!鐲子還你!」

一翻臉,把何姑丈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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