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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墳的事情結束後,何恭請了泥瓦匠把祖上三代墳塋都覆了一層青磚,待收拾妥當了,何老娘、何恭帶著阿冽,買好紙錢,備好供香,給祖宗燒了紙,供奉一回,祈求祖宗泉下保佑。

隔兩日,何子衿就何老娘的夢卜了一回,何老娘問,「阿念前程如何?」

阿念的前程,倒不必問卦,問老鬼也能知曉。何子衿將五帝錢擱龜殼里嘩啦嘩啦搖了幾遭,嘩的擺一卦象,何老娘再問,「如何?」

何子衿低頭一瞧,開始解卦,「得一復卦,亨,雷在地中。」

何老娘听也听不懂,直接道,「說明白些。」

何子衿道,「此卦小吉。說的是,時來運轉,順勢而為,謀事可成,但不宜過于急進。功名上看,有生機萌發之兆,可見功名初始,舉人有望,進士可期。」

何老娘听著是個好的意思,依舊不大明了,問,「那能不能中舉人,中進士?」

何子衿鐵口直斷,「能。」

何老娘心下一跳,「當真?」

何子衿舉手收了五帝錢,放回龜甲內養著,道,「不信你找別人算去。」

有免費的卦,何老娘如何會去找別人再算。她老人家喜笑顏開,笑容滿面,呵呵道,「我就說麼,這孩子早就瞧著有大出息的。」

何老娘又道,「再給你弟卜一卜,看你弟何時中秀才?」

何子衿把龜甲放石匣里鎖起來,道,「一月只得三卦,今天卜了,得等十天才能第二卜。」

何老娘咂舌,「你這排場,比朝雲師傅也不小啦。」

何子衿笑,「要不怎麼是師徒呢。」

何老娘還叮囑自家丫頭片子,「這給阿念卜卦的事可不準到處說去,別到處說泄了天機。」

「知道。」

一時沈氏帶著俊哥兒過來,還問呢,「卜得如何了?」

何老娘還不與沈氏講,擺著手道,「沒啥沒啥。」

沈氏心說,還沒啥呢。就是沒啥,一看婆婆這面相也知道肯定有啥。

何老娘既知阿念有前程,但事關丫頭片子的終身大事,何老娘不打算與兒媳沈氏商量,她老人家更信任兒子一些。

何老娘私下單叫了兒子在屋里說悄悄話,「我看阿念這孩子挺有出息,要是卦相好,就給咱丫頭定下來,大兩歲,也不算大。」

何恭對阿念倒沒啥意見,看阿念自小長大,脾氣性子都清楚,阿念如今也自有產業,房子田地齊全,又早早考出秀才,以後也是能過日子的。何恭是個實在人,道,「先問問孩子們的意思,要是孩子們互相瞧著挺好,定下來也無妨,什麼卦不卦的。」

何老娘道,「就是正經說親,也得合八字呢,卜一卜也沒啥不好。」

何恭也就沒啥意見了,道,「我跟子衿她娘說說。」

何老娘嘴巴左右鼓了鼓,想兒子這沒出息的,啥都要跟媳婦商量。轉念又想阿念畢竟是沈素的私生子,這事兒要成還得通過沈家,何況沈氏給自己生了兩個大孫子,也是老何家的功臣,于是,對于兒子的話,她也就不說啥了。畢竟,媳婦是丫頭片子親娘麼。

何恭轉頭就跟媳婦說了,沈氏面露猶豫,想了想道,「孩子們都還小,這小時候也看不出啥來,親事什麼的,倒是不急。」

何恭道,「現在許多人打听阿念呢。」

沈氏道,「你知道多少人跟我打听咱家子衿?」她家閨女又不是沒人要。

沈氏又道,「史家嫂子話里話外的,總是提咱家子衿。她家阿峰你也見過,正經老實孩子。隔壁馮家嫂子,也常夸咱們閨女,阿燦也穩重。」

沈氏隨口這麼一劃拉,何恭想了想,終是道,「阿念畢竟是看著長大的。何況,史家孩子多,以後妯娌是非多。阿燦雖好,馮家畢竟不是咱們碧水縣人,咱們就這一個女兒,我不欲讓子衿外嫁。」

「子衿還沒及笄呢,阿念也太小,還是等等再看吧。小時候性情不定,誰知長大後啥樣呢。」沈氏不大放心。

何恭輕聲道,「你不是還記著阿念父母的事兒吧?」

沈氏也不瞞丈夫,道,「你是不知道,阿念他爹那會兒,為了娶她娘,那真是夏送冰冬送炭,阿念他外公病時,阿念他爹跟服侍親爹一般服侍。闔村兒都說,世間再沒這樣痴情的人了。後來怎麼著,剛中舉人,就拋妻棄子,轉頭娶了大家閨秀。阿念人是有出息,小小人兒就瞧的出來,可以後什麼樣,這誰知道呢。」

何恭畢竟看著阿念長大,道,「因其父度其子,這也有失公道。」

「所以我才說,閨女還小,阿念也不大,何苦這樣急著親事,且慢慢再看幾年,也不遲呢。再者,阿念越出眾,有意招他為婿的人越多,他經的多見的多,或者心思會變,或者攀龍附鳳,養他一場是情分,要是報恩似的做親,又有什麼意思。」

事關閨女終身,何恭也得慎重,道,「也是,反正孩子們都不大,再說吧。」

沈氏跟丈夫絮叨了一回,何恭大致也同母親說了,何老娘不樂,「多的是破窯出好瓷,歹竹出好筍,怎能一概而論?阿念以後可是要中進士的人,咱們縣里中進士,還是百多年前胡山長他祖父時候的事兒啦。你想一想,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再說,阿念他親娘沒娘家吧,咱家難道沒人,能瞧著閨女被人欺負。」

何老娘道,「我瞧著阿念長大,這孩子多會過日子,才這麼丁點兒大,宅子地的,都置起來了。一有銀子就交給咱家丫頭片子給管著,多好的孩子啊。這樣的孩子,不要說能考出進士來,就是尋常男孩子,沒事兒還藏個私房哩,像阿念這樣的有幾個?」

何恭道,「阿念年紀還小了些,再說,他的親事,總要跟阿素商量一二的。」

何老娘不耐煩的揮揮手,「行啦,去吧去吧,我知道了。我就不信我能看走眼!我先把話撂下,除非找個比阿念好的,不然我再不能同意的。咱家丫頭,這模樣,這學識,這本領,等閑那些土鱉小子們哪個配得上哩。」

何恭盡管素來謙虛,听老娘夸閨女也不禁笑了,「娘,在外可不好這樣自家夸自家孩子的。」

何老娘「切」一聲,不以為然,「我就不說,長眼的也能瞧見。」如今碧水縣這些女孩子,她家丫頭片子說第二,她就不信誰敢排第一。

母子二人又就何子衿的婚姻大事唧咕了一陣,這也不僅是何子衿年歲不大的事,尤其阿念才十二,就是何家想搶人,也不好太急了。再加上沈氏那邊兒,母子二人還是覺著暫且擱置一二年再說。不過,何老娘有話在先,「要是阿念下次秋闈榜上有名,立碼定親,沒的二話。」她老人家就把事定下來了。

何老娘還拿了這樣的問題問阿念,譬如,「阿念你也大了,有宅有地有功名的,縣里不少人跟我打听你的親事,你有主意沒?」

阿念一听這種問題,立刻精神抖擻,道,「那些人,不知根底,不知品性,祖母你替我回了就是。」

何老娘笑,「唉喲,果然是秀才腦袋,果然有眼光。你跟祖母說說,想要什麼樣的,祖母好替你留心不是?」

阿念跟何老娘對眼兒,道,「人好就行。」

「啥叫好?世上好的多了。」

阿念忙把何老娘手邊兒的茶水遞過去,道,「祖母,我覺著,還是得知根知根,人又好,才成。」說完,阿念怕何祖母的智商不大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補充道,「只要人好,知根底,脾性相投,我覺著,大兩歲正好。」

何老娘眼楮一亮,粉兒欣賞的拍拍阿念略有單薄的肩頭,贊道,「要不說能中案首的人哪,就是有眼光!成!」

阿念立刻打蛇隨棍上,問,「祖母,您這是同意啦?」

「我同意沒用。」何老娘道,「還是你爹,辦得那事兒忒不地道,把你姑給嚇著了。」何恭就漏說了一句「保密」,何老娘就把從兒子那里听來的,阿念他親爹跟他親娘的事兒,原原本本的跟阿念說了。

阿念不說一個雷霹下來那種震驚,是因為身體里有老鬼給他在一畔做解說呢。

譬如何老娘說,「你爹那東西忒不是個東西,成親就是一輩子的事兒,怎麼能因攀慕富貴就不要媳婦孩子呢?那有本事的人哪,不娶富貴人家的小姐都一樣能出頭兒,非但沒本事的,才想今兒借東西,明兒借西風呢。」

老鬼就道,「是挺不是東西的,不過,那東西沒落好下場。」

何老娘再說,「你娘辦事兒也不對,男人沒了,孩子還在呢,再怎麼難,也得帶著孩子。虧得你有些運道,要不,你這一輩子不就耽擱了嗎?你說,是不是?」

接著,何老娘又說起自己的苦歷史,「當初,阿恭他爹死了,阿恭還小,阿敬還沒嫁呢。唉喲,我多難啊。啊,對了,還有三丫頭那殺千刀的祖父來我家里坑了我十二兩三錢七分銀子!唉,再怎麼難,孩子咱得帶著。你娘啊,這事兒辦的也不對。好在你有運道,沒耽擱了學業。」

老鬼繼續解釋,「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你寬寬心吧,我以前也鑽過牛角尖兒。鑽什麼鑽啊,人各有命,咱們就是沒爹沒娘的命。」

有老鬼這麼寬慰著,阿念也就維持住了面無表情的一張臉,然後,他就蔫兒了。

他覺著,自己這種出身,好像的確是配不上子衿姐姐。

阿念自小同子衿姐姐一道長大,子衿姐姐第二天就覺出阿念不對頭了,從阿念這里追問出原因,阿念那叫一個自卑,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不得不給阿念勵志一番,還道,「唉喲,英雄還不論出身呢。多少沒爹沒娘的,照樣有出息。看你這樣兒,知道那樣不好,你以後不做他們那樣的人就是,別扭個啥喲。別說你了,我听說太\祖皇帝當年也被他親爹給拋棄了呢,你看人家,再看看你,這還叫個事兒。」

阿念打听,「子衿姐姐,你怎麼還知道太\祖皇帝的事兒啊?」

「在書上看的唄,要不叫你多看書呢。」子衿姐姐不以為意,繼續寬慰阿念,「甭天天愁苦個臉啦,比你慘的人有的是。我還見過,把孩子作價賣了的。你再想想你,這說明你跟我家有緣份,是不是?」

教育小能手一出手,阿念道,「我就是覺著,配不上子衿姐姐了。」

何子衿道,「天哪,我當什麼事兒。你是你,你父母是你父母。你現在還小呢,就是談親論嫁也得十五以後吧,男孩子起碼十八才好成親。我倒覺著沒爹沒娘挺好,自由,多好。」這年頭兒,媳婦不好做,何子衿還真不介意找個沒爹沒娘的。再說,阿念除了小她兩歲,彼此脾氣性情也了解。可靠!

而且,阿念他爹那事兒吧,一概而論,也實在太冤枉了。

何子衿看阿念長大,自幼起辛苦念書,方有今日,委實不願意相信阿念是那樣的人。

她與阿念自幼相識,倘這樣的人都看不清,對外頭那些不大了了之人,又如何能說一句看得清看得透,篤定人品呢。

何子衿另有擔憂,她對阿念道,「我听說,男孩子小時候都有戀母情節,你興許這會兒覺著我年歲大些,才覺著我好呢。」

啥?啥叫戀母情節喲?

阿念道,「難道我喜歡我娘,我都不記得她什麼樣了!」

何子衿道,「意思是說,男孩子在少時都喜歡年長的女孩子。」

阿念道,「比我大兩歲,就是年長?人都說,女大三,抱金磚,你這大兩歲,勉強算同齡般配吧,比習俗還小一歲呢。你算什麼年長啊,祖母跟姑媽那樣的,才叫年長呢。」

何子衿笑,「行啦,好點兒了吧。」

阿念捏捏子衿姐姐的手,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的捏了捏子衿姐姐的手。

何子衿去說何老娘,「您老那是嘴啊?怎麼就沒個把門兒的啊!啥都跟阿念說!他才多大?」

何老娘理直氣壯,「告訴他可怎麼啦,我又沒跟別人說。阿念都這麼大了,做案首了,難不成,連自己爹娘啥樣都不知?」

何恭也說,「娘,你跟阿念說這事兒,怎麼不與我商量商量再說。」

「商量啥,你又沒叫保密。」何老娘無所謂,何恭溫聲道,「孩子畢竟小呢。」

何老娘不耐煩,招呼何子衿,「丫頭,去拿剪子來!」

「干嘛?」

何老娘氣吼吼地,「把舌頭剪啦!」

何恭立刻給他娘跪了,「唉喲,娘,我可不是那個意思喲!」

何老娘做個剪東西的手勢,無比鄙視的掃視父女倆一眼,「美的你們!以為我剪自己個兒的舌頭呢!」繼而話頭兒一轉,惡狠狠,「我是說你們,誰再在我耳朵邊兒唧咕個沒完,我就剪了他的舌頭!」

何恭&何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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